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阳趴在地上,自嘲般嗤笑着:“原来,你都忘了啊。”
那无力的声音像拉着破风箱一样干哑,在裹着冰雪的寒风中飘散着。
原来那个救赎的相遇,在苏央心里只不过是随意喊了一个路过的人而已。
那件事没过多久,他的父母真的没了。
是死于一场意外事故。
只不过他到现在不知道那场意外,到底是真的意外,还是爷爷在暗中主导。
无所谓了。
反正以后没人虐待他了。
而爷爷......呵呵,也可以说是他的亲生父亲,开始重点培养他。
从此他拥有了更高的身份,接触到了更多资源,也经常跟着爷爷走访S市各大领头企业家中拜访,广络人脉。
这里面当然也包括苏家。
苏家有意拉拢他,跟年龄相仿的苏家长子苏超行做朋友。茶水谈笑之间,苏家人尽是在赞扬苏超行有多好,多优秀。
却从未有人提及苏央的名字,就连桌席上也从未见过小小男孩的身影。
原来苏央被苏家冷待着。
是啊,一个连父母都没有的孩子,靠什么在这样只有功名利禄的家族中生存呢。
没有人疼你。
严子阳那时就想:那就让我来疼你吧。
他借口离席,在阳光灿烂的苏家别墅的花园里,再一次见到了苏央。跟那日在酒店的雪地里一样,男孩正开心地跟一只橘猫玩耍着。
苏央也看到了他。但小男孩还很单纯,根本没有心计去计算他父母离世的时间线。
只把那天在湖边他说的那句:我没有爸妈记在了心里。
因此再见到他的时候,毫无戒心地把他当作家中的客人招呼。
而对于他,想要哄一个不到九岁的孩子开心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送给苏央喜欢的玩具,给他讲有趣的见闻,陪他在草坪上踢球......
远离饭席上的虚伪作态,他只想看到男孩开心的跑着笑着喊他:子阳哥。的样子。
那时的他,是真心地把苏央当作一位弟弟来爱护。
直到他在国外读完大学回到S市,再次见到苏央时,他发现那个小小的男孩在短短的几年之间出落成一个清俊帅气少年。
高挑的少年站在他面前,清透眼眸中带着惊喜的笑,问他:“子阳哥,你回来啦!”
度过变声期的男孩,声音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稚嫩。但声线依然干净清亮,跟他那双眼睛一样纯净地让人心头颤动。
严子阳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越是肮胀的心越是向往着纯净。
那一刻,他心里滋生起了从未有过的疯狂。
他想要一生拥有那份纯净,来救赎他那颗肮脏不堪的心。
苏临风---也就是苏央的爷爷去世时,苏央还没有成年。
严子阳知道,苏裕那个人从来没有把苏央这个侄子放在眼中过。没有了苏临风的照抚,苏央在苏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
他想要保护那个男孩。
于是他跟苏家提出追求苏央,提出等他长大后想要跟他订婚的要求。
他想,只有这样,苏家才会看在严家的份上照顾好苏央。
可为什么从那时起,苏央开始变得疏离他,拒绝他的礼物,拒绝他的邀请。甚至借口要陪年迈的椰子,拒绝跟他相见。
他生气,气苏央不知好歹。
他嫉妒,嫉妒苏央对身边的朋友都那么好,偏偏不理他。
就连看到天天被苏央抱在怀里的,那只叫椰子的老猫,他都嫉妒的咬牙切齿。
为什么苏央会那么温柔的抚摸着一只猫的后背,那只手如果摸在他身上会是什么感觉。
严子阳只要想到这一点,浑身流淌的脏血抑制不住地沸腾翻滚,焚烧着他的所有的理智。
那只超龄该死的老猫怎么还不死!
学校那些臭男生们全都在围着苏央心里打着恶心的主意!
他想要让那些东西都死光滚蛋,那样苏央才把视线只放在他身上。
他真的这么做了。
因为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疯子,一个伪君子。
他只有在苏央面前才会隐藏他的疯狂和虚伪,带上最温柔的面具对待他。
可为什么苏央却更加地疏离他了呢。
他生气,他把这些气撒在苏超行身上。
他不敢逼迫苏央,但会逼迫苏家。在商场竞争中严家有着比苏家高出很多的资源和资本。而苏裕本身就不是一个善于经营的商人,苏家只是在吃苏临风打下的基业老本。
他轻而易举地捏住了苏氏产业的命脉,让苏家答应他跟成年后的苏央的订婚,结婚。
可苏央却逃了。
没关系。
他虽然气地要命,却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反正他知道小央逃到哪了。
再怎么说也是苏家锦衣玉食养大的小少爷,哪有一个人在外生存的能力。
他想,等小央在外吃些苦头就会乖乖回来跟他订婚结婚。
结果,却等到了苏央有了男朋友的消息。
他真的疯了。
他守护了多年,耐心等待了多年,以为早就是自己拥有的男人竟然被不知道哪里的野男人糟蹋了。
压抑了多年的内心的疯狂让他痛苦煎熬,让他想要杀了那个男人,想把苏央彻底占为己有。
他亲手撕破了自己的伪装,终于在苏央面前露出了他那疯狂的欲念,然后.......
