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天晚上闹得比较晚, 所以周牧野难得比平常醒得迟。他是在一阵细微的电视剧声响中恢复意识的。
完全清醒前的一至两分钟,人总会下意识寻找更为舒适的状态。
周牧野闭着眼,侧翻身, 手压到一团温软, 很自然地搂进怀里,同时嗅到一阵温馨的橙花芬芳,他埋下脸,愈发地向热源靠近。
床的另一边, 阮宵正举着手机看视频。
身旁人一有动作,他就察觉到了。
阮宵偏头,就见周牧野的睡颜抵在他肩颈处, 额前发丝温顺地盖在眼皮上。
近距离间, 可以看清他眼角下方那颗黑色的小痣, 一张冷漠的俊脸竟显出几分乖巧气质。
手机里依旧放着电视剧, 阮宵却无心再看, 而是出神地望着周牧野。
只是看着看着, 少年的长眼睫轻颤了颤, 在阮宵还没来得及挪开视线前, 缓缓睁开眼。
眼底一片惺忪睡意。
阮宵见人醒了,莫名有些紧张, 眼睛不知放哪儿。
然而周牧野醒后也只是目光找不到焦距地发呆,搂着他, 一动未动, 似乎还没回神。
阮宵正在想要如何开口打破沉默时, 周牧野声音低哑地唤了声:“宵宵……”
阮宵只觉耳朵酥了, 心尖也窜过酥麻麻的电流。
周牧野只有在喝醉的那晚这么叫过他。
平时要么就是喊“喂”, 要么就是戏谑时喊“孩子他妈”, 再要么就是生气时连名带姓一起喊。
阮宵猜,周牧野现在很可能正处于意识不清的状态。
果不其然,周牧野凑近,脸埋进阮宵白嫩颈间,亲昵地蹭蹭。
像猫用爪子揉脸给自己醒觉。
喉间滚出慵懒模糊的音调,低低的很性感:“我硬了……”
“!”
阮宵屏住声息,以为自己听错了,心里七上八下。
最后低睫看向周牧野,非常有良心地小声询问:“这边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刹那间,周牧野整个人很明显地一僵,不仅呼吸停了,就连蹭脸的动作也停了。
就这么维持不变的姿势好半晌,周牧野抬起脸,漆黑眼瞳一片清明,拧了下眉:“你怎么还没走?”
阮宵一阵窘迫,把手机关了放在一旁:“还没看完……我马上起来。”
昨晚看到正精彩处手机没电了,只能睡觉。可能是心里装着事,早上又起得特别早,把手机插上电源后,发现电来了,于是一早上都赖在床上追剧。
阮宵正要坐起来。
“等等,我先起。”
周牧野冷淡的声线里含着不爽,他掀身平躺在一侧,抬起一条手臂横亘在眼睛上方,就这么安静了半晌,才撑起身下床。
周牧野趿拉着拖鞋,高大身形有些摇晃地朝卫生间里走,接着阖上门。
阮宵将被子拉到眼睛下方,悄悄抬起脑袋望了眼卫生间方向,然后一手摸到手机,带着手机一起潜入被窝里。
一刻钟后,周牧野擦拭着头发开门时,前方床铺间,洁白的被褥下突然窜过一阵动静,“嘭”的一下,一只细白的爪子将手机倒扣在床上,又倏地缩回被子里,然后彻底不动了。
周牧野神色寡淡地站在卫生间门口,一边擦头发,一边朝那处看了会儿。
接着,晃着悠闲的步伐走到床边。
隆起的被子里,阮宵侧躺着,还在睡,净白的小脸透出一夜好眠的红晕。
清澈的阳光下,凌乱的白色床铺,沉睡中的绝色小美人,这么一组画面,理应很养眼。
不过阮宵此刻紧紧闭着眼、手边不远处还放着手机的样子,像极了早起赖床玩手机、又被突然进来打扫卫生的妈妈惊扰到、于是赶紧扔下手机装睡的你。
周牧野问:“还起不起?”
