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微没有等到小胖的麻辣烫就睡着了。
他洗过了澡,靠在暖气片旁边窝着,想要晾干头发,旁边闻蛮还在研究黑市的金玫瑰,他困倦地合上眼前,就这样睡着了。
迷蒙间他隐约知道闻蛮没有叫醒他,反而给他关了灯——他其实有些小小的不满,因为知道自己又被纵容了,而纵容使人懒惰和沉迷。
他不喜欢自己沉迷什么。或许是因为前车之鉴。以前闻蛮也很宠他,现在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只是又确实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闻蛮关了灯,放轻脚步,他最后一点零星的印象,就是他走过来探了探他的头发,察觉已经干爽之后,才放下心来。
后半夜时,雪微自己醒了。
暖气片太热,他口渴醒来,手脚轻轻地下楼去厨房拿饮料喝。冬天冷,室内地暖开得足,他穿着单衣就下去了。
雪微拧开一瓶雪碧喝了几口,关上冰箱门时,往训练基地的厨房外看了一眼。厨房有些冷,他脸上还带着睡出来的红晕,往外看去,冬日却已经下起了小雨。
他的手机“叮咚”一声,弹出一条大风红色预警。随后又弹出一条黄色大雨预警。
C城今年的冬天明显要比去年湿润,降雨降雪的频率都很高。
之前是大雪,现在是大雨,至少也说明日头在渐渐转暖。
雪微拎着雪碧罐子,悄悄回到楼上。推开门时才被吓了一跳——闻蛮也起了,但不像是被他吵醒的,他没开灯,只靠在床头,头往下侧偏着,指尖抵在耳根处压着,额前的头发有些湿润,因为疼痛冒出来的冷汗细密地沾在他发端。
雪微见势不妙,赶紧开了灯:“你怎么了?耳朵疼?”
他不清楚闻蛮的耳鸣诊断情况究竟是什么,他以前隐约听说过,耳鸣疾病多还伴随着强烈的耳道剧痛,任何因素都可能诱导。
他看了看周围,有些慌乱地去开了窗:“要下雨了,你耳朵疼,有没有可能因为压强的原因?我去叫队医?”
“不用,好了。”
风雨透窗飘入。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闻蛮轻轻呼出一口气,“也是神经性的,看队医不顶用,没事,过去就好了。”
这个男的不检点,睡觉时上身居然只穿了一条白色汗衫,肌肉分明,他刚刚显然是痛得厉害,脖颈间也冒出了一些汗水,乌黑的碎发落下来,显得紧绷而性感。
雪微不合时宜地咽了咽口水——随后恢复认真情绪:“什么叫神经性?总是神经性的话,也该治治吧?”
“没问题。”闻蛮声音放轻松了,眉间反倒是浮现出一丝轻松的笑意,“要不你过来吹吹?兴许吹吹就不疼了。”
雪微随手捡起一个抱枕丢过去。只可惜他手腕细瘦苍白,在现实中的准头并不如在游戏里,他打偏了,被闻蛮轻轻地接住。
闻蛮只以为他是打闹,正准备接着逗两句时,抬起眼却怔了怔。
雪微并没有跟他打闹玩笑的神情,他认真地站在床前,指尖还握着那罐碧绿的雪碧,上边滚落一串凝结的、冰凉的水珠。
“要不你回去好好休息和治疗一段时间吧。”雪微认真地说,“这会影响你的职业生涯的。”
“没那么严重。”闻蛮仍然是轻飘飘地说,“小朋友,可乐给我喝一口。”
“不是可乐,是雪碧。”
见他仍然没有认真对话的意思,雪微有些不爽,他恶狠狠地把还剩半罐的雪碧墩在桌上,随后回盥洗室漱了漱口,回到他的窝里。
出来时,闻蛮已经下了床,正低头把雪碧倒进杯子,随后小口地喝着。
雪微瞥他一眼,径直爬回窝里,睡了。
“其实天快亮了,我们去健身房跑步吧?”闻蛮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他给他报时,“五点半呢。”
雪微没理他。
闻蛮往茶窝那边望过去。少年人背对他睡着,将自己用被子裹起来,只露出一个白皙透红的耳朵尖儿,清俊温柔。
雪微在被窝里睁开眼睛。
“就剩四十几天了,我想再等等。”闻蛮低声说,仍然是哄他的语气,“不要跟别人说,好不好?”