在南市的那一天,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严子阳那怪异的笑声停止,深藏在眼眸中那些悲凉和悔意逐渐泄露,也让那张冻得青白发紫的脸上显出真正的狼狈之色。
他哑着声音问:“小央,你恨我吗?”
恨么?
苏央听到他这么问,想了想他对严子阳似乎没有这种情绪。
但是.....
他冷冷地垂望着地上的男人,“严子阳,你害死了椰子,仅着一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还有那天的事,现在看到你只会让我恶心。”
恶心啊。
严子阳悲凉地笑了。
无所谓,他本来就是个恶心的东西。
可是,他做的那么过分小央为什么不恨他呢?
在南市被那个男人切断手指昏迷之间,他看到了幻觉。
他看到苏央站在他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一脸洒脱地对他笑着,说:“可是......我有喜欢的男人了。”
说完,男孩背对着打开的窗,清瘦的身体一点点倒下,等他意识到苏央要做什么时候他拼了命般冲过去,想要抓住男孩。
但他只看了那个清瘦的躯体,像一片飘曳的人形娃娃急速坠落,瞬间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苏央!!!
他撕破嗓子大声叫喊这个名字。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疯子,但那一刻他才知道真正的疯子是什么样子。
他躺在手术台上嘶吼着叫喊到出嗓子出血,伸着双手拼命想要抓住飘落的男孩,小指断裂出涌出的血倒流在他胳膊,脸上,飞溅在手术室的台上,地上。
镇静剂和麻醉药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那幻觉让他的神经极度亢奋,大脑极度清醒。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么美好的男孩死在他面前,而他只能悲鸣,嘶吼,痛哭。
手术室里几个男医生都按不住他,最后只好用捆绑精神病人用的束缚带。把他固定在手术台上做完了小指缝合手术。
手术的整个过程中,他大脑中只有一个认知:
苏央死了。
.....被他逼死的。
那些天,他分不清楚现实和幻境。
每日沉浸在小央已经死了的黑暗深渊之中,他在无尽的泥潭中挣扎着,同废人一样渡过一天又一天。
可周围的人说苏央没死。切断他手指的那些人背后势力很强,他们严家连报复回去的实力都没有。
他不信。
直到他看到苏央出现在热搜上,看到他出现在夏凌的演唱会上。
看到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如同看着一堆脏东西一样,恶心地望着自己。
“太好了。”
严子阳眼眸涣散,唇角带笑,自言自语般哑声:“......真的,太好了。”
徐超和大猛一脸嫌恶地望着这个变态,说:“苏央少爷,他不会是精神出问题吧?你说他恶心,他还高兴起来了。”
大猛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神经病,以后再敢骚扰苏央少爷,就不止一根手指能解决了,我们直接废了你!”
严子阳毫无斗志,身体像一摊烂泥一般被踹了也只是微微晃动一下。脸上怪异的神情和逐渐涣散的眼眸,似乎真的说明了这人精神不正常。
不过,严子阳本来就不正常。
苏央凝了下眉心,说道:“算了,咱们走吧。”
这样的严子阳,他根本无所畏惧。
只是,他刚转身想要离开时突然来了些麻烦。
走廊上赶来几个人,领头的像是这家酒店的经理,身后跟着几名穿着保安服的人。
应该这家酒店的保安们在监控里看到他们刚才的事,迅速赶来到现场查看情况。
领头的经理看到地上的人是严子阳之后,一脸震惊地跑下来:“你们,你们在做什么?”
他望了一圈苏央和保镖们,看他们的衣着和气势也知道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能在他们酒店入住的客人非富即贵,出了这样打架斗殴的暴力事件,他们也不敢直接报警,而是先看两方人想如何解决。
于是,几个保安过去扶起地上的严子阳,低声问:“严总,您这是......您需要帮助吗?要我们报警叫人来吗?”
