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看着周清洛一本正经跟他算钱的样子,宋凌到了嘴边那句“内裤有点紧”没敢说出来。

他怂了。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某些人从费尽心思钻进他怀里,到现在连一条内裤也要跟他算钱。

他僵着一张脸,沉默几秒后,一脸无语,妥协般走到餐桌前。

宋凌看着桌上热腾腾的家常菜出神,他真的饿了。

为了给宋锦奕输血,他吃的饭菜都是精心计算过的,虽是山珍海味,但却味同嚼蜡。

周清洛:“快吃吧。”

宋凌拿起碗筷,埋头吃饭,一语不发,周清洛拿起平板电脑开始画画。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都没出声,认认真真做自己的事情,明明两人才认识没多久,在这静谧的气氛中莫名地和谐。

屋外的乌云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六月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与屋外的疾风骤雨不同,屋里却如一个象牙塔,舒适安详。

宋凌吃完饭,把碗筷端进厨房,周清洛才抬眼看他,尽显主人翁的大气:“放那儿吧,我一会洗。”

周清洛家的厨房虽小,却打理得很干净,油烟机和灶台跟新的一样,完全看不到刚才在这里做一大桌菜的痕迹。

宋凌自觉地洗起了碗。

周清洛也没客气,低头继续画。

他忽然发现他效率有点高,就这一会的功夫,已经画了好几页,若不是这个二手平板电脑太卡,他还能多画一页。

不知道宋凌什么时候来到他面前,盯着他的平板看。

周清洛连忙收起来,面色不悦:“偷窥可耻。”

宋凌:“你也签约了星辰漫画网?”

“也?还有谁?”

宋凌顿了顿,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你的笔名叫什么?”

“那我当然不能告诉你。”

宋凌笑了声,“周清洛,你觉得我如果想知道,会不知道?”

周清洛想起原书对他的描述,任何防火墙在他面前都是透明的,再结合他十分钟破解外卖后台的事实,周清洛下意识地捂紧平板电脑,“别这样,你可是个老实人。”

宋凌:“我给你打赏冲榜,冲到网站首页的打赏榜。”

周清洛摇头:“别,首页的打赏榜是大神誓言的专座。”

说到网站这个头牌大神誓言,周清洛很佩服他,他的国风漫画十分唯美,故事温馨文艺,每一部作品得到了很多读者的追捧,说是有艺术价值。

而他画的是无脑日常,沙雕无厘头,无数次被读者抨击快餐漫画,没深度没灵魂。

周清洛也并不是不会画这些深层次的东西,但他作为一个新人,一上来就表达情怀,估计大概率被骂装逼。

说到画画,周清洛就变成了一个话唠,就跟宋凌说起了誓言。

“誓言的作品是有艺术价值的,适合你这种思维方式比较……唯美的读者,你可以去看看。”

“看不懂。”

“你看过?”

宋凌抿了抿唇,不说话,似乎不愿意提及。

周清洛没注意到宋凌逐渐变暗的眸色,继续闲聊。

他羡慕誓言的倒不是这些绘画技术上的问题,而是羡慕他的粉丝。

周清洛感慨:“要说,誓言的粉丝真有钱,特别是那个ID是个‘。’的人,火遍星辰网的土豪小句号,誓言的每一部作品他都打赏好几百万,常年在打赏榜上挂着,啧,羡慕,同款粉丝给我来一打。”

宋凌沉默太久,周清洛才意识到自己对他说了太多的话,似乎把人当成倾诉对象了。

而倾听者表情复杂,似乎在想心事,眼神也逐渐冰凉。

周清洛默默闭了嘴。

难道宋凌和这个大神“誓言”有些渊源?

等等,原书里宋凌毁灭世界的计划叫“誓言计划”,白月光的名字叫江时彦,难道那个漫画大神“誓言”就是江时彦?

不会这么巧吧!

自己又和白月光有同款技能?和白月光又更像了一点?

周清洛一脸幽怨地看向宋凌。

宋凌:“你怎么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

正在气氛逐渐尴尬的时候,周守林回来了,“来,吃点西瓜解解暑。”

周守林端出切好的西瓜,盘子刚放下来,周清洛的手机叮了一声。

【。给你转账10000元】

周清洛看着这个小句号,心想果然这人越有钱,昵称越简单。

看着和誓言的那个大粉是同款小句号,周清洛心情复杂。

胡思乱想的周清洛在宋凌看起来,是拿着手机发呆。

“第一次见你看到钱犹豫这么久。”

周清洛回过神,没点,“给多了,刚才车费最多五十。”

宋凌拿过他的手机点了收款。

周清洛:“?”