雪微翻了个身。没说话。
闻蛮说:“好,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雪微立刻说:“我没答应。”
“在严重到可能会对正常比赛造成影响之前。”闻蛮轻轻放低声音:“我想和你一起打世锦赛。”
雪微没有声音了。
*
他们的训练赛已经逐步提上正轨,离世界锦标赛也只剩下四十多天。
世界锦标赛,分亚洲赛区初赛、北半球赛区半决赛、全球决赛三个主要赛段,每个赛段中选用循环-淘汰赛制,最后按照获胜场次进行入围选择。
雪微对世界锦标赛有一种别样的情感,因为他们多年前打的那场比赛,就是世锦赛。决赛赛区就在德国,他们拿了第一。
闻蛮对世界锦标赛的情感,也应该是不同的。
国家一队参赛阵容名单已经确定,特训组也早在立队的时候报了名,尤其是他们四人正在进行磨合训练,如果闻蛮离队治疗,等于这个队伍又将前功尽弃,这也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赛委会通知下来,我们队伍还要增补一个替补名额,每个队伍人数下限是五。”
闻蛮捧着资料,斟酌之后,在Alan推荐之下,将青训队的CHN.蘑菇列入了替补。这个选手也是这次集合分段中表现非常突出的一个选手,排名第六,不能说多高,但他是个多面手。突击和自由人都可以打,而且数据都名列前茅。
一番商议之后,众人基本都已经没有了异议,只是雪微看见,闻蛮提交资料之前,还往资料中补了一个ID,写得太快,雪微本身也没有偷看的意愿,故而没看清就让闻蛮合上页面,收走了。
十天之后,赛委会通知特训队前来抽签。循环赛制中,第一轮中的每支队伍都会打上一场,抽签是决定比赛顺序和单数轮空队伍。同时为了预防退赛情况,第一轮过后增加双败淘汰赛制。在第一轮中失败两次的队伍进入败者分组继续对弈。
他们的参赛队标是CHNS,即国家特别训练队。所有人的ID跟着也改了改。
闻蛮仍然派出雪微去抽签。初赛就在国内抽选,雪微随手一抽,抽到一个SSQ。
国内一共五支队伍报名参与循环赛,分别是:特训队、国家一队、SSQ、CZ、KM战队。除了KM战队之外,都是已经交过手的队伍。
亚洲赛区的其他劲敌,居然都没被雪微抽到。
国家特训队第一场比赛由此确定。
国内赛,并没有引起他们的特殊重视,仍然是照常训练。
事实也确实如同他们预料的那样。
特训队的新战术,从露面到现在,仍然没有队伍研究出合适的反制方法,即使他们的打法并不算神秘,弱点也很好推测——自由体系,需要用另一个自由体系针对,可没有人有那个能力针对他们。
随着风雷和小胖的配合度提高,他们攻势更如烈火燎原。
周一对SSQ,仅用一小时拿下比赛,零封。
周三对CZ战队,这次雪微抽到的地形不再是上次的地形,反而是对CT有利的地形图,CZ显然做好了直接去败者组的准备,无心恋战,也没有暴露过多战术,打得有点水。再度引发网友的大骂。
周四对韩国排行第四的队伍,也顺利过关。亚洲赛区的其他队伍也逐渐分出胜负。
一周之后,CHNS排名第一,七战七胜,顺利进入半决赛。
亚洲赛区排名第二、第三的队伍,分别是韩国NUTS战队、国家一队。
唯一不太顺利的是闻蛮,他的耳鸣发作频率似乎越来越高了。
赛前他会吃舒缓神经的药物来进行压制,到目前为止比赛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但是累日的比赛、训练和复盘,更在消耗他的精力,不利于他的病情。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雪微。
半决赛抽签,就要前往德国了。今年世锦赛承办方刚好又轮到德国,不过世冠赛承办方就在国内。
Alan已经一早为他们安排好了机票。
国家一队、特训队虽然是对手,但是出发之前,还是一起开了个会。
Alan总结这次其他地区的赛况:“其他赛区的比赛结果已经出来,比起往年,有几个点需要特别注意。”
“刀神所在德国队已经正式启用了四自由人体系,这一次DEU队伍和我们特训组一样,一路零封打上去的欧洲赛区第一。要知道去年,刀神队伍在初赛和半决赛时,都被俄国队咬得死死的,而今年俄国队已经明显跟不上了。”
“去年的世界冠军队,变得更加强劲了,这是我们需要警惕和注意的。”
Alan随后看向闻蛮:“闻队有没有要补充的?”
闻蛮说:“他们现在打四自由人体系,核心暂时分不出来,连knife都暂时蛰伏起来了,说明他们也有没有拿出来的战术。如果能做到在半决赛或者决赛中逼出来,那么会为我们之后的世界冠军赛争取到一定的时间。Now,你怎么看?”
“我想他们也是这么想我们的。”雪微被点了名,拿着小本子,安静地说,“几个强队都打得非常稳妥,应该都在留着战术,等待半决赛和决赛的赛点,包括今年下半年的世界冠军赛。如果能逼出来最好。”
“今年游戏和赛制的改动太大,大家都想互相试探。”
“迟早会逼出来的,新战术就是在大赛中用的,大家不必过于谨慎。用掉了就再想新的,我们已经训练很久了。”
“还有一个队伍也很强劲,北美-US代表队。”
Alan看了看赛板资料:“他们在美洲赛区排行不如从前,但是非常奇怪,他们本身是自由人体系起家的,但是在今年赛季大利好自由人体系的情况下,他们选择了以突击手为核心的战术,队员名字也全是新的。”
雪微和闻蛮都怔了怔,闻蛮倾身问道:“有赛事资料吗?选手身份能查到吗?”
“很难,美洲-US代表队今年藏得很严实,比赛阶段谢绝媒体采访和队员身份拍摄,据说是为了避免隐私被打扰。”Alan说。“互动环节也只有教练出面。”
这有些奇怪。
虽然出于隐私要求不露面是赛事允许的,但这条规则几乎从来没被启用过——还有不想露面的电竞选手?
雪微低头看着本子上的笔记,
美洲队的选手ID,他统一抄了上去,但是一个都不认识,现在他目光往下,视线正好停留在他唯一认识的那个单词上。
NAUS.GRAY。(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