阮宵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身,“啊?”的一声茫然四顾,然后自认为装得很像地挠挠头,下床找鞋:“起了起了。”
阮宵匆匆忙忙进了卫生间,关门,没过两秒,又打开门,冒冒失失地小跑到角落的行李箱旁,放倒,从里面拿干净衣服。
过程中,抬头对着周牧野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解释道:“我没拿衣服进去。”
他身上还穿着宽松的浴袍,左肩处的衣料欲落不落,扯得很松,隐约可以窥见大片细腻柔白的肌肤。
周牧野移开视线,扯下毛巾,走到桌前,推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透进来。
接着拉开抽屉。
在最上面的位置,一张写着“洁身自好”的黄色便签静静躺在那儿。
周牧野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刻,沉下气息,接着,阖上抽屉,随手收拾桌上的书本。
他垂着视线,淡淡道:“我一会儿先去吃饭,你弄好了也赶紧出来。”
“哦哦,好。”阮宵在身后吭哧吭哧翻行李箱,应了一声。
拿好衣服,阮宵重新进了浴室。
周牧野走到浴室门口,恰好听到阮宵在里面大惊小怪地喊了一声:“呀!阿野,你洗澡啦?里面好多水雾。”
周牧野朝浴室门看了一眼:“自己开窗。”
“你为什么大清早洗澡呀?”阮宵问。
周牧野懒得理他,想继续朝门外走。
恰在这时,隔着门,阮宵“噗嗤”一声憋住笑:“是因为硬了吗?”
周牧野脚步一顿,拧眉,不爽地看向浴室门。
“咚!”
抬手在门上捶了一下。
谁跟你嘻嘻哈哈?
***
阮曼玲在半上午的时候回到周宅,将带回来的虾饺送到阮宵房间里。
一进门,却发现阮宵坐在房间里面对试卷,神色却略显焦躁。
“怎么了?”阮曼玲摸了摸阮宵的脑袋。
阮宵望了眼阮曼玲,似乎想说什么,可最后又趴回桌上,摇摇头,一脸落寞地表示没什么。
原来阮宵自从在手机上追过剧后,现在就特别想要一部手机。
如果他跟周牧野没因为假孕的事闹僵,或许现在还能厚着脸皮去蹭周牧野的手机,但早上吃了周牧野几个冷脸色后,阮宵没胆了。即便现在坐在自己房间里做作业,脑子里想的却是没补完的剧集。
没办法,孩子瘾大。
可他又不想问阮曼玲开口要手机。
因为知道妈妈虽然每月挣得不少,但都是辛苦钱,所以除了那辆冰鞋,他就没问阮曼玲要过其他贵重东西。
阮宵叹气一声,决定还是自己忍忍。
他打开装虾饺的盒子,往旁边坐了坐,一边拆一次性筷子,一边对阮曼玲说:“妈,坐,一起吃。”
阮曼玲刚打完一个哈欠,闻言,一脸欣慰地看着阮宵,又忍不住撸了两下他的头发,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
“妈不吃,你吃。”她伸了伸胳膊,道,“打了一夜麻将,得赶紧补个觉去。”
阮宵只好自己吃,又让阮曼玲赶紧去休息。
手机的事就这么暂时按下不提了,但这不代表阮宵不会满脑子想着手机的事。
周末两天,他晚上又不敢去客厅看电视,于是看不到剧的抓心挠肺感持续折磨着他。
周一放学的时候照例要去滑冰俱乐部报道。
肖开阳逮着了阮宵,又问了遍他要不要去参加省赛的事。
阮宵好好考虑了一下。
反正假孕的事败露了,周牧野现在都不想理他,肯定也不会管他要不要参加比赛。
至于阮宵自己,他以前没比赛过,不知道,但自从上次参加过那场预选赛后,那种被人瞩目的感觉、接受众人掌声的感觉,即便到此刻,依旧能挑动他的神经。
阮宵站在冰场上,面对肖开阳时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道:“我除了花滑,好像就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肖开阳皱起眉:“宵宵,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可话说一半,想到什么,又悻悻地闭嘴。
他竟然发现阮宵说得没错,连鼓励都不知道从何鼓励起。
“我学习不行,也没什么技能。”阮宵没注意到肖开阳的欲言又止,非常客观公众地给予自己评价,“除了能吃,也只能花滑了。”
阮宵又想起预选赛那天阮曼玲喜极而泣的脸。
如果能有什么事能让妈妈觉得骄傲,那他就觉得值得自己去做。
这么想着,阮宵抬头看向肖开阳,眯着眼可爱地笑:“教练,以后花滑方面的事,就听你的,你觉得我能去什么比赛,就帮我报什么比赛吧。”
肖开阳眼睛一亮,遇到这种天赋高,又听话的学生,简直不要太开心。
肖开阳充满斗志,道:“行,宵宵,就这么决定了,我明天就帮你联系最好的编舞老师,你只管一往无前向前冲,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之前留有的很多资源都是俱乐部给白熙羽准备的,但白熙羽退出了俱乐部,他们又遇到了更具天赋的选手,于是自然而然就将资源都集中到了阮宵身上。
“嗯!”阮宵点头,“谢谢教练!”
