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光线很暗,弥漫着腐烂潮湿的味道,空气更是混浊不堪。
皓皓迷迷糊糊地,感觉什么在舔他脸,湿漉漉的。
他一下惊醒了,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哥哥腿上,刚刚一个劲舔他的正是小乖。
“皓皓,你醒了。”辛与见他醒来很是惊喜,连忙担心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哪不舒服?”
皓皓试着坐起身,这才发现浑身都疼。他没急着回话,而是先认真打量周围。
他们被关在一个不大的笼子里,勉强能站直身体。笼子靠墙摆放着,透过门上浅浅透进来的光,他判断这里应该是个地下室。
地下室堆砌着不少杂物,像被临时征用的,且征用时间不长。
皓皓快速扫了下,盯着对面角落那摊隐隐发黑的血迹多看了几眼。
“我没事,这是哪里?”
他记忆还停留在两人被突然袭击时,后面的事一概不知。
辛与道:“我知道的也不多。那些人出手袭击后,就把我们打晕了,不过我比你先醒,隐约听他们提到什么‘天灵根’,还说去请什么‘使者’来验货。”
虽然听不太懂,但也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皓皓站起身,绕着笼子走了一圈后道。
辛与一脸不安,正准备回话,旁边忽然传来道冰冷诡异的声音:“就凭你们两个小娃娃,也想离开这?”
这道声音来的突然,两人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旁边笼子里也有个人,只是那人之前一直躺着,与黑暗融为一体,才没被发现。
“前辈也是被抓来的吗?”皓皓端正行了一礼,问。
他知道凭他和哥哥很难逃离这,便想说服这人一块行动。
旁边笼子的男修坐了起来,盯着他们的眼神很是不善:“你们不是魔修。修仙界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们来我魔界有何目的?”
皓皓微微蹙眉,看来说服对方一起行动是行不通了。
辛与愤愤道:“你才道貌岸然,你才伪君子。要不是你们魔修抓走爹爹,我们才不稀罕来这。”
他之前也和爹爹在修仙界行走过,遇到的修者大多平和友善,很少会发生抢掠杀戮之类的事,不像在魔界,接二连三遇袭,不是想抢他们法器就是直接动手抓人。
进入魔界后这短短一日,辛与对魔界的印象已经非常糟糕。
皓皓其实也是如此。他虽然聪慧,但到底过于年幼,没料到魔界会这么乱。要是早早料到,他也不会提议和哥哥偷跑来魔界。
那魔修显然厌恶极了修仙界的人,盯着他们的眼神像要吃人。
正准备说什么,外边忽然响起轻微脚步声,紧接着是地下室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魔修见状立刻将威胁恐吓的话咽了下去,往后缩了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地下室房门打开,进来的是个满脸皱纹、目光浑浊的老者,身上散发着浓浓的腐败气息。
他身后跟着三四个魔修,对他态度极为尊敬,明显老者修为更高,地位也更尊崇。
修者寿数极长,筑基成功后容貌不会有太大变化,眼前老者这般苍老,要么筑基时已然年迈,要么寿元将尽,快要陨了。
相比起来,后者可能性更大。
“竟有三人。”老者打量着辛与三人,赞赏道:“不错。”
一位皮肤黝黑的魔修谄媚恭维道:“为使者办事,我等自是尽心竭力,还请使者见到阁主,多替我们美言几句。”
老者并未将这几个魔修放在眼里,姿态摆得很高,淡道:“这是自然,阁主向来大方。”
他说完当先朝笼子里的男魔修走去。
辛与和皓皓站在角落,神情都很紧张,也认出那皮肤黝黑的魔修,正是之前御剑袭击他们的人。
男魔修眼见老者一步步走近,紧张得脸色煞白、直冒冷汗,突然想起什么般猛地指向辛与二人,声音因恐惧紧张而变得尖利:“求你,你饶了我吧,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两个小孩不是魔修,你去杀他们吧。你我都是魔修,何必自相残杀。”
