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团出国前两天, 阮宵还有件事觉得不踏实。
晚上,他把周牧野叫出来,约在他家火锅店所在的那条小吃街街角见面。
九月夜晚天气热, 阮宵穿着有些旧的T恤衫, 在树影下等周牧野的时候,不停在腿上拍蚊子。
周牧野没让他等太久,不多时就到了,从周家的车里下来。
“干嘛?”
周牧野闲散地迈着步伐, 来到阮宵跟前,上下打量,最后瞥了眼那两条白嫩的小腿, 抬眸。
“偏要这么晚见面?”
阮宵点点头, 道:“阿野。”
有蚊子嗡声飞过。
周牧野偏头, 朝手臂上拍了一下:“嗯?”
阮宵试探着道:“我后天要去比赛了……”
周牧野看他, 神色淡淡:“噢。”
阮宵见周牧野没有领会他的意思, 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得不道:“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啊?”
周牧野轻挑了下眉, 盯着阮宵看。
直看得那张白皙小脸发红。
“不合适吧。”周牧野似笑非笑, 双手抄着兜,有些吊儿郎当地靠近两步, “这位省赛冠军,国家一级运动员, 世界冠军预备选手, 兼, 好看得不得了的人。”
“……”
阮宵温吞地眨了下眼。
周牧野已经站到了阮宵眼前, 他朝阮宵弹了下舌, 笑得很欠:“陪你去?我能有这个荣幸?”
阮宵脸上滚烫, 揉了揉脸。
他就知道,周牧野记仇。
“行不行嘛。”阮宵抬起头,支支吾吾,“那……你……你要怎么样才肯去?”
周牧野看阮宵一会儿,懒洋洋道:“我有什么好处?”
阮宵瞄周牧野一眼,心尖忽颤,声音很小:“你要什么好处?”
这么说着的时候,还伸手拢了拢T恤领口。
这一小动作落在周牧野眼里,周牧野舔了下唇,看向别处,隐隐有些忍笑的样子。
他再次看回阮宵:“如果拿奖,奖牌给不给?”
“啊?”阮宵懵了一下,没想到周牧野要这个。
他“害”了一声,松开捏领口的手指,爽快道:“一定给!”
“那行。”周牧野冲他一抬下巴,“我考虑考虑。”
说完,仿佛谈话结束,转身就走。
“欸?”
阮宵还以为这事定了,谁知道周牧野还要考虑,他连忙从后面把人拉住。
“阿野……”阮宵小声哼唧,“周院长……”
周牧野脚步一顿。
阮宵拉着周牧野的手臂轻晃,声音又软又糯:“周院长,好人,你帮我这一回……”
那细气温宁的嗓音和着夏日晚风,吹进耳里引发一阵别样的酥痒。
周牧野不急不缓地转身,仰面沉吟一会儿,接着看向阮宵:“我得再要一样东西。”
“好!”阮宵见有戏,眼睛亮闪闪,立正站好,“你说!”
别说一样东西,只要他有,一百样都给!
周牧野朝阮宵走。
阮宵一懵,猝不及防间“欸欸?”两声,下意识后退。
周牧野将阮宵逼进街旁树木的暗影中。
一手顺着阮宵的鬓角,手指穿插进发丝。
一手按压住阮宵纤薄的后背,将旧得有些松线的棉衫抓皱。
周牧野偏脸迎上,冰冷声线压低:“小宝贝给个晚安吻,回家好睡觉……”
“……唔……阿野……”
阮宵一手打在周牧野肩上。
***
临出发去加拿大的前一天,阮宵不用上俱乐部训练,他就去大学校园里找周牧野。
阮宵准备等周牧野下课,顺便陪他去辅导员那儿请假。
阮宵因为要训练,一次都没去过学校,连开学典礼都缺席了。
今天他一到交大校园内,看着古树参天的校园环境,特别新鲜,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
后来一想,这也是他的学校,没必要搞得像来参观的一样。
