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严子阳喊出苏央名字的那一瞬间,苏央身后一直跟着的徐超和大猛瞬速跳下长廊。
两名身强力壮的保镖风驰电掣般朝着严子阳冲奔而去,刹那间把人摁跪趴在了雪地中。
程则不能跟着苏央来S市,但他知道这里有个变态般对苏央执着的严子阳。
虽然在商业资本上,他用程家的实力和人脉压制住了严家。并逼得东山集团的董事会撤掉了严子阳的总裁一职。
目前的严子阳只不过是一个空有着严家虚名,毫无实权的富家子弟而已。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命令徐超和大猛两个人,一天二十小时不得离开苏央身边。
严子阳毫无反抗之力,或是说他跟本没有想反抗。如同一个高大的稻草人一样被徐超和大猛两人轻松地压制在地上。
他丝毫不挣扎,任由着保镖们把他那双胳膊拧到极度的方向。
却不知道疼痛一般缓慢地抬起头,仰望着廊上站着的清瘦干净男孩,那双猩红的眼眸翻滚着深谙的复杂的说不清的情绪。
像是揉搅着刻骨铭心般悲痛悔恨不甘......在苍白恺恺的雪地中尤其狰狞。
“苏央.....”
他又喊了一声,嗓音仿佛生了锈般嘶哑。
只不过他刚喊了一句,就被徐超抓着他的脑袋猛地砸在了雪地里。
“唔!”
严子阳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声,整个脸被埋没进薄雪草坪中。
如果不是那块地上原本就铺着草坪,外加绵软的一层积雪。徐超这一下能直接把严子阳的的鼻梁骨砸断。
走廊上,小陶惊了一下。
她原本只是看到一位长相俊雅的男人喊了一声苏央的名字。下一秒就看到两个保镖直接跳过去把人贯倒在地。
再想到刚才大厅里遇到了苏央哥哥那种氛围,小陶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苏央在他的老家S市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她立刻半个身体挡在苏央面前,着急道:“小央,要不咱们赶紧回客房,这里交给保镖他们。”
“不用。”
苏央俯视着被贯在地上的严子阳,淡然地说了一声。
来S市之前,他就做好了有可能再见到严子阳的心理准备。
但这次没有了以前那种因为害怕而想要逃离的想法,刚才退后的两步,也只不过是因为严子阳出现的太突然,而导致他身体做出的本能反应。
他以前逃离,是因为他只能逃。
可现在,他不用逃了。
橙子还不是程则的时候,跟他说过一句话:你要变强,强到能站在所有人之上,那时就没有人再能威胁到你。
是的,他必须要变强。
清俊帅气的男孩立刻脸上带着一层薄凉的冷意,单薄的身体一步步稳稳的走到长廊的台阶处。
他姿态优缓,像一只在雪中漫步猫一样走到严子阳面前,眼眸垂下,两排浓密的睫毛掩盖着那双明亮的眼眸,只有微微上翘的眼尾处透出一丝锋锐的冷光。
男孩声音凉如漫天的冷雪,缓声问道:“严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语气冷清疏离,仿佛在跟一位素不相识的人说话。
这样的语气像是一把利刃深深地刺伤了地上的男人,让男人终于有了想要挣扎的动作。
严子阳扭动的脑袋想要看到苏央。
徐超没想到苏央会下来跟严子阳说话,犹豫了下稍微松开了些严子阳的脑袋。
严子阳趁机扬起了头,一些积雪从他额头上散落下来。他的视线就这么自下往上地扫过男孩身体。
眼眶中映入男孩干净的板鞋,沾着风雪的黑色衣裤,一件深蓝色的外套盖到男孩笔挺纤细的腿膝处,外套里面是一件白色的毛衫。
而当他的视线仰望到男孩的棱角分明下颌,漂亮的五官,以及那双垂望着自己比地上冰雪还要寒冷的眼眸后,严子阳笑了。
怪异发哑的笑声在风雪中飘散。
那翻滚着复杂情绪的笑眸中,深藏着没有人知道深深的悲凉和忏悔。
他就这样望着苏央,笑着问:
“小央,还记得吗。你在这里见过我最狼狈的一面。现在又让你看到了?”
狼狈?
严子阳被压制在雪地里,衣服头发上沾着积雪和灰扑扑的杂草,脸色也因为被砸入雪中而冰冻的青白中泛着紫红。
还有那只扒在雪地中的一只宽大的手掌上,本该是修长的五指,却断了一根小指。
以往那个强大到让苏家人竭力讨好,让他恐惧逃离的男人,现在以这样的姿态突兀地映入在苏央的眼中。
但男人望着他的笑容里,却看不出一丝狼狈之色。仿佛两个保镖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他不觉耻辱。
记忆中,他确实是这里第一次见到严子阳。但发生过什么他不记得了,他也没兴趣记得。
苏央淡淡:“以前的事,我忘记了。”
“你忘了.....”
