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下聘（上）
下雪的时候世界会变得很安静。大雪纷飞中, 就连往日在夜里聒噪的鸟儿都早早的回到了温暖的窝里，更别说深知天时的山里人家了。
这个点清水湾前后村的村民早早的关门闭户窝在了房间里，季平安也不例外。
房间温暖如春, 空气中残留着烤山芋的香味，小黄惬意的小呼噜声和炉子中木材燃烧的声音让人感觉无比的安心。
往常这个点, 季平安早就睡熟了，可是今晚他到现在都还睁着眼睛。
厚实的窗帘被他拉开了一条缝, 透过这条缝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因为下雪的原因, 哪怕此时是夜晚，院子看起来也很亮。季平安就这样看着院墙上的雪花越堆越多，像是棉花团似的越来越大。
他惆怅的翻了个身，手搭在了空荡荡的另一边。这里原本是小白的位置，可是今天晚上, 他和小白却分房睡了。
自从在浴室里面那啥了之后，季平安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小白。他一个成年人，竟然在那啥的时候想到了小白。小白是谁啊，他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小白猫！
季平安感觉自己亵渎了小白，可能是做贼心虚, 他感觉自己被小白看穿了。羞恼之下他吞吞吐吐的提出让小白去另一边睡，他觉得他脸皮还没厚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再说了, 西边的卧室也很好，房间宽大也有暖暖的炉子和大大的床。季平安将家里最好的被褥都铺到了另一边的房间里, 他还点燃了炉子确保小白不会冻着。
季平安亲手布置的房间一定不会委屈了小白, 小白也没什么意见，他二话不说就去了西边的卧室。
就这样, 他和小白第一次分开睡了。
季平安不断的告诉自己, 小白已经变成人了, 他们迟早要分开睡的。再说了，一人独占一间大房间哪里不好？
他足足罗列了十几条和小白分房睡的好处，可是他为什么睡不着呢？他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不舒服。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屋外的雪越来越大。也不知道小白现在有没有睡着，他今天晚上又流鼻血了。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季平安犹豫的坐起了身，他要不要去看看呢？
要不偷偷的看一眼吧，小白从到他家之后就没和他分开睡过，万一晚上踢被子怎么办？正当季平安准备下床时，他听到客厅中传来了隐约的响动。难道是虎子？
不，自从建了新房子之后，虎子也有了自己的小窝。关门之前季平安特意看了一眼，虎子在它的窝里睡得特别好。
如果不是虎子的话，那就是小白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季平安连忙披上外套趿着拖鞋打开了卧室的门。门外传来了微光，只见小白正坐在堂屋中的椅子上双眼空洞的看着窗外。
他只穿着薄薄的褻衣，此时他正斜靠在椅子上侧着脸看着窗外，整个人看着特别的忧伤。季平安看不到小白的双眼，但是他能想象到，现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中一定满是落寞。
季平安也曾经这样，下大雪的时候他只有一人。屋外的雪好像落到了他的心里，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有个人陪陪他。
小白让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看着又单薄又脆弱的小白，季平安的心就像被绳子勒住了，酸疼酸疼的。
听见开门声，小白看向了季平安的方向。见到季平安的第一眼小白双眼就亮了，但是季平安还是明锐的捕捉到了小白眼底快速散去的孤寂。
小白直起了身子压低了声音：“还没睡啊？”
季平安心里酸涩：“嗯。”
小白轻声道：“是不是吵醒你了啊？”
季平安走过去摸了摸小白的额头和手，入手冰凉，也不知道他在客厅中坐了多久了。再开口时，季平安的话中带着浓浓的自责：“我不放心出来看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小白温柔的反握住了季平安：“有点睡不着。我没事，你快回去吧。外头凉，你别冻着了。”
见季平安有些迟疑，小白真诚的说道：“你忘了吗？我是灵兽啊，而且我还冰雪系的，你不用担心我。以前一个人也过下去了，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我就是有点不习惯，之前和你睡的时候也没觉得怎么样。可是分开之后，竟然不适应了。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能习惯。”
听到小白这话，季平安鼻子一酸。怪他自己！明明胡思乱想的是他，小白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承受他的小脾气。他对得起小白吗？！
小白笑着说道：“你只是想要将我当成平等的人来对待，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小白搓了搓季平安的手背：“快回屋去吧，别担心我。”
季平安再也忍不住了，去他大爷的授受不亲，他不能看着小白继续这么受委屈下去了。他伤口还没回复呢！
季平安二话不说拉起了小白：“走！回房间睡觉！”
小白笑道：“好，我这就回去。”
可是季平安却拉着小白往自己的卧室走去：“不去西边了！回屋里睡。”
