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第一节 课时, 阮宵才姗姗来迟。
他慌里慌张地冲进教室,喊了声报告。
老师看向他,同学们也看向他, 全班安静数秒后, 齐齐鼓掌。
阮宵先是呆滞,然后猜到大家可能都知道他预选赛拿第一的事,此刻鼓掌是在表示祝贺。
他脸一红,低着头赶紧跑回座位旁。
坐下前, 习惯性看向教室角落。
周牧野正一脸淡定地看书,似乎隔绝于满教室的嘈杂声之外。
阮宵不知回想起什么,眼睫羞涩地往下耷拉, 一下子, 连耳根都红透了。
下午第二节 是体育课, 一班和八班恰好碰到一起。
八班一个男同学在篮球场上捡球时, 一眼看到坐在不远处树下的小美人。
由于长得太过明艳精致, 很难不一眼跳脱出来。
男同学兀自吹了声口哨, 运着球跑回场上, 用手肘撞了下身旁近一米九的高大男生:“嘿, 原崎,元宵在我后方五点方向, 不去打声招呼。”
原崎顺着他的提示朝运动场边的大树下望去,眼神却跟以往见到阮宵骤然放亮时稍有不同, 而是显得有些复杂。
接着, 他又扫了眼不远处网球场上某道颀长高挑的身姿。
恰好周牧野扬高一手, 挥动球拍, 来了记优雅漂亮的扣杀。
原崎收回视线, 接过男同学手上递来的球:“不了, 不去打招呼了。”
“为啥?”男同学笑着打趣,“机会触手可及,去男神面前刷个脸也好。”
原崎摇摇头,低着头,踩准脚下的三分线,说:“因为我不会大提琴。”
男同学笑还没来得及收起:“……啥……啥?”
原崎接着低低地道:“而且我还不会网球。”
男同学:“……”
原崎垫脚,压腕,三分球进,原地站定一会儿,低头叹气:“是我不配。”
男同学:“???”
不是,这位大帅逼是被谁PUA了吗?
大树下面,阮宵坐在那儿吃炸鸡腿,当无情的剔骨机。
他中午才醒,然后匆匆忙忙赶来学校。
阮曼玲在周宅里撞见他时,还惊讶地来了句:“你还没走?我以为你早上去上学了。”
一上午加一个中午没吃饭,早饿穿了,还好沈天诚给他叫了炸鸡,他才不至于继续饿下去。
起初大家在吐槽喝醉酒后,多少都被家长训了一顿,今早起床后更是有多难受就多难受。
阮宵昨晚没喝酒,所以不加入讨论,只顾专心且凶残地吃鸡。
谁料秦双琪突然话锋一转,直指阮宵:“宝,昨晚周牧野回去后怎么样?你们到家有没有……”
阮宵听到“周牧野”这三个字,差点被鸡肉呛到:“咳!”
净白的小脸更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快速在升温泛红。
反应有些诡异。
另外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表情莫名。
秦双琪递上冰汽水,阮宵凑过去,借着吸管喝了一口。
艰难地咽下鸡肉后,阮宵垂着脸,抓着鸡腿的手用力。
过了一会儿,又一抬头,满脸明媚的笑,坦然道:“没有啊,我和阿野到家后各自回房间了,我没有睡在阿野床上。”
众人:“…………”
他们听出了那么点……狼人自爆的意思?