严子阳虽然已经不是东山集团的执行总裁,但这些年在S市积攒下的名声还在。因此认识他的人还是会习惯叫他严总。
苏央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里到处都有监控,而且刚才确实是他们先动的手。这事要是闹到严家人那里,还得想办法协商解决。
他倒是无所谓,就怕给唐渝和程则带来麻烦。
然而,就在他想着如何处理这件事时,严子阳站了起来。
刚才还跟一团烂泥般疯傻狼狈的男人,却在站起来后恢复了他以往的冷俊明锐的神色。
那一身西服虽然沾染着的积雪和融化的深色水痕,但他挺拔修长的身形依然能带着摄人的气质。
他敛眸推开保安,嘶哑的声音低吼:“滚,都滚。”
冷冽的气势让几个保安退后了几步,不知所措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倒是领头来的经理眼见力比较好,立刻察觉这样的场面外人不改介入。
他立刻喊着几个人,说:“走,快走了。”
临离开前,还跟什么都没看到一样和苏央他们礼貌点头,笑道:“先生,严总,你们忙,你们忙啊。”
苏央忍不住瞥了一眼严子阳。
视线和严子阳对上的那一刻,他看到严子阳张了张口似乎想跟他说什么。
但最后还是在一声自嘲般的嗤笑声中闭了嘴。
他看到严子阳落寞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颀长陌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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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陶刚跟了苏央没多久,对他身边的人和事了解的非常少。刚才突然出现的一场事件,让她猜测刚才那个男人跟苏央的关系肯定不简单。
小陶想问也不敢多问。只看到苏央的脸色不好看,就轻轻地扶着他的胳膊,低声问:“小央,你,你没事吧?”
“没事。”
苏央望着渐渐远去的严子阳的背影,说道:“徐超,大猛,刚才的事先不要告诉橙子。”
“啊?”
正准备给程则发信息的徐超惊讶抬头,担忧道:“可是,我怕那变态再来作妖害您。”
“不会了。”
苏央说着,他心里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刚才看到的严子阳跟以往不太一样,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性格变了很多。难道是橙子上次给他的教训太大,让他知道怕了?
反正不管如何,他已经不怕严子阳了。严子阳即使再出现,他也能跟刚才一样和他正面对抗。
苏央边往住宿区走着,边跟他们吩咐:“刚才的事我会亲自跟橙子解释,你们先不要给他联系。”
程则既然能在这个时候回去A市,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让程则平白担心。
明天就要正式进入比赛录制了,他只想专心准备比赛,其它什么事情都影响不了他。
唐瑜给他定的酒店别墅条件是真的很好,各种家具设备齐全,厨房的冰箱里放满了食材几乎可以当家庭做饭用。
他的卧室宽敞舒适还外带一个露天温泉。只是这些天,他要一个人睡了。
苏央望了望卧室中央那宽大的床,心里还是有些空空的。
小陶正蹲在地上给他收拾行李箱,把里面装的苏央用的电脑,衣物等一一拿出来摆好。
等她翻到一套睡袍的时候,奇怪问:“小央,你的睡袍会不会太大了,要不我再给你准备一套更合身的吧。”
苏央:???
他没有带睡袍来啊。
等他扭头一看:......
是橙子的睡袍!
不用想也知道是橙子偷偷给他装进来的!
他脸色一红,赶紧接过睡袍,说:“你别收拾了,出去吧,剩下我自己来。”
小陶好挫败啊。
别的艺人恨不得把助理当贴身保姆用,而苏央平时只需要她汇报行程,其他的生活照顾方面一点都不用她。
她这么不被需要,以后会不会被炒了呀。
小姑娘求生欲满满,说:“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事你直接叫我。我电话一直开着,你就是半夜嗓子干了打电话给我,我也能起来给你泡金银花水。”
苏央抱着睡袍往柜子塞,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出去吧。”
等小陶出去后,苏央试着在浴袍口袋里翻找,果然发现了一张折叠的信纸。
打开一看,程则刚劲有力一行字迹映入了眼眶:
---老婆,你要半夜想我就抱着我的睡袍给我打电话。
“真是,什么时候偷偷装的,也不怕被别人看到。”
苏央低声责怪,眼底盛着笑意。
他蹲在地上自己收拾行李箱,没翻一会儿,又从他的保温杯里发现一张纸条:
---老婆比赛加油。
比赛的时候他一定会带一杯润嗓子的温水,橙子应该是猜到了这一点故意放了进去。
苏央低笑,他的行李确实是橙子帮他收拾的,里面应该放的还有其它纸条。
他像是寻宝一样在行李箱的物件里翻找着,结果还真找到了不少。
装着他那只腕表的盒子放着一张:---老婆,我爱你。
他用来些曲谱的本子里夹着一张:---老婆是最棒的歌手。
笔记本电脑打开,屏幕上贴着一张便签:--老婆不要熬夜,好好休息哦。
最后居然还在装有他内裤的收纳袋中发现了一盒套子。
后面贴着一张便签:
----老婆,等我忙完这边,马上飞过来去找你。
苏央:......
合着飞过来找他,就是为了干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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