不远处,小狮子陈墨时不时朝这边投来视线,都快望眼欲穿了。
肖开阳见了,笑着对阮宵道:“去训练吧,再不放人你那师弟要急了。”
正式加入俱乐部训练之后,陈墨就成了阮宵的师弟。
可阮宵刚滑出去,肖开阳突然拍脑袋想起什么,连忙又把人叫回来:“上次预选赛的奖品到了,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啊?”阮宵回头,道,“还有奖品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往年都是没有的,当时赞助商也没提过要发奖品的事,今天突然就送过来了。”肖开阳又道,“可能是你那场自由滑太精彩了,给金主们涨了不少热度,他们额外发奖品也是应该的。”
肖开阳先回办公室拿东西了。
阮宵只好在原地等待。
陈墨那边等不住了,滑过来,凑到阮宵身旁,不满道:“你们在干嘛呀?”
陈墨自从黏上阮宵后,就跟个雏鸟一样,只要在冰场上,就时时刻刻要跟在阮宵身边。
而且平时在学校里时,就算他们不同年级,陈墨只要一找到机会,就会去高三一班给阮宵送吃的。
阮宵对于多了这么个小尾巴,倒没有多余的想法。他道:“教练说预选赛冠军有奖品,让我等一会儿。”
陈墨就陪在他旁边一起等。
过了一会儿,肖开阳还没从办公室里出来,周牧野先滑了过来。
他从自己的教练那儿接了一只保温杯后,便旁若无人地转过身,后腰倚在护栏上,给自己灌了一口水,做中场休息。
阮宵见周牧野训练后微微汗湿的脸,只觉得真好看。
他趴在护栏上,纠结了一会儿,隔着一段距离,主动搭话:“教练说我有奖品拿。”
周牧野偏过脸,跟他对上视线:“噢,恭喜。”
阮宵却完全没被恭喜到。
他泄气地把自己挂回护栏上,知道周牧野还在生气。
阿野这人真是……
又记仇,又难搞。
不多时,肖开阳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礼品盒,包装十分精致。
阮宵第一次获奖拿礼品,忍不住展开笑颜:“是什么啊,教练?”
肖开阳朝他递来盒子:“你自己看呗。”
阮宵一开始没接,打量了一下盒子的尺寸,蓦然眼睛一亮:“不会是手机吧!”
由于透着显而易见的渴望,那纤细的声音都高了几分。
陈墨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在一旁看了阮宵一眼。
周牧野听到动静,也不动声色地朝这边投来一瞥。
阮宵连忙把盒子拿过来,不过到手的一瞬,感受到重量,脸上兴奋的笑意就消失大半。
等两三下拆开包装纸,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小脸彻底笑不出来。
“啥?”肖开阳凑脑袋过来,帮阮宵捡起黑色丝绒底上摆放的精致金卡。
举起来迎着灯光一看,念叨出声:“学而优高中一对一私教卡……随到随学,终身有效,不得转让……价值……”
肖开阳蓦然瞪大双眼,差点喊破嗓:“二十万!?”
