周清洛闻言，低头一本正经地开始翻碟片，宋凌抿了抿唇，抱着手臂耐心等着，余光却忍不住落在周清洛的身上，甚至有一点期待周清洛会翻出什么样的影片来。
一会一起看的时候，会不会尴尬呢。
周经络翻翻捡捡，终于抬起头来。
宋凌收起勾着的嘴角，板着一张脸问：“找到什么片子了？”
周清洛：“有火影忍者、圣斗士星矢、海贼王，你想看哪部？”
漫画动画不分家，周清洛作为一个专业漫画家，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动漫，网上的资源都没他这儿全。
宋凌一怔，终于有一次嘴比脑子快，“动画片？”
“对啊，你不喜欢吗？”
所以现在是一个成年男人、邀请另一个成年男人、一起看刺激一点的动画片？
动画片！
周清洛看宋凌瘫着一张脸，没察觉到宋凌的情绪，以为宋凌不喜欢热血漫，“那美少女战士？多啦A梦？樱桃小丸子？”
宋凌仍然跟面瘫一样的面无表情。
“那你喜不喜欢国产的，带有点科普性质的，蓝猫淘气三千问，或者熊大熊二小时候的熊熊乐园，还有早教的巧虎，喜洋洋和灰太狼？”
宋凌仍不为所动，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周清洛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特别是哄成年人。
他把他所有的家当全都拿出来了，某些人居然还一脸嫌弃。
宋凌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周清洛，你几岁？”
“21啊，怎么了？”
宋凌呵了声，“21岁的男人，没点别的片？”
周清洛翻着碟片的手一顿，看向宋凌。
宋凌那戏谑表情，想看成年人爱情动作片的神情显山露水的，暗示性十足。
他还没脸没皮地扬了扬眉，十分地下流了。
周清洛莫名老脸一热，宋凌这狗东西居然以为自己想邀请他看那种片？
无语！
他怎么这么臭不要脸的呢！
宋凌：“你脸红什么？”
周清洛咬了下嘴唇，利落地收起这些战利品，赌气似地把手一摊，指着电脑说：“你还是编一会程序，冷静一下吧。”
宋凌笑出声，周清洛不知道，那些如利剑一样的代码，只有在他亢奋的时候，思维才极度活跃，才能写得出来。
他看明白了，某个心软的人正在费尽心思转移他的注意力，见他翻着这些碟片时那些小心翼翼的神情，似乎把压箱底的宝物都亮出来给他看了。
周清洛收拾好准备往外走，宋凌伸手拦住了，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又生气了？怎么这么爱生气呢，嗯？”
周清洛没好气地推开他，揉着被温软的气息烫得发痒的耳根：“你什么毛病？动不动就凑这么近说话？”
宋凌：“不仅爱生气，还爱害羞。”
周清洛不知道为什么人可以不要脸到这种程度，他沉了口气，故作淡定道：“你说吧，现在是你滚，还是我走。”
宋凌：“为什么你是走，而我是滚？”
“你没点数？”
周清洛心想自己是该加强锻炼身体了，打不过真的很被动。
他转身要走，宋凌抓住他的手臂往回拽，“别走啊。”
周清洛：“你松手。”
宋凌一手抓着周清洛的手臂，一手随意拿起一张碟片递到他面前，“看这个。”
周清洛垂下眼眸，宋凌拿的是《喜羊羊和灰太狼》。
“周清洛，我说的是这种成年人爱看的动画片，你想什么呢。”
“……”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叫倒打一耙，周清洛都快忘记了，某些人倒打一耙可是专业的。
但此时如果他跑了，岂不是相当于证明自己脑子里想的是那种乱七八糟的片？
周清洛咳了两声，后退两步，淡定道：“你这种成年人喜欢看喜洋洋？”
“对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他尾音上扬，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样，却厚着脸皮说最正经的话。