阮宵便收敛了一下兴奋的心情,顺着微信中的定位去找周牧野所在的教学楼。
到了定位所在的楼层,阮宵抬头一看,发现那是一间阶梯教室。
还没下课,教室里坐了上百个学生,是大课。
阮宵站在教室后门朝里张望,几乎是一眼,就从一百个人中挑出了周牧野。
周院长就连侧影都帅得那么明目张胆。
阮宵唇角勾起笑,心里雀跃了一下。
周牧野坐在前排,靠另一侧窗的位置。
他目视前方,高大的身形散怠地靠着椅背,两只手伸在桌上,右手修长的手指间有一下没一下摇着一根铅笔。
周牧野身边一圈的学生都在奋笔疾书,只有他,听课的时候,笔都鲜少在纸上落一下。
周牧野就是那种,上课可以不做笔记,但依旧能考出接近满分成绩的学神。
后排的座位几乎就怼着后门口,旁边正好有个空位,阮宵便猫腰过去,不声不响在位置上坐下,因为心虚,坐下后就趴在桌上,只悄悄抬头望周牧野的方向,嘴角始终浮着笑意。
阮宵想起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节,他在高三的班级里盯着周牧野看。
周牧野靠着的窗户外有大片金黄的悬铃木,阳光照在他身上,使人看上去明亮又好看。
那时候,周牧野对于阮宵来说还是高不可攀的一个人。
没想到一晃眼,一年就这么过去了,事情自然而然发展到如今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
阮宵时常还会怀疑,这明明是本替身虐文……
阮宵用尖细的下巴垫着手臂,思想正不着边际地漫游之时,忽而感到从旁投来的视线。
阮宵温吞地看向一旁,就见一个扎马尾辫的女生正盯着他看。
阮宵脸一红,做贼一样低下睫,又心虚地将视线瞥向另一边,不让人发现刚才自己在盯着周牧野看。
“来找周牧野的?”马尾辫问。
“……”
阮宵装模作样点点头,看她:“对,路过,顺便看看他。”
马尾辫一副看透的表情,视线重新落回书本,不咸不淡道:“小哥哥,我见你长这么好看,善意提醒一句,别想了。”
阮宵眼一眨:“别想什么?”
“周牧野啊。”马尾辫斜睨他一眼,道,“你不就冲他来的?”
阮宵脸更烫了,埋了下头,小声反驳:“我没想……”
马尾辫自顾自道:“你可能是别的学院的,不知道,周牧野他有对象了。”
阮宵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我怎么不知道?”
马尾辫看阮宵一眼,古怪笑一下:“都说了你不知道了。”
阮宵心口砰砰地跳,又酸又紧张,趴在桌上凑近些:“那你怎么知道的?他对象是谁啊?”
“周牧野新生晚会上就透露自己有主了,就是不知是男是女,这事不单单是我,整个医学院都知道好吧。”马尾辫道,“大家都猜他对象是那个跟他有CP超话楼的花滑选手……”
说着,马尾辫看向阮宵,皱了下眉:“我是不是哪里见过你?”
阮宵立即虚掩了一下眸,将脸撇开一些角度:“没有没有……你认错了……”
“哎,整天往死里学,人都学傻了……”马尾辫挠挠饱满的额头,继续道,“不过我看应该不是那人。”
“怎么不是了?”阮宵急了一下,“就不能是那人……那个花滑选手吗?”
“你是有所不知。”马尾辫看向他,声音又压低几分,八卦道,“晚会上我们起哄,让周牧野把对象叫过来一起玩,周牧野说……”
马尾辫这时停了一下。
阮宵轻轻跺了一下脚:“说什么?”
马尾辫:“他说,周太太最近很忙,抽不开身。”
阮宵黑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多时,“轰”的一下,脸上迸发出一片绯红。
马尾辫道:“都叫太太了,总不会是男的吧?”