男人笑声越加的发哑:“你竟然.......忘了。”
那怪异的笑声越加的悲凉,听的周围几个人遍体生寒。
严子阳是严家的孩子,是严东升的孙子。
这是他从懂事起就认知到的事情。
父亲对他冷漠。
他就尽量做好一个孩子该做的事情,努力学习,懂事听话。他想总一天父亲会看到他的好。
母亲经常打骂他。
在家佣人眼中那是虐待。
他觉得无所谓。他就尽量不去惹母亲,看她生气的时候就逃的远远的。
因为,这个家里还有爷爷----严东升会对他格外关心照顾。他平时生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爷爷家。
他从小最喜欢的家人也是爷爷。
直到十五岁那年,他因为一些事来这家酒店里寻找母亲。
却不小心撞见了母亲跟父亲之间的争吵。
可那些争吵的内容,如一盆发着恶臭的污水哗地浇灌了他一身,让他恶心地想吐。
是这位十五少年,听到了世上的最龌龊肮脏的事,颠覆了他所有的三观和对家庭的认知。
更可悲的是,他本人就是肮脏的结果。
十五岁的严子阳没有任何反应地站在门前,木然地望着争吵两个人,直到父母发现了他。
他忘不了父母发现他时那一瞬间的惊愕,更忘不掉他们随即而来的狰狞嫌恶的眼神。
他平静地对两个人说:“这种事家丑还是关起门吵,不要再让第五个人知道,听了恶心。”
父亲摔门而去。
母亲疯了一样拿着一把木制衣架狠狠地抽打他,口中骂着这个世上最恶毒的话。
骂他贱种,脏货,骂他为什么会出生,骂他为什么活着折磨她.......
是啊。
他为什么不去死呢?
他第一次觉得挨打一点都不痛,像根木头一样站在哪里任凭母亲抽打着他的脸,胸膛,胳膊,后背....
给他这躯肮脏的身体伤留下一道道伤疤和血痕。
后来,他在母亲捂着脸失声痛哭中,满满地离开了房间。
酒店外下着雪,细碎的雪片落在带着青肿血痕的脸上,冰冰凉凉的,像是能带走罪孽,洗净他那一身的脏血一般。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飞舞的雪片中,走到一片湖边。
湖边白雪恺恺,湖水清如明镜,一切都是那么干净圣洁。
他站在湖边很久很久,心想:如果跳进这片湖水中应该能洗透着他一身的脏血吧。
他在湖边雪中坐下,将那一双脚浸泡进冰凉刺骨的湖水中。
他望着那清澈的湖水,任凭漫天落下雪花一点点夺取着他身体的温度,任凭湖水中的双腿冰冻到麻木无感。
就是这个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男孩的声音:“椰子!别跑,回来。”
稚嫩声音,干净的声线,在寒冷寂静的湖边显得清脆动人。
他像一个木偶一样扭动脑袋回头望去,那双无神涣散的眼眸看到了一幕景象。
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追着一直猫在雪地里奔跑。
那只猫很淘气,像是故意在跟男孩玩闹。
跑远后回头望那男孩,等到男孩快要抓住它时,它嗖地地蹿出很远让男孩扑个空,那瘦小的身体随着惯性而滚倒在雪地里。
居然被一只小畜生耍着玩。
真笨。
严子阳漠然回头,继续望着湖面。
可是那笨笨的男孩发现了他,并呼哧呼哧地朝他跑来,惊讶地望着他浸泡在湖水中的双腿,急声问:“你在干什么?你不冷吗?”
男孩又看到了他脸上的伤,更加惊讶道:“你受伤了!我去帮你叫人。”
咋咋呼呼的好烦人。
他心想。
但视线却落在那男孩的一双眼睛上。
男孩的眼睛很漂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孩。
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格外得清透,就像着雪一样纯净,似乎能洗净罪孽和肮胀。
像一位天使。
又不知为何,他望着穿着一套精致礼服的小男孩,脑中又浮现了这样一个词。
“不要叫人。”
他眼中心中,此刻只剩下了男孩那双纯粹明亮的双眼。他对那男孩低声说道:“叫人来也没用。”
小男孩还是很着急,小小的身体蹲在地上,用他那双纤细柔润小手用力拉着他浸泡在湖中的双腿,说:
“那你也不能把脚放在湖水里呀,你的爸爸妈妈呢?”
不知道怎的。
他一个十五岁的高大少年,就这么被一个小小的男孩把那双麻木的双腿拽出了来湖面。
浸透了冰冷湖水的裤子和鞋子重重地贴在他腿上脚上,寒冷的水顺着衣裤流了一地,竟然把脚下的雪都融化了。
他双脚双腿早就没了知觉,迈了一步之后差点摔倒,还是男孩用他单薄的肩头撑住了他。
他再次站稳脚步,推开男孩,木然地说了一句:“我没有爸妈。”
男孩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抬头望他。
那双纯净的眼眸藏不住任何心思,他竟然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怜悯和难过。
他是严家人,从小被人拥护长大的大少爷。
竟然有人敢怜悯他!
他正想发怒,却看到男孩眼眸低垂了下来,低声说:“我也.......没有爸妈。”
他微微张着嘴,那些刚想要骂人的话被堵了回去。
男孩眼中的难过很快消失。
再次抬头望向他时,那干净的眼眸中里带着他这个年纪没有的坚定之色。
男孩就那样拉着他的手,说:“没有爸妈没关系呀,我们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自己心疼自己。”
那只小小的手带着温暖体温,一点点传递到他冰冷的手掌中。清透稚嫩的声音穿透着他耳膜,落在那颗冰冷麻木的心脏上。
像是寒冰复苏一样,让他逐渐有了温度。
他像是没有了思考能力,只记得他被小男孩拉住了手往酒店里走,耳中不断传来男孩的声音:
“你看你的裤子都结冻了,我带去你房间叫人给你拿套新的衣服。”
“对了,我叫苏央,快九岁了。我叫你哥哥吧。”
“哥哥,你冷不冷?你的伤疼吗?”
......
他那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想再多听一句好听的声音,多要一点温暖的体温。
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救赎。
在他人生中最阴暗痛苦的一天,甚至想要了结生命的时候,他被一个叫苏央的男孩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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