看着宋凌无辜的表情，周清洛真的很想揍他。
但想想一是打不过，二是如果真打了他，那么就间接承认自己想的是那种片，所以算了。
周清洛把光碟插入电脑光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问：“哦？你最喜欢里面哪个卡通形象？”
宋凌没看过《喜洋洋和灰太狼》，但宋兆光骂他是白眼狼，焦左他们说他是舔血的狼，关明朗说他是一只疯了的狼。
他指着脸上有刀疤的狼，“它。”
周清洛忍俊不禁，“行吧。”反派喜欢反派，没毛病。
六十几平的房子里，周守林在厨房做饭，周清洛和宋凌挤在房间里看《喜洋洋和灰太狼》。
宋凌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余光里看的、心里想的全是周清洛。
周清洛一眼就看出来他害怕葡萄，但却什么都没问，安静陪着他看动画片。
他越不问，宋凌越想跟他倾诉。
不知不觉，他转过头，看着周清洛的侧脸。
周清洛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蛋，“你看我做什么？”
宋凌问：“周清洛，你怎么知道？”
周清洛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不过他没料到，宋凌居然会主动提及这件事。
一般这种事都是最隐蔽的秘密，不会轻易示人。
但他好像和宋凌没有熟到这个份上，难道这哥们受过刺激之后，又把他当成江时彦了？
周清洛装傻，“啊？”
宋凌：“葡萄的事。”
“……”原来你还挺擅长打直球？
装傻不成，周清洛只好敷衍道：“猜的。”
“你撒谎。”
“……”这都能知道？
周清洛想着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题，苦思冥想之中，灵机一动。
他可以说实话啊！江时彦总归不会害怕小蝌蚪吧，娇生惯养的江时彦，不会掉进一个有蝌蚪的池塘里，要掉也是掉进私人游泳池里。
周清洛：“因为我看到小蝌蚪也这样。”
“你害怕小蝌蚪？”
周清洛轻描淡写：“对，小时候掉进池塘里，那个池塘里有好多蝌蚪。”
宋凌点了点头，不说话。
周清洛鸡贼地看了宋凌一眼，他已经板着一张脸一语不发，周清洛窃喜，看来宋凌已经清醒了，知道他不是江时彦。
不过他又有点不服气，凭什么他告诉宋凌这么私密的事，宋凌却一丁点消息都不愿意跟他透露？
正在周清洛想问‘那你呢’，宋凌忽然转过头来盯着他。
周清洛：“？”
“周清洛，作为一个男人，不应该怕小蝌蚪。”
周清洛嗤笑了声，心想，江时彦不怕，我就不能怕小蝌蚪？
他嗤了声，没好气回答：“我就怕了，你能怎么着吧。”
宋凌看他气鼓鼓的样子，笑了声，忽然有种想揉乱他头发的冲动。
看着宋凌诡异的眼神和奸诈的笑容，周清洛忽然反应过来，宋凌好像在跟他开黄腔。
他老脸一热，拧过脖子看屏幕，没好气道：“你闭嘴看电视吧。”
宋凌：“周清洛，你太黑了，脸红起来发紫。”
周清洛当他的不存在，但脸却更紫了。
某些人没安静几秒钟，又轻飘飘地说：“真不看点别的？”
周清洛不耐烦地啧了声，紧紧抿着唇不说话，顶着张滚烫的脑袋，梗着脖子不说话。
这他妈是什么精虫上脑的玩意！
宋凌轻笑一声，低声说：“这么不禁逗啊。”
周清洛忍无可忍低吼：“你不看你滚。”
“好好好，我看还不行吗。”
屏幕里，懒洋洋贪吃，被灰太狼抓走了，喜洋洋来救他，安慰吓得瑟瑟发抖的懒洋洋：“懒洋洋别怕，我来救你出去。”
周清洛一旦沉浸到剧情里，就很投入，他自言自语道：“英雄救美情节果然经典，用在友情上，就是雪中送炭。”
宋凌慢慢偏过头，看着周清洛的侧脸，他专心盯着屏幕，嘴上喃喃自语，蹦出的全是他从未敢奢望过的词语。
周清洛看得很投入，并没有发觉他的目光，动画结束，灰太狼被羊村的羊虐得体无完肤之后，再被红太狼用平底锅扇飞。
