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言知瑾只轻轻拿嘴唇在言虺脸颊边擦过, 就僵直着身体,跪坐在他面前,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他的衣服, 把肩膀的衣料揉成皱皱一团。

在昏暗的光线里, 他这个动作仿佛只是转头的时候,不经意的触碰。

言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原本禁锢在他腰背的手臂松松地垂下, 双眼迷茫地看着他。

言知瑾难堪地扭开脸, 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准备站起来。

他还没找好支撑点, 手腕忽然被一股大力钳住,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拽到地上,仰面躺着。

言虺的手掌垫在他脑后, 防止他的头直接撞到坚硬的地板。

原本在远处闪耀的微弱的光芒被人影完全遮挡, 冰凉的吐息在脸上逡巡, 从额头, 到鼻尖,到嘴角, 再到下巴。

黑暗之中,他能听到沉重而紊乱的呼吸声。

言虺的亲吻,伴随着急促的呼吸, 落到他鼻梁上。

言虺的的吻毫无章法, 似乎没有刻意想亲吻哪个部位, 只是想和他毫无阻挡地肌肤相亲。

言知瑾被这种疾风寒雨般的亲吻弄得手足无措,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脸。

寒冷而湿润的双唇就落在温暖柔软的掌心, 像是雪花融化在暖炉。

言虺看起来并不介意他的逃避, 虔诚而热忱地亲吻着他的手腕和指尖, 将白皙柔嫩的皮肤染成绯红色。

言知瑾的手腕跟着声音一起颤抖:“你变回蛇!”

言虺顺从地第一时间变回黑蛇,用修长有力的蛇尾缠绕住他的肢体,冰凉湿滑的信子轻描淡写地在他手掌点过。

情况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转。

蛇的亲吻,更像是宠物对主人的依恋和撒娇,怎么看都没有绮丽的味道。

言知瑾终于有时间喘一口气。

但是那湿湿凉凉的信子,卷携起弥漫在空气里的信息素,将香甜的气息,均匀地涂抹在他露在外面的手腕,比起干燥的嘴唇,更令人心跳加速。

言知瑾侧着身子,弓起背,脸埋到胸口,快把自己缩成球蟒了。

他试图严厉斥责:“停下,宠物蛇不能袭击主人。”

蛇歪着头,信子伸缩的速度更快了,似乎是在笑话他的天真。

“你是不是要惹我生气。”言知瑾有点生气。

这句话好像命中了蛇最怕的痛处。

他立刻就不动了,连吐信子的频率都低了下来,整条蛇规规矩矩地盘在他旁边,前半身立起来,缓慢地摇动着。

言知瑾从地上爬起来,扶正眼镜,狼狈地擦着脸上的蛇口水。

他这张脸已经在一天内擦了好几遍了,再擦下去,恐怕皮都要擦破。

他擦了几下,发现不仅没能把蛇的味道擦掉,反而蹭得袖子上都是。现在他估计全身都是蛇的信息素味,气得他索性放弃。

他捏捏眉心,严肃询问:“你刚刚在干什么?”

蛇垂下头,尾巴立起来,左右摇了摇:“你亲我了。”

虽然他努力掩饰,言知瑾还是听得出他的雀跃。

言知瑾气血上涌:“我没有!”

蛇的尾巴伸直,又摇晃起来。他自言自语:“你就是亲我了。”

“我没有。”言知瑾声音冷得能把人冻住。

他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做那种事。他现在只希望时间倒流,然后他把蛇打个结扔进热带雨林自生自灭。

“你亲我了,”蛇委委屈屈地说,“你没有不理我。”

他再三强调这句话,言知瑾反而听出点别的意思。

他这样,不像是在向言知瑾证明事实,反而像是在给自己洗脑,让自己相信它的真实性。

言知瑾向蛇招招手,语气软化下来:“你过来。”

蛇小心翼翼地游过去,在他旁边轻轻晃动着尾巴尖。

言知瑾搂住蛇的脖子,毫不客气地把蛇尾巴拉到自己腿上掐掐捏捏。

蛇的尾巴绷直,又柔软地缠绕住他的手指。

蛇柔弱无骨地围着他的胸口转了一圈,蛇头乖顺地搭在他肩头,有规律地对着他的耳根吐气。

言知瑾揉揉耳朵,认真地问:“你很在意我会不会理你,是吗?”

“嗯。”蛇温柔地注视着他。

言知瑾踌躇片刻,问得深入了一点:“你在意我,对吗?”

“嗯。”蛇还是用那种凝视恋人的眼神望着他。

“我对你来说,比其他人类更加特殊。”

“当然,你是独一无二的。”蛇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

言知瑾绕着圈,问了很多问题。

每个问题大同小异,他自己都觉得没有意义,但言虺都回答得很认真。

言知瑾嗓子痒痒的。

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些,是——

你喜欢我吗?像人类情侣的那种喜欢。

但他每次想问,都会血液上涌,指尖冰凉,喉咙里卡着融化的铅块。

简而言之,进入了“战或逃”的应激状态。

他不得不换一个比较温和的问法。结果就是,问了一圈,还是没问到点子上。

言虺饶有兴致地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言知瑾指甲掐住自己的手臂,努力克服那种紧张感,问,“你喜……”

“嘀——”的一声,房间的灯重新亮起。

空调也翻动页片,开始嗡鸣。

外面一阵鬼哭狼嚎,还有纷乱的脚步声。

言知瑾刚酝酿起来的勇气,又被打散了。

他摆摆手,烦躁地说:“没事。”

“你刚刚想问什么?”蛇缠住他的手,灼灼逼人地问。

门外传来焦急的拍门声,沈知瑜正在哀嚎:“救命啊!哥,有蛇!”