秦双琪放下汽水,表情纠结半刻,充满爱怜地看向阮宵:“宝,我就是想问,你们到家后有没有被家长骂,至于你昨晚睡在哪儿……你要是有什么细节想说的话,可以展开说说。”
阮宵呆滞一下,目光挨个扫过周围人,见大家都一脸高深莫测地打量他,小脸突然爆红,连忙低头啃鸡腿。
觉得自己丢死个人。
“我说,今天炸鸡真好吃……”
“那你多吃点哈。”主唱又在他面前放了盒鸡腿,看向其他人,“对了,听说今天白熙羽没来上学……”
大家本着“关爱阮宵,杜绝他社死”的原则,都很有默契地避开昨晚的话题,又聊起其他。
阮宵吃着鸡,渐渐在一旁神游,经秦双琪这么一闹,难免回忆起昨晚的一些相关细节。
阮宵今天来学校,看周牧野没有任何不自在,能猜到他是醉酒后全忘了,但有些事情和感觉,却清晰地留在了阮宵的记忆和感官中。
昨晚在浴室里,后背贴着瓷砖,因为什么都没穿,凉得他打了个激灵。
一双指节修长的大手掐住下颌,朝下掰开,气息彻底融合在一起。
那感觉初始有些惊悚,很不习惯,但难掩陌生战栗的感觉侵袭。
后来渐渐的,气氛就不一样了。
冰冷的瓷砖墙壁前,周牧野扣住他的双手举过头顶。
跟周牧野在一起的感觉很好,阮宵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不过昨晚也仅限于此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阮宵觉得大脑都快融化蒸发之际。
周牧野顺着下颌往下,渐渐单膝跪地。
阮宵撑着他的肩,低下头,正好见红唇落在本该孕育有宝宝的地方。
周牧野对着他雪白的肚子,轻声呢喃:“爸爸喜欢你,爸爸忍得住……”
吃炸鸡的速度不知不觉间放慢,阮宵回忆到这里,心尖都颤了。
阿野他,真的很善良,也很温柔……
由于昨晚的记忆过于鲜明和清晰,阮宵一想起来就让人燃起躁意,身上直热得有些受不了,几乎要发汗。
他脸蛋布满红潮,三两口将炸鸡吃完,拿纸巾擦手,然后拉下运动外套的拉链,一股热意胀开来,又被冷风吹散,这才让人松了口气。
阮宵脱下外套,对折叠放在一旁草地上,正想继续吃鸡,突然被身旁沈天诚揪住衣领。
“草?”沈天诚大喊一声,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这不是你的衣服!谁的?你穿别人的衣服,你家周少爷知道吗?”
阮宵一愣,低头看向自己,就见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明显过于宽大,袖口和腰身那边都空荡荡的。他穿上,就像偷穿了大人衣服一样。
阮宵脑子轰得一下几乎炸开,跟做贼被抓一样,由沈天诚揪着衣领。
他脸色通红,面对大家探究怀疑的目光,支支吾吾,还想搪塞:“这……这是我……”
“让我看看名字!”沈天诚这时翻开阮宵的后领。
阮宵心中一跳。
申城国际的校服很讲究,都是绣各自名字的。
他赶忙就想挣脱沈天诚的手,但后衣领已经翻过来了。
就见雪白的衣领上,用远山淡紫色的丝线绣着“周牧野”三个字。
“…………”
不仅是沈天诚,就连其他人都看到了。
静默中,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阮宵。
阮宵面色涨红,抿紧唇,黑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水色。
他看了一圈周围人,突然“啊!”的一声烦躁大叫,然后推开沈天诚,捡起外套站起来,跑远了。
沈天诚跌坐在草地上,一脸懵逼,看着阮宵的背影远去。
然后看向周围的同学:“小元宵是不是生气了?”
阮宵平日里性格太软太好了,他们还从没见他反应这么激烈过。
同学们不无同情地看向沈天诚。
秦双琪扔下一团纸,起身:“他生气了。”
主唱拍了拍裙子,也跟着站起来:“十个鸡腿都哄不好的那种。”
鼓手缓缓摇头:“你完了。”
沈天诚:“……”
***
操场的领奖台后方有一个高高的平台。
平台下方,有道牙疼似的呼唤:“小元宵~小元宵~你别生气了好嘛——我给您赔不是还不行吗?”
沈天诚已经在下面哄半天了。
阮宵就侧身坐在平台边缘,伏着身环抱住屈起的双膝。他身上穿着外套,拉高了罩住头。
像个小缩头乌龟,闷在自己的壳里默默自闭。
秦双琪也跟着劝:“宝,你下来吧,坐那么高太危险了,要生气也下来气。”
阮宵继续假装自己是乌龟,一动不动。
主唱说:“小元宵,我们帮你打他!”