周清洛还声情并茂跟着灰太狼念台词：“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说完，笑着对宋凌说：“你喜欢的卡通形象都点惨。”
宋凌看着他，“但他爱老婆。”
周清洛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果然跟他的形象非常契合。
爱老婆，爱江时彦爱到了骨子里。
宋凌看着周清洛，轻轻勾起嘴角。
原来，人间也有超度灵魂的佛。
*
周清洛休息了两天，皮疹好了些，他连载的第一部 漫画短篇就完结了。
漫画叫《破茧》，讲一只小虫子破茧成蝶的过程中遇到一些让人嘀笑皆非的事，由于画风风趣，叙事活泼，故事完整，这本漫画完结后，周清洛获得了三万块钱的稿酬，排在网站新人榜的榜首，同时他也收获了很多粉丝。
照这个势头，如果他安心在家画画，不久之后也能衣食无忧。
可是他在原世界已经宅够了，不想整天窝在家里画画，想把画画当成兼职，于是，他接受了崔紫的工作邀请。
周清洛第一天上班，穿好工装，面带微笑，准备迎接人生中第一位客人。
周清洛能来，楼扬很高兴，体贴地帮他整理领结，笑着说：“清洛，你能来我太高兴了，没想到你穿工装这么帅气。”
周清洛微微抬头，任由他整理。
楼扬：“清洛，你看我这样像不像送儿子上领奖台的老父亲？”
周清洛笑着推开他，“不占我便宜你会死吗？”
两人正打闹着，周清洛人生中的第一位客人进来了。
周清洛是经过入职培训的，虽然他是美工，但也要帮忙，当然客人进来时，要面带微笑微微点头声音和煦地喊：“您好，欢迎光临。”
何况来人是本店尊贵的VIP客户宋凌。
宋凌到底有多尊贵呢，据楼扬所说，这家咖啡店即使一个月没来一个客人，光靠宋凌的VIP费用，就能实现盈利。
宋凌面无表情走到吧台前，声音没什么起伏地对周清洛说：“无糖意式浓缩，全素三明治，送到三楼。”
宋凌说完，就上了三楼，大大方方使唤他，一副生人勿进的酷哥模样，简直和人后那个毒舌最贱还喜欢灰太狼的人是两个人。
不过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调整心态就是干。
周清洛还不会冲咖啡，就跟楼扬说：“他要的那个什么咖啡，你给冲一下？”
楼扬一边磨咖啡，一边说，“奇怪，为什么今天宋先生来这么早。”
周清洛看了下表，现在是八点半，“那他平时几点来？”
“九点以后吧，而且点单也不是这么点的。”
“那他怎么点？”
“他点单不说话。”
周清洛：“？”靠意念？
“他就给崔姐一个眼神，崔姐就亲自给他磨好送上去的。”
周清洛：“那要不咱等崔姐来？”
楼扬磨好了咖啡，拍了拍他的肩膀，“恭喜你，成为我们宋总选中的天选之子。”
周清洛：“……”
楼扬磨好了咖啡，装好杯之后，还剩一些，他就倒进纸杯里，递给周清洛，“特意多磨了点，让你尝尝宋总同款咖啡。”
咖啡很香，成色很细腻，想必咖啡豆必定昂贵，虽听名字就苦得不行，周清洛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他上辈子有心脏病，还没喝过咖啡呢，有一个好身体真不错，什么都能吃。
周清洛喝了一小口，本来向往期待好奇的脸皱成一团，想吐出来又找不到垃圾桶，想咽下去胃又很抗议，他含在嘴里，任这比黄连汤还苦的咖啡狂虐他的味蕾。
楼扬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然后给他递水杯。
周清洛缓过来，拍了下楼扬的后脑勺：“这么苦！你是不是不会磨啊，还是等老板娘来吧，你想害我。”
楼扬啧了声，“我能害你？就是这么苦，我只是想让你见识一下我们宋总的个性。”
楼扬把咖啡和三明治放到托盘上交给他，“快上去吧，别让人家就等了。”
周清洛再看了眼那杯苦得要命的玩意，真不敢相信早饭居然有人吃这种东西，肉包子油条难道不香吗？
周清洛将信将疑，“这咖啡当真这么苦，你确定不是害我？是不是入职之前有什么奇怪的仪式？”
楼扬：“你在怀疑我的人品。”
“对了，你们都叫他宋总？”
“对啊，崔姐也这么叫。”