言知瑾目光一凛,恢复成干练严谨的姿态,掀开蛇尾巴,准备去开门。

蛇不耐烦地喷气,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到门口,打开门,上本身挺直到最高高度,脑袋顶着门框,雄赳赳气昂昂地游出去。

“哥……我靠,这蛇怎么更大。”沈知瑜惨叫。

黑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楼,在一片惊呼声中,把误入酒店的森蚺赶走,再急躁地赶回来,关上门。

沈知瑜呆滞地站在门口,过了半分钟,开始疯狂拍门:“哥你没事吧?还活着吗?”

门向里打开,他差点一头栽进屋里。

言知瑾衣服乱糟糟的,头发应该理过,但因为太匆忙,还是有几缕翘起来。

言知瑾严肃地问:“怎么了?”

沈知瑜摸摸头发,偷偷向门里张望,说:“刚刚停电的时候,我不是在下面和他们聊天吗,电一来我们才发现,有条蛇趁着天黑溜进来了。我傻了,他们也傻了,我就上来叫你……哥,你屋里那条蛇是哪来的?也太大了吧?”

“哪有蛇?”言知瑾抬抬眼皮,冷淡地说。

“我刚刚明明看到一条大蛇……哇,它站起来和门一样高,感觉比今天见到的森蚺还大,‘嗖’地一下就不见了,它、它还会关门。”沈知瑜语无伦次地比划。

言知瑾打开门,将门内的场景大大方方地展现给他看。

言虺坐在沙发上,正在专心看着笔记本电脑,在他看向自己的时候,精准地抬头示意。

沈知瑜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把卫生间和衣柜都翻了一遍,甚至床底下都敲了敲。

没有蛇!

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是我看错了?不会啊,我怎么会看错呢,那么大条蛇……”

“你看错了。”言知瑾干脆地回他,不留情面地把他往外推。

沈知瑜往外面飘了几步,忽然转头,笑眯起眼睛,狡猾地看着言知瑾。

言知瑾警觉地后退几步,准备躲回房间。

“哥,你是不是停电的时候太不小心了,在地上摔了一跤,把衣服都摔皱了。哦不对,也可能是热的,唉,你说这天气,又不能脱衣服,多折磨人。”沈知瑜甜甜地说,每句话的末尾,似乎都有个波浪号,“还是说你——金屋藏蛇?”

言知瑾冷着脸,“砰”地一声关上门。

沈知瑜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电脑给我。”言知瑾把笔记本电脑从言虺手里要回去。

言虺将电脑递过去,却在交接的时候,握住他的手腕,问:“你刚刚想问什么?”

“……我要问的都问完了。”言知瑾回想起自己刚刚的那些问题,整个人都快冒烟了,恨不得穿越回去,把那个时候的自己的嘴捂住。

怪不得他当时总觉得说不出口,这就是未来的他在想方设法地阻止他犯傻。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言虺说。

“你不知道。”言知瑾心跳骤然加快,他冷声道。

言虺自顾自地说:“你是想问,你喜……”

言知瑾的心差点跳出喉咙眼。他厉声说:“闭嘴!”

“你希望我成为你的信徒吗?”言虺流畅地说完。

言知瑾呆在原地,心跳的速度逐渐趋于平缓,血也冷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庆幸,还是失落。

“你不是想问这个吗?”言虺敏锐地问。

“是这个,你说吧。”言知瑾在他旁边坐下,兴致缺缺地说。

“我当然希望。”言虺真诚地说,“但我并不急着要它达成。就算达不成,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只要你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可以。”

“你这一点不像‘神’的语气。”言知瑾打开方眠发来的文件,随口说。

“……”言虺沉默片刻,戏谑地说,“我是什么样,‘神’就是什么样。‘神’没有固定的形象。”

睡觉的时候,言知瑾关了空调,舒舒服服地和蛇蜷缩在被子里。

蛇的身上天然冒着冷气,在这个天气条件下,简直是最好的天然空调。

言知瑾脖子下枕着一段蛇,怀里抱着一段蛇,一条腿上也缠着蛇。

蛇太长了,歪七扭八地塞在被子里,他也分不清哪是哪,一人一蛇,像两条缠绕的线,在被子里胡乱地绞缠出奇妙而紧密的环扣。

***

言知瑾做了个梦。

他久违地梦见了那个银色的空间。

浩瀚的星河和构建一切的无形的秩序,在他面前织成密不透风的门。

黑色的雾气从门缝里渗透,飘散在星海里。

他恍恍惚惚地看着黑色的雾气。

他不知道,这个梦境,相对于之前的,是未来,还是过去。

他只知道,他并不恐惧,也不排斥这些黑雾。

而是——期待。

他在那面冰冷而古板的门后,等待着曾经或者即将吞噬他的黑雾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