宋凌把屏幕推到周守林面前,“你做的饭很好吃,真的。”

周守林刚想反驳,可看到已经空了的电饭煲和只剩些汤汁的碗碟,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挠着头一脸不好意思。

在周守林反驳前,周清洛趁热打铁:“小宋这个人,您也看出来了,平时不怎么爱夸人,他这么说,肯定是您做得真的好吃。”

周清洛说完,胳膊碰了下宋凌,偏过脸趁着周守林不注意,很快地朝他眨了下左边眼睛,暗示意味十足。

“是吧小宋。”

宋凌怔了怔,有些狼狈地移开眼睛,某些人放电从来不分场合。

宋凌清了清嗓子:“周清洛你正经点,我和叔叔说正事。”

周清洛:“?”他哪里不正经了?

宋凌:“这些钱是我一个月在你这里订的午餐钱和配送费,我转给他了,他也收了。”

周清洛:“?”

周守林:“这…这也太多了。”

宋凌:“我的私人营养师月薪十万,但做得没你十分之一好吃,所以患上了厌食症。”

周守林:“可是……”

宋凌:“如果你不答应,我以后恐怕就要饿肚子了。”

周守林:“这个……”

“不答应,我就和周清洛绝交。”

周清洛:“?”

周守林:“行!”

宋凌加大筹码,天平终于往他这方向倾泻,他又说:“周叔,你做的饭菜真的好吃。”

周守林挠着头发,笑得不好意思,但眼里有光,“真的吗?”

某些人尽显酷哥本色,“我从不开玩笑。”

周守林乐呵呵答应了。

周清洛:“?”就这么搞定了?

周清洛有点恍惚,他和周清沐苦劝了大半个月的事情,宋凌这么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三句话,就搞定了?

饿肚子?绝交?就这哄三岁小孩的戏码?就这?

还是他是心理学专业博士后,才见一面就把周守林揣摩得如此透彻。

对症下药,药到病除。

等等,宋凌和自己绝交,应该是件好事啊。

周清洛忽然有点想劝周守林拒绝他,可看到周守林被人肯定时,眼里闪着的光芒,又不忍心开口。

周守林把西瓜皮扔到门外,抬头看天,兴奋喊道:“哎呦,出彩虹了。”

周清洛和宋凌跑出去看,湛蓝的天上飘着云,云把太阳挡住了,云和云之间架着七彩拱门,仿佛穿过这拱门,里面就是一个愈来愈好的世界。

周清洛和宋凌并肩站着,抬头看彩虹。

周清洛:“你挺厉害啊,三两句话就把我爸给搞定了,之前我怎么劝他,他都不肯,生怕自己做得不好别人嫌弃。”

宋凌淡然看了他一眼:“优秀的人一向是全方位优秀。”

周清洛侧过头看了眼身边的人,他垂着眼,桀骜不驯的样子,周清洛竟从他平时阴郁的脸上看出几分光芒来。

周清洛心想,如果他理智一点,不那么偏执,用这一身才华用来挣钱,那发财不是迟早的事。

非得报社做什么呢。

“周清洛,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周清洛回过神,但没收回眼神,眼皮一抬看向他头顶,“你看起来没我高,怎么会……”

宋凌有些暴躁地扣上他的脑袋,手掌平移到自己的鼻尖,“比你高半个头。”

“……”

这时,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探头,一道光强势钻进来。

宋凌眯了眯眼睛,又想起那天晚上听到周清洛的名字时,忽然燃亮的小区。

他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勾了勾嘴角,问:“周清洛,你在想什么?”

“我小时候总想,天上既然能出现这么美的彩虹,为什么不能下金钱雨呢。”

“……”

*

彩虹转瞬即逝,接踵而来的又是疾风骤雨。

风雨肆虐了半个小时候,终于彻底放了晴,万里无云,晴空朗朗。

周清洛看了眼床头柜前的闹钟,十分委婉地提醒了下宋凌:“雨停了,时间也不早了。”

因为房子没有客厅,外面又下着雨,宋凌只能在周清洛的房间呆着。

两个大男人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周清洛怎么想就怎么别扭,还好他房间带着个小阳台,不至于这么封闭。

宋凌已经对着电脑发呆了半个小时,却一行程序也写不出来。

他的程序已经快十万行了,明明刚才在医院的时候他还有思绪,可现在他脑子里这些带着仇恨的符号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他像是做了一个很短很短的梦,梦里宁静安详,他不愿醒来。

宋凌看了眼手表:“还早呢。”

周清洛:“……”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里有话呢。

宋凌看了眼周清洛,看透了他的心思,“我们现在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人,你尴尬什么。”

“你知道穿过同一条裤子是什么意思吗?”