辛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恶狠狠瞪着对方,杀人的心都有了。
老者看了眼两个小孩,并未被男魔修说动,声音苍老,桀桀怪笑道:“别急,一个个来。把手伸出来。”
男魔修见躲不过去,迅速往后退,打定主意不能伸手过去。他之前也曾尝试破坏笼子,可惜笼子施加了结界,不是他能破除的。
老者见状也不慌,冷哼道:“敬酒不吃偏吃罚酒。”
他话音未落,一根尖利的土刺猛然刺破空气,将男魔修身体整个刺穿。
男魔修跪地吐出一大口血,被老者身后的魔修拖了出来,强硬将其手心打开。
老者翻手从储物袋取出个精雕细琢的黑瓶子,拔开瓶塞,他口中念念有词,边将瓶中液体滴了滴到男魔修手心。
他动作非常谨慎小心,滴完后立刻盖好瓶塞将黑瓶收起,显然里边装那液体极为珍贵。
滴完液体,男魔修想象的死亡并未降临。老者居高临下审视着他,等了片刻命手下将其衣袍扒开。
男魔修受了重伤,但没伤及要害,他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胸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繁复诡异的印记。
老者看了眼黑色印记,微微蹙眉,明显很失望。
他没再管那男魔修,径直走到两个小孩面前。
有男魔修这个先例,加上知道那液体并不致命,辛与和皓皓也没准备反抗,乖乖伸出手任由老者滴上液体。
刚刚离得远看不清,这会他们才发现老者滴的是血液,颜色猩红,不知为何没凝固,在滴入手心后迅速渗进皮肤内。
“把衣裳解开。”老者道。
辛与和皓皓对视一眼,很快乖乖照做。
解开衣裳后,两人胸口处也出现了那繁复诡异的印记,只是皓皓身上的印记是黑色的,辛与的却是红色。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老者死死盯着辛与身上红色的印记,脸上满是狂热激动。
他枯瘦如柴的手紧抓住辛与,眼底充斥着阴险恶毒的光,不像是看活物。
辛与小脸煞白,紧张又害怕,不知道这印记有什么用,对方又想做什么。
但想到身后还有弟弟和小乖,他又逼着自己保持镇定。弟弟从小身体就不好,他答应过爹爹,无论何时都会保护弟弟的。
“恭喜使者。”老者身后几个魔修也很激动,毕竟这事也有他们一份功劳。
老者松开抓着辛与的手,迅速传讯出去。
没过多久,他收到回讯,眉飞色舞道:“阁主要见他,我先将人带走。你们放心,待我见到阁主,定会禀明你们的功劳。”
几个魔修连连道谢,心头狂喜都一一写在脸上。
“使者,这两人也一并带走吗?”
老者漠然道:“不必,之前是没办法,只能选用次品,如今有了完全契合的上品,次品也就没必要了。你们随便解决掉吧。”
他说得随意,完全没把这两条人命放在眼底。
辛与闻言脑中警铃大作,连忙护在皓皓面前,警惕戒备盯着面前的人,不许他们接近。
旁边身受重伤的男魔修还想挣扎反抗,被一柄利剑直接刺穿心脏。
老者冷冷看着辛与,并未将他反抗的动作放在心上,或者说,那点反抗于他而言不过蚍蜉撼树。
他伸手将辛与从笼中抓出来,看都没看皓皓一眼。
皓皓煞白着脸,冲出笼子想抓住哥哥,却被老者随手一挥掀翻在地上。
“皓皓!”辛与担心极了,努力挣扎想要摆脱束缚。
皓皓跌倒在地,先前杀了男魔修的人提着剑朝他走来。那剑上裹满鲜血,沿着剑身一路滴落,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他意识到自己也要死了,连忙将小乖放下,并将它往门口推了一把。
辛与拼尽了全力挣扎,以致老者都停下了脚步。
他手指紧攥着,指骨微微泛白,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滚落。他哀求道:“别杀他,我求求你,他是我弟弟,我不知道你要我做什么,但只要你不杀他,我都会配合,我会乖乖听话。”
老者看看辛与,又看看皓皓,神情并无半分动容,倒是残忍地觉得有趣。
他阴冷一笑,开口道:“动手。”
那把裹满鲜血的利剑高高扬起。
辛与崩溃至极:“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我会找到爹爹,让他将你们全部杀光!”