接着,下面当真传来一阵混乱声响,沈天诚还配合地“唉哟唉哟”哀叫,十分做作。
大家见阮宵是铁了心地不理人,也就自觉无趣地停止做戏。
沈天诚叹气一声,自己给自己的嘴小小扇了一巴掌。
都怪他嘴贱。
他拿出手机,真诚地冲上方平台道:“元宵,我再给你点一份炸鸡,你等会有心情了再吃吧。”
谁料罩着的外套下面窸窸窣窣起了一番动静。
“不用。”阮宵因为赌气,有些憋着声音,他拉过外套领口,露出一双略显委屈的清丽双眸,望着下方道,“刚刚没吃完的……帮我留着啊。”
说完,又缩了回去。
众人:“…………”
卧槽,可爱化了。
阮宵缩在外套下方,下午温暖的阳光晒在面料上,烘得底下的人依旧觉得热。
他的衬衫在昨晚泡了水,中午起来后过于匆忙,又不能不穿衣服,所以在周牧野衣柜里找了一件衬衫,披上自己的运动服外套后,就这么慌里慌张出门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衬衫不是他的。
虽然沈天诚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揭穿事实,但阮宵就是觉得尴尬,难以面对,那些布满羞耻感的心事,都直白地暴露于阳光下。
他要冷静冷静。
平台下方还在劝着什么,不过渐渐的,声音消失了,周围只剩下风声,以及远方运动场上传来的轻飘飘的喧闹人声。
不知道人都去哪儿了。
阮宵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难免奇怪,于是从外套底下悄悄探出脑袋。
这一眼,一下子看到空荡荡的草地上,周牧野双手抄着口袋地站在那儿,正神色散淡地望着他。
阮宵气息停了一下,昨晚浴室里那些缠绵的画面如快闪一样掠过脑海,每一帧每一秒里,都有周牧野的样子,炙热,撩人,充满欲色,跟此刻淡漠冰冷的样子截然不同。
阮宵没眼看,连忙又缩回了外套底下,气息不由地转急,身形起伏。
周牧野微微眯眼。
许是被闷久了,刚才阮宵探出脑袋时,雪白的小脸布满瑰红,明丽又漂亮,像从蚌里展示出来的珍珠,只是还不待人欣赏,又快速地怯怯阖上。
周牧野:“喂。”
阮宵挪了挪身体,没应声。
周牧野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在下方换个站姿,歪头:
“你下来吗?蚌壳精。”
“!!!”
阮宵一下子掀开外套,直起身,怒目圆睁地望着周牧野。
会不会说话!?
你才蚌壳精!
周牧野朝地上一点头,说:“下来。”
阮宵倔强地抿着唇,不愿意。
周牧野朝他张开双臂,声音冰冷,不像开玩笑:“我数三声,你最好自己往我怀里跳。”
“……”
周牧野一旦认真起来,阮宵其实是有点怕的。
纵使不太情愿,但阮宵还是坐到平台边缘,红着脸跳了下去。
平台没想象中高,周牧野很轻松接住阮宵,将他稳稳地安放在地上。
周牧野后退两步,恢复懒散懈怠的站姿,望着阮宵,直入主题:“昨晚我喝醉了。”
阮宵僵了一瞬,暗暗提着一口气,又缓缓放下。
他双手背在身后,踢着地上的草屑,咕哝道:“我知道……”
周牧野言简意赅:“之后发生什么了?”
“什么都没发生!”
阮宵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鼓面通红通红的那种。
周牧野见他不愿承认,咬咬唇,气笑:“阮宵。”
“干嘛?”
听到周牧野完整地喊他名字,阮宵紧张地抬头。
周牧野轻抬下巴,一向寡淡的神色变得玩世不恭。
他整个人莫名自信:“你别不是吃尽我豆腐,还不愿意承认。”
“……”
阮宵深吸气,吐出,再深吸气。
就冲周牧野昨晚带给他的美好体验,他决定不跟他计较。
周牧野这时“啧”的一声低睫,煞有其事补了一句:
“毕竟我醉得不省人事,就算遭遇强取豪夺这种事,也毫无反抗能力。”
阮宵低头,双手四处摸口袋:“我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