肖开阳这一声把不少人都吸引了过来,纷纷问着:“什么呀?什么呀?什么二十万……”
原来这次的奖品是教育机构特别定制的私教课程,阮宵现在就算不上学,天天去机构里泡着上私教课都行。
肖开阳都惊了,反复打量那张卡,道:“这次金主也未免太豪气了吧?我们办一场比赛也要不到二十万好吗?”
其他同学都惊呼:“阮宵太厉害了吧?第一次比赛就拿二十万的奖励!”
肖开阳把卡塞回阮宵手里,拍拍阮宵的肩:“宵宵,好好学啊,你这不学到死,二十万都赚不回来。”
阮宵却是小脸涨红,看着那张卡,丝毫不见高兴,尤其是看到卡上“不得转让”四个字时,咬了咬下唇,整个人心里堵得慌。
有这二十万,不如花两千送他部手机。
“教练。”阮宵暗自缓了一会儿,悄悄地把卡塞回口袋里,声音细气地请求,“能不能别告诉我妈……”
肖开阳愣了一下:“为什么?”
“你别问了……”
阮宵一抬头,却透过人群看到不远处的周牧野,正以一副了然的表情看着他。
阮宵心里一咯噔,想了想,越过人群,道:“阿野,你……”
周牧野垂睫,放好保温杯,接着朝场上滑去。
声音冷冰冰的,有些懒,道:“我回去就告诉玲姨,就说宵宵太争气了,赢回一张补习卡。”
阮宵怕的就是这个,连忙追了几步,从身后拉住周牧野的衣服,急得差点带出了哭腔:“不要,阿野,不许告诉我妈!”
周牧野却不管,在场上悠闲地滑冰,“啧”了一声:
“上学的时候就晚上去,周末就在补习班泡一整天,节假日也不能松懈,最好全天呆在里面,反正免费……”
停顿一下,又道:“而且宵宵是要考大学的,说不定补课后,成绩能像乘小火箭一样上升,不知道玲姨会不会想到这点。”
阮宵抓着他腰侧的衣服,被周牧野带拖着在冰上滑行,受不了地大叫一声:“阿野!”
场边,其他人望着这两人一个带一个地在场上绕圈。
周牧野神色懒懒的,很欠,不过阮宵就显得很崩溃了。
即便如此,还是有个高三年级的小声问:“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陈墨回忆一番,皱了皱眉,趁机询问:“有件事不明白。”
那几个高年级的自发凑到一起,问陈墨:“什么?”
陈墨想起那天聚餐上的事,压低了些声,道:“周师兄会叫阮师兄……孩子他妈。”
他以为这件事高三年级的都知道这事,于是又问了句:“为什么?”
可那几个高三年级的呆滞片刻,眼睛逐渐发亮,齐声问:“真的?”
陈墨:“……”
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事大家都不知道。
***
此时,位于申城最气派的大厦顶楼,依旧是那间极简风格的工作室内。
白客松一边画图纸,一边分神问了句:“送出去了吗?”
助理回答:“今天刚送到俱乐部。”
“怎么样?”白客松漫不经心问了句:“那孩子还满意吗?”
助理知道,那张礼品卡是白客松亲自挑选的礼物,并且还斟酌了很久。
这个世界能让白客松亲自挑礼物的人,已经不存在了,以白客松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不用这样大费周章。
虽然助理没看到阮宵的反应,但觉得那样贵重又实惠的礼物,一定很得一位高中生的心意。
于是,他带着点奉承意思的,回道:“听说那孩子拿到礼物后,笑得很开心,不愧是老爷精挑细选过的。”
闻言,白客松面对电子绘画屏微微一笑,道:“他喜欢就好。”
过了一会儿。
又说:“对了。”
“后续你再留意一下,如果那孩子觉得课程不够,再帮他多定制几张卡。”
助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