小白躺下的时候眼中的惊愕还没褪去，直到温暖的被子盖到他身上，他才回过神来：“可是平安，你不是说……”
分开睡对两个人都好吗？
季平安快速的爬上了床，他背对着小白声音坚定：“睡觉！”可是红彤彤的耳朵却出卖了他。
惭愧和自责散去之后，季平安又被之前的情绪给包围了。躺在小白身边的感觉太复杂了，季平安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什么情绪。
好在小白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他温声道：“好，睡觉。”
之前一直牵挂着小白，季平安没能入睡。现在小白躺在了他身边，没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的眼皮开始打架了。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自己落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季平安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均匀又绵长了。
小白仔细的端详着怀里的季平安，他想小黄说的没错，他真的喜欢上了季平安。
在小白的认知中，喜欢一个人应当要坦诚。他该怎么告诉平安，他就是那个弄塌了他房子的妖皇无墨？他又该怎么让平安能接受两人的差距？
他曾经因为自己妖皇的身份而骄傲，而此时严重的不对等反而将他搞得患得患失了。万一平安知道了他真实身份转身就把他赶走了，他该怎么办？
他从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让自己变得如此的小心翼翼。
房中响起了小白惆怅的声音：“睡吧……”
好在妖修的生命很长，只要他足够用心，平安总有一天能接受他！
大雪下了一天两夜，等雪停了之后，清水湾被白雪完全覆盖了。季平安有生之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一出门雪就埋到了他的小腿肚子。
放眼一看，眼前一片白，往常熟悉的小路都被大学覆盖，分不出哪里是田埂哪里是路。
厚厚的雪花压在了枝头上，周围的树木被压断了不少树枝。鱼塘前面的竹子最惨，只剩下几根老竹子还支棱着，其它的都被压断了。
在这样的天气中，何朗要去隔壁的桃花村提亲。作为抬聘礼的其中一人，季平安已经感觉到自己肩上的压力了。
腊月十六天还没亮，季平安就起床了。小黄打着哈欠，眼角带着生理性的眼泪，他含糊的说道：“平安今天起得好早哦……”
虽然平时起得也很早，可是今天天还没亮啊！小白估摸了一下时辰，这会儿估计在丑时中。
季平安道：“雪天路难行，下聘宁可早不能晚。早点出发路上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有时间处理。”
小白同意道：“是这个理，就是苦了你了。”
季平安笑道：“这不苦，这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朗子是我发小，他能和翠翠定下好日子，我这个做兄弟的怎么都得过去！”
小黄打了个哈欠：“平安，你今天要晚上才能回来吗？”
季平安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道：“是啊，中午的饭菜你们自己处理。小白，家交给你和小黄，想吃什么你们自己做！”
今天季平安取出了他最好的一件衣服，那是一件天青色的袍子，上面绣着隐约的青竹叶。看惯了平安穿黑色灰色的衣服，突然看到这身衣服，小白眼睛都亮了。
小白替季平安系腰带：“你不用担心我们，我们在家没事。倒是你，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季平安笑道：“不用不用，你和小黄照顾好自己我就放心了。”
话虽如此，小白小黄还是将季平安送到了前村的大梧桐树下。前村的人已经在村中扫出了小道，季平安提着灯很快就走到了何朗家。
上次来的时候，何朗家还是一件大院子，现在院子从中间砌了一堵墙被一分为二。何朗分到了西边半间房子，季平安到的时候，何朗家的两条大狗摇头摆尾的就迎了过来。
何朗也早早起身了，作为今天的主角，何朗穿了一身朱红色的袍子，整个人看着喜气洋洋的。看到季平安，何朗就乐了：“好家伙！还是平安你来得快！快快快，来喝八宝茶。”
清水湾附近的人下聘的时候会煮八宝茶，用八种干果煮好的茶水甘甜。喜庆的日子里喝一碗八宝茶，示意着顺顺利利。
一进何朗家，季平安就看到了装在十六个箩筐中的聘礼。山里人家的聘礼都很实在，季平安粗粗看了一眼，有成双的完整的藕节，有一对儿洁白的大鹅，有五色的布匹，有敦实的猪肉……
每一件聘礼上都扎着红花盖着红布，放眼一看满眼的红。
何朗给季平安端来了一大碗八宝茶，他得意的说道：“我掂量过了，那两节藕最轻，到时候你就抬最轻的藕走在我身边。”
季平安笑了：“谢谢啊。”
何朗重重的拍了拍季平安的后背：“谢啥啊！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顿了顿之后何朗左右一看：“那只猫呢？没跟你来？”
季平安纳闷极了：“你需要小白来抬聘礼吗？”
何朗摆摆手：“不不，抬聘礼的人我已经找好了。我就是奇怪，你那猫平时紧紧的跟着你，怎么今天没见他，真是奇怪了。”
季平安老实的说道：“他们把我送到了村口之后就回去了，你也知道，他们的情况特殊。要是别人问起来不太好交代。”
何朗了然的点点头：“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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