“字面意思,”宋凌指着自己身上的裤子,“我现在穿的是你的裤子。”

周清洛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小声逼逼:“果然高中没毕业。”

宋凌边说着,手指边在电脑上噼里啪啦地敲着,跟他偏头说话的功夫,手指都没停下来。

周清洛知道他在写什么程序,肯定是在写那个可以击破世界上任何一道防火墙、可以让世界乱了套的程序。

不过,最后江时彦肯定会出来劝他,这个程序也不会问世,让他俩的感情线好好发展吧,只要他不作妖,宋凌不暗杀他就行。

周清洛刚想松口气,可想到宋凌的结局是自感罪孽深重,自杀了,器官捐给了很多人,成为了个悲剧人物。

周清洛的心忽然揪了一下。

若只是小说的设定,周清洛会觉得戏剧化,可当一个活生生的宋凌站在他身边,受家人排挤,被白月光抛弃的人确实真实存在时,他又觉得这样的结局很荒诞。

宋凌真的有这么喜欢江时彦吗?喜欢到把他的名字纹在了大动脉上。

这么真挚热烈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前段时间周清洛看小说,曾看过一句话——

他一笑,他命都可以不要了。

是这样吗?

那万一喜欢上一个沙雕,整天哈哈大笑,那岂不是悲剧了?

宋凌手指顿了一下,猛然转过头看着周清洛,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碰上。

周清洛心虚,下意识躲闪,但转念一想,又不知道老子是穿越过来的,怕屁。

于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直视宋凌。

“周清洛,你又看了我快一分钟了。”

神他妈又。

“是的。”

“心理学上讲,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七秒钟以上,就是对那人产生了感情,非爱即恨。”

“……”

周清洛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埋汰他:“你高中都没毕业,还知道心理学呢。”

“高中没毕业不代表读书少,”宋凌嗤了声,一副‘望你知’的表情,“所以你是哪种?”

周清洛:“我是第三种。”

“说来听听。”

“好奇。”

“好奇是喜欢的开始。”

“……”

周清洛此时此刻非常想过去摇晃他的身体,歇斯底里地咆哮。

你他妈的醒醒吧!

他认命地闭了闭眼睛,靠在躺椅上继续构思漫画,慢吞吞说了句:“如果自恋犯法,你已经犯下滔天大罪了。”

宋凌无声笑了笑,声音也凉了几分:“这就滔天大罪了,那毁灭世界怎么算?”

周清洛呼吸一滞。

宋凌看着前方,笑得亦正亦邪,目光幽深,像在凝视深渊。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宋凌收回眼神,目光如常,吧嗒按下回车键,转过电脑对着他,“给你看个东西。”

周清洛抬起眼皮,宋凌按下回车键,是一个小动画。

一开始瓢泼大雨,两个简笔画小人骑着车,淋成了落汤鸡,不一会雨停了,天空出现了彩虹,两个小人看着彩虹,天忽然又下起雨了。

不过这雨下的是金币雨,一个小人拿起脸盆冲出去,一会就接了满满一盆。

小人美滋滋地往回走,一边笑一边流口水。

这小动画还有声音,房间里立刻充斥着这道魔性的‘哈哈哈’声音。

周清洛看完,忍不住哈哈大笑,果然是思维清奇的灵魂画手。

宋凌看着他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声。

某些人笑点真低,真好哄。

“周清洛,帮你实现了童年梦想。”

“谢谢,”周清洛擦掉笑得眼角彪出的泪,“流口水那段太传神了。”

“那是牙齿,笑掉大牙,不是口水。”

“……”

周清洛沉默了两秒,又忍不住“噗”一声笑出声。

周清洛又放了一遍,“卧槽,你会用这个软件?这可是做电影特技用的软件!”

“做人别这么较真,黑猫白猫,只要能抓老鼠的都是好猫。”

“……”

宋凌收回电脑,按下DEL键,准备删除这个一时兴起做的动画,弹出对话框时手指却下意识顿了顿。

他抿着唇,点了右键,重命名文件夹,保存。

【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