利剑划过空气,折射出冰冷的寒光,直逼皓皓白皙脆弱的脖颈而去。
皓皓看着哥哥,用尽最后力气挤出一点笑,想说什么才察觉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闭上眼,心想爹爹见不到自己该有多难过。
然而预料中的死亡并未到来,在剑刃即将划开喉咙的一瞬,持剑的魔修忽然被攻击了。
攻击他的是一只体型瘦小,毛绒绒的雪白的兔子。
兔子张开嘴,脑袋在瞬间暴涨数十倍,口中尖齿泛着寒光,一口咬掉了持剑魔修脑袋。
长剑砰然坠地,那魔修恐怕至死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一只兔子手上。
兔子吃掉魔修脑袋,移动速度极快,在剩下几个魔修尚未反应时,已经将他们咬成了两截。
老者见势不妙立刻想带辛与走,哪知兔子已逼近身前,他连忙发起攻击,在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兔子的对手后,仓促之下只能丢下辛与狼狈离去。
战斗很快结束,迅速而残忍,魔修大半身体都被兔子吃了,只剩下几截断肢孤零零躺在地上,周围到处都是血,辛与和皓皓就站在这血泊中,满眼愕然看着小乖。
小乖此时已然恢复成之前模样,小小的一团,毛发雪白,看着可爱又无害。
“嗷~”小乖等了好半晌,见两个小主人还愣着没动,便走过去蹭了蹭他们,软绵绵叫了声。
辛与接连受到刺激,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愣愣道:“小乖不是兔子吗?兔子都……这么凶残?”
*
叶雪从带人到处搜寻两个小孩时,楚宥和宴凛正在着手画像。辛与和皓皓固然好认且目标大,但有了画像找起来会更容易。
楚宥坐在书房内,面前宽大的书桌上摆放着宣纸。他拿起毛笔,静心凝神后,极为慎重认真地落下了一笔。
这一笔落下后,之后速度就快起来了。等宴凛安排完一应事宜进来时,他已经画好了大半。
宴凛道:“叶雪从刚传回消息,说有魔修在星降城见过他们,但没多久他们又离开了,只知道具体方向,不知去往何处,但我猜他们是奔着刹天宗来的,便让他们先沿着这个方向找……”
他说着看到了楚宥的画,愣了下问:“你在画什么?”
楚宥很担心两个孩子,心烦意乱,蹙眉道:“画的辛与,这不是很明显吗?”
宴凛看着宣纸上糊成一团,线条凌乱的不明物,静默了好一会。恕他直言,这真的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来吧。”宴凛无奈道。要真照楚宥的画去找人,怕是没机会找到了。
楚宥狐疑:“你记得他们相貌?”
“不记得。”宴凛道:“你描述,我来画。”
他和两个小孩只见过两面,那两面都没仔细看过,但宴凛相信,就算这样,他画出来的也要比楚宥的好。
楚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压根没点亮过画画这项技能,只是硬着头皮上的,现下连忙将位置让出去。
根据楚宥的描述,宴凛很快将两幅画像完成。这两幅画像非常逼真,乍一看活灵活现的。
宴凛画完才有时间认真打量画作,这一看他就发现了奇怪之处。楚辛与长得明显像楚宥,五官柔和,姿容妍丽,可是这个楚皓,怎么看起来竟和他有几分相像?
他脑海闪过这念头,也没太当回事,毕竟是根据楚宥描述画的,和实际有些出入也很正常。
他拿着两幅画像出去,准备找人多临摹一些,好分发出去悬赏寻人。
刚走出书房,正好碰到从外边回来的荀玮。
知道荀玮找自己是为天灵根魔修失踪的事,宴凛没多耽搁,道此事先缓缓,等找到楚辛与和楚皓再说。
荀玮应了声,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宗主手中的画像。
“宗主要找的是这两个小孩?”
宴凛尚未回答,楚宥先反应过来,紧张问:“你见过他们?”