阮宵傻了一样,“噢噢”两声,已经心神不属。
“啧啧。”马尾辫一言难尽地摇摇头,道,“所以劝你放弃吧,人家都管自个儿对象叫太太了,大概距离步入婚姻的殿堂也不远了,我说我们院里一枝花也是够狠,开学还没几天,直接断了一票男男女女的妄想。”
阮宵在一旁红着脸,坐起身,敛着眼眸道:“那个……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我先走了……”
阮宵此刻心中有头小鹿,在疯狂蹦迪。
他实在坐不住,就想去外面操场跑两圈,喊两声,再做一套完整的广播体操。
马尾辫看阮宵一眼,显然是误会了,语重心长道:“小哥哥,你长这么好看,要是想谈恋爱,找什么样的没有?但周牧野……周牧野就算了吧,别难过,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阮宵垂着睫,深吸气,摇摇头:“我觉得……没有人比他更好了。”
不等马尾辫反应,阮宵再次猫着腰,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
***
由于启程晚,抵达加拿大的魁北克后,阮宵并没有多少时间进行训练,几乎就是刚调整过作息便要上场了。
国际挑战赛属于B级赛事,在花滑界中,不像大奖赛或者是世锦赛那么热门,因此来参赛的顶级选手并不多。
但一个赛季十来站的挑战赛中,依旧不乏一线二线运动员的身影,大多选手都抱着来刷分的目的。
国际滑联的排行榜上,选手个人积分越靠前,对于后面参加A级或者A+级赛事会更有利。
阮宵目前积分为零,在出场顺序上不占优势,但尽管如此,他在第一天的短节目中依旧发挥出了最佳水准,以92.27分的短节目分数位列男单第一。
比赛一结束,国内就对阮宵的近况争相报道。
阮宵赢得了一个极为顺利的开门红,一下子拉高了国内粉丝的期待。
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着实出乎大家的意料,甚至有人预言,这个赛季,阮宵将所向披靡。
如果能继续保持下去,他绝对有希望站上冬奥的舞台。
隔日空了一天,自由滑是在第三天举行。
阮宵有了第一天的精彩表现,自由滑的出场顺序便能排到最后一组,一般来说,越往后出场,对于执行分的判定越有利。
阮宵上场前二十分钟,肖开阳却找不到人,这可把他急坏了。
后来才见阮宵和周牧野一前一后出现。
肖开阳怕影响阮宵比赛状态,舍不得骂,让阮宵赶紧去做准备。
周牧野这两天一直坐教练区观战,肖开阳让他在后方观众席前排找个位置坐。
周牧野没听他的,大爷一样往椅子上一坐,冰冷声线散发懒意:“凭什么?”
“我是教练。”肖开阳差点气笑,道,“你算什么?”
周牧野看他一眼,淡淡道:“家属有特权。”
肖开阳愣了一下,铁直男:“你算哪门子家属?”
不过周牧野赖着不走,他也没办法。
肖开阳又瞄了两眼周牧野,突然问:“上次短节目也是,今天也是,比赛前你都带宵宵干嘛去了?”
周牧野看着前方阮宵系鞋带的身影,无意识抿了抿尚且滚烫的唇,道:“心理辅导。”
肖开阳摇摇头,随口嘀咕:“我看你每次辅导回来,上嘴皮子都是肿的,你是对宵宵说了多少话?比我做教练的还尽心尽力啊……”
周牧野不方便解释什么,也就没理肖开阳了。
阮宵可能是比兴奋了,那场的天鹅湖超水平发挥,自由滑比分又是第一。
比赛过程中,他还做出了一个执行分为满分的后内结环跳,为大家所津津乐道。
毫无疑问,阮宵作为国际赛场上的新面孔,却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肖开阳知道,这次秋季经典赛中,阮宵捡了一个漏。
因为目前国际上但凡有名的男单选手,都没有来报名参加这一站,这场比赛中的其他对手都是徘徊在二流的运动员,都在阮宵的实力之下,因此阮宵才能显得一枝独秀。
而且,阮宵是那种环境越顺,越能发挥得出来的选手,取得了一骑绝尘的分数后,他只会信心大增,后面也能发挥得更好。
虽然比赛前就料到阮宵能拿到这次秋季赛的冠军,但是当成绩真正公布的那一刻,肖开阳还是激动到面红耳赤。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带出成年组的冠军了。
在热闹的颁奖过后,教练组和其他队友给阮宵送上一小块奶油蛋糕作为祝福。
阮宵很惊喜,双手接过,道过谢后,毫不客气地咬上一大口。
恰在这时,一人在身后喊:“阮宵选手!”
阮宵回头,看到一架摄像机正对着自己。
他愣了一下,随即非常配合地眯着眼睛笑。
当晚,这样一副动态图片就火爆网络。
就见无声的动图里,少年双手捧着奶油蛋糕,清丽黑亮的眼睛先是圆睁了一下,仿佛是在镜头下微微受了惊,不过很快,那双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他嘴里的蛋糕还没来得及咽下,脸颊有些鼓起,嘴角沾着纯白的奶油,像是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这样一张生动的笑脸,让网友们大呼可爱,纷纷转发评论,直接把阮宵送出圈了。
然而在德国柏林。
白熙羽看着网上的热议,翻过手机,冷冷嘲了一声。
“等过了芬兰站,看你还笑不笑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