周清洛心想宋凌又不是老板，为什么要叫他宋总，不过转念一想也释然，在职场上，客户可不都是总么。
周清洛端到三楼，宋凌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看，面色不悦。
令周清洛诧异的是，上次宋凌用五十块钱从自己这里买去的向日葵钥匙扣，扣子去掉了，在底部装了个弹簧和吸盘，硬是凹成了和他之前头盔上的同款。
向日葵公仔吸在他笔记本电脑上，电脑开着，它就歪着咧嘴冲他笑。
周清洛：“……”
秉着‘干一行爱一行’的优秀品质，他毕恭毕敬对宋凌说：“您的咖啡和三明治。”
宋凌关掉前台的监控画面，扣上电脑，向日葵公仔终于得以立直，支棱着个大脑袋不停晃。
周清洛心想，这弹簧的弹性也太好了点。
周清洛忍不住多嘴了，“你把它吸在这儿，电脑不好收到包里吧，压久了，弹簧会变形。”
“我会把他取下来。”
“拔来拔去，吸盘会坏。”
“我会换吸盘。”
“但每次都拔下来不麻烦吗。”
“我愿意。”
“……”他是真诚给建议，某些人却化身国家级抬杠运动员。
周清洛心里想着，只有神经病才会每次都拔下来再吸上去，不停地折腾一个向日葵公仔，这时，宋凌曲起手指弹了下公仔，刚停稳没多久的向日葵公仔立刻又支棱起来了。
“……”看来某些人病得还不清，他挂起职业微笑，提醒他，“您的三明治和咖啡快凉了。”
宋凌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周清洛一眼，接而眼神下移，停留在他的脖子上。
周清洛下意识低下头看，难道他的领结又歪了吗？
他下意识整理了下，宋凌目光已经移开，直视他，接而玩味地啧了声。
某些人穿咖啡厅里的工装制服，还挺显身段，往吧台那里一站，还挺招人，领带歪了都有人抢着系上。
周清洛轻轻抿了抿唇，根本不想理睬他，可偏偏他的眼神信息量太大，有点审判，又有点生气，让人不得不在意。
他心想这人有话不会好好说，总用眼神来传递信息，装X。
周清洛正想转身走，宋凌开口了，“等等。”
“您还有什么需要？”
宋凌真的就让他等着。
可能VIP吃完了还要收拾吧，《员工行为准则》规定，对客人要尽心尽力。
周清洛站在原地，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一口全素三明治，就着一口苦咖啡吃着。
宋凌吃相很优雅，但周清洛却无暇欣赏，心里一直在设身处地地感受，全素三明治配苦咖啡的味道。
如同一口生菜就着一口双黄连口服液……
想着想着，他竟知道了卧薪尝胆是什么滋味。
周清洛没想到，他居然自虐一般看着宋凌吃完了三明治，直到嘴巴里也泛起一阵苦味，他才回过神。
“您需要我端下去吗？”
宋凌终于舍得开口了：“您？”
周清洛点头：“嗯。”
宋凌慢条斯理地擦着嘴，凉凉地看了周清洛一眼，那神情，像是在酝酿什么尖酸刻薄、阴阳怪气的话一般。
“周清洛，我只比你大一岁，虽然成就远超过你，不过用不着把我叫得这、么、老。”
周清洛：“……”这他妈的是什么修辞手法，骂了自己还捧了他？
男人的直觉有时候也是很准的，宋凌这种人，似乎得了什么不被怼两句不舒爽的大病。
此时周清洛希望宋凌的嘴真的只是摆设，不过碍于他是本店VIP，再加上顾客就是上帝的基本服务意识，周清洛决定以理服人。
“《员工行为规范》规定，对客人要尊敬。”
宋凌嗤笑一声，“《员工行为规范》还规定，不许员工搂搂抱抱呢，你怎么不遵守。”
“我昨天才看完的《员工行为规范》，没有这规定。”
“哦？是吗？那就是你们老板有这个规定。”
“没有。”
“肯定有。”
“那好，我问问我们老板。”
“……”
看宋凌终于闭嘴了，姿势稍稍僵硬地喝了口水，似乎要掩饰吵不过的尴尬，周清洛有点小得意。
无论是线上线下，他吵架从来就没输过。
宋凌喝完水，板着脸问：“且不说店里有没有规定，那你是承认你刚才是在当众卿卿我我了？”
“？？？”这他妈的算不算钓鱼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