荀玮点头,将先前在星降城出手救过两个小孩的事说了,懊恼道:“我当时没多问,早知道他们是夫人的公子,该直接带回来的。”
宴凛听到这声“夫人”心情十分好,楚宥则权当没听见,只是因为辛与和皓皓遇险的事心中不安,脸色也很难看。
荀玮接过画像,道他去找人临摹,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我之前不是说,曾遇见过一个和宗主很像的人,说的正是这位小公子。”
他指着皓皓的画像。
宴凛表情怪异,知道荀玮从不开玩笑,不由暗忖,真的有这么像?
若是平时,楚宥早提高警惕,但他此时太过担心孩子,根本没分神听他们说什么,满心想的都是两个孩子的安危,想要赶紧找到他们。
荀玮走后,楚宥和宴凛也立刻出发去找人。
楚宥摩挲着手腕上的玉珠,想过要不要破解掉封印,想想又作罢。有宴凛相助,总好过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找。
宴凛揽过楚宥的腰,身影一瞬消失在漫云峰。
他指尖刚触到楚宥腰时还分了下神,实在是对方的腰太软太细,好在很快集中注意力,没被楚宥察觉。
他们经过星降城,沿着刹天宗的方向搜寻过去。每到一座城,宴凛便放开神识,渗透进城中每一处,不放过任何跟小孩有关的消息。
只可惜,如此搜寻好几座城,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讯息。
楚宥蹙着眉,强压下翻涌的不安情绪,让自己保持镇定。他猜到辛与和皓皓很可能出事了,正因如此,他才更要冷静。
高空之上,宴凛收起神识,正对上楚宥紧张且怀着期待的目光。
他心跟着往下沉了沉,冲楚宥摇摇头。
楚宥眸底的光顷刻黯淡下去,正要开口说去下一座城池,就猛然发觉不远处爆发了股强大的灵力。
他当即看向宴凛。宴凛显然更早察觉到,不必楚宥多说,已然奔着那处而去。
那是座很偏远荒僻的城,原本并不在他们搜索范围内,至少要等往刹天宗方向的城搜索完,才会扩大范围。
灵力只爆发了一瞬,很快全然收敛起来。
与此同时,宴凛和楚宥也找到了灵力爆发之处。
眼前是个破败不堪的宅院,像是废弃很久,没有居住的痕迹。
“跟我来。”宴凛看了眼楚宥,当先往前走:“找到他们了。”
楚宥一脸欣喜,连忙跟上去。
他们沿着台阶走进地下室,里边光线很暗,潮湿而阴沉。地下室尽头的房门半敞着,远远便能闻到浓烈刺鼻的血腥味。
地下室内,被小乖震惊到,正和皓皓面面相觑的辛与察觉到动静,立刻警惕起来。
他半拉半抱将皓皓扶起来,想先躲去一旁看看情况。
也就在这时,楚宥迫不及待率先冲进来,和两个孩子视线撞了个正着。
“爹爹!”
见到楚宥,刚刚还强装镇定的两人立刻委屈起来,眼中泪水翻滚。
楚宥见他们浑身脏兮兮的,衣裳都没穿好,就知道肯定受了不少苦,心疼得不行,连忙将他们抱在怀里。
“你们没事吧?受伤没有?”他急道:“为什么不好好待在青莲峰,要到处乱跑?知道我多担心你们吗?”
辛与和皓皓闻言都低下头,知道这件事是他们不对,不该偷偷跑来魔界。
楚宥心知他们这些天也吓得不轻,没准备过多指责。他抬手揉揉两个孩子头发,问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地下室血肉横飞,血腥气极重,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残酷的恶战。
辛与和皓皓缓过神来,立刻一五一十说起他们这几天的经历。
宴凛身姿挺拔站在门边,因为周围环境暗,两个孩子都被爹爹完全吸引,并没有察觉到他。
他看着楚宥三人,目光更多地落在楚皓身上。
楚皓五官冷峻,眼眸狭长,鼻梁高挺,看起来活脱脱是他的缩小版。
宴凛将他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脸上表情愈发困惑不解。
他本来还以为是荀玮夸张,此时亲眼所见,才发现对方所言不虚,楚皓的的确确像极了他。
问题是,楚皓为什么会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