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式结束之后, 冰场上的钢琴被拖运至场馆角落,管弦乐队的表演者有秩序离场,工作人员上场做最后的检查和清理。
所有选手的出场顺序已经由先前的抽签决定, 一共十个人, 阮宵抽到第六位。
他还特意听了一下白熙羽的位置,第五位,正好是中场休息前的最后一位。
比赛快开始了,休息室里的选手陆续出门, 他们来到外面的候场区,准备进行正式比赛前的六分钟练习。
阮宵正在换鞋,后面观众席和候场区间有一段隔开地段, 地势较高。
秦双琪趴在栏杆上, 朝下面打气:“宝, 加油!你是最棒的!”
阮宵转过头, 冲她笑笑, 挥了挥手。
转回来的时候, 却盯着系到一半的鞋带发呆, 接着深深吸气, 缓缓吐出。
因为只是俱乐部内部的选拔,只举办一天, 所以没办法比完全流程,省去短节目环节, 最终以自由滑的分数排名。
在六练的过程中, 阮宵发现周边来往的选手都雄赳赳气昂昂的, 神色自若。
虽说这次预选赛规模小, 但世纪滑冰俱乐部在全国好歹有上千名会员, 一直在为总局输送优秀运动员, 这说明能来参加的选手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有的高高掰着腿从身旁淡定滑过,有的轻松做了个连跳练习,有的快速扭动步伐给自己热身。
至于白熙羽,他从冰场一头S线型单脚跳到另一头,姿态轻松又帅气,所到之处频频引发尖叫,无疑是今晚的人气王。
阮宵在场上滑了一圈,目露茫然,总觉得自己是丑小鸭掉进了天鹅堆,心里生出了那么丁点自卑。
可阮宵光顾着看别人,殊不知从他踏入冰场开始,自己就已经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深深吸引了观众们的目光。
原因无他,阮宵长相太过绝艳,一脸无措地东张西望时,仿佛误入人间迷路的精灵。
好多人都对他投来视线,过程中跟身边人交头接耳,可惜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少年的姓名,所以那些惊叹的声音也仅流传于坐席之间。
商瑶是艺术界的名人,所以看表演时依旧戴着一副遮了半张脸的墨镜。
她优雅地翘着腿,身体微微前倾,一手拄着下巴,藏于墨镜后的视线始终跟着阮宵移动。
阮宵今天穿了一件很基础的黑色表演服,材质有丝绸的垂落感,上臂的袖子有一段黑纱设计,服饰收腰,将少年修长的腿线提起,不似平日里穿着宽大校服的笼统形象,此刻他的身材曲线一览无余。
商瑶“啧啧”两声:“这肩,这腰,这腿,这屁股……谁不喜欢?”
刚说完,眼前落下一片黑暗。
周牧野伸出一手挡在商瑶的墨镜前,语调懒懒的:“如果光知道看这些,亲,这边建议您还是别看了。”
商瑶拍开挡在面前的手,瞥周牧野一眼:“你自己看了多少回?我都懒得说你。”
沈天诚就坐在周牧野身旁,听了这话,突然欠身冒头,隔着中间的周牧野,冲商瑶竖起大拇指。
万分狗腿地给予肯定:“商姨说的极是,周牧野老色批了。”
周牧野眼神薄凉地看他。
沈天诚没再皮,又靠了回去。
前面,阮曼玲激动得不行。
她怕遮住后排的人,又忍不住想离阮宵更近,于是猫着腰,身体前倾,举着的相机一连对阮宵拍了几百张。
她看阮宵平稳地踩在刀刃上滑行,惊讶于阮宵居然能滑这么好,又或者说这孩子本身就有天赋,只是这么多年都没被挖掘出来。
惊喜混杂着感动,阮曼玲几乎要热泪盈眶了,实在没忍住,在阮宵经过时喊了声:“宵宵!”
场上,阮宵循声看去,看到阮曼玲,露出一个温宁的笑,接着刀刃变向,又绕了回来。
他贴心地站在原地给阮曼玲拍照,本来是双手叉腰,随后可能嫌动作太傻,又赶紧举起一手比耶。
那孩子气的举动惹得周围观众席上一片笑声。
其他选手都忙着在六分钟内熟悉场地,这全程游离在外的小迷糊在干嘛?
听到笑声,阮宵愣了一下,朝阮曼玲身后放眼望去,就见黑压压的都是人,面目模糊。
他窘迫地收回手,正要朝其他地方滑去,无意间跟周牧野对上目光。
阮宵突然皱眉,轻瘪了下嘴,眼里水淩淩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听他细声唤道:阿野……
是那种被晾在黑板前做不出题时投来的依赖眼神。
不过阮宵自己都不知道流露出了那样的神情,也没放在心上,委屈的表情转瞬即逝,很快就转身滑走了。
周牧野轻眯了下眼,抿唇咬了咬。
清楚地知道,这位新人参赛选手心态崩了。
全场游离不过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
***
比赛正式开始后,阮宵只看了前两位的表演,然后便一个人到后台的走廊上去热身。
在上场前,他要确保自己的身体不会冷下来,而且在场边多看无益,看久了只会让他增添心理负担。
过了一刻钟左右,场馆里突然掀起一阵掌声和欢呼,是自开场以来最为热烈的。
那时阮宵正咬着牙给自己压腿,听到动静,顿了一下。
不用回头都知道,白熙羽上场了。
阮宵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没转回去看,继续埋头压腿。
长廊外面,带有异国风情的探戈曲响起,随着鼓点声砸在耳膜上,引人振奋,场上的气氛也很快被炒热起来。
阮宵闭上眼,想到自己的表演。
拿到光盘后,为了迎合最新的编曲,他把几个跳跃动作改了,跟过去排练了上千次的节目有所出入,对于改动的地方,他忽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抓准情绪。
他今天会这么慌,说到底,不仅是因为对赛场的不熟悉,更是因为对自己节目的不自信,没有裴湛的那版配乐,多少对他造成了影响。
正在胡思乱想间,外面突然响起清脆的点冰声,接着场上一片欢呼。
那声音就像砸在阮宵心上,他气息稍滞,额上浮现薄薄的一层汗。
白熙羽一定是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跳跃动作。
接着,掌声愈发密集起来,一定是节目渐入佳境。
阮宵越来越心神不定,直到探戈曲的激昂程度达到了顶峰,他终于忍不住,透过玻璃墙朝外看去。
就那一眼,自信心粉碎。
阮宵一动不动,望了外面许久,清澈眼眸里的浮光一直在微微颤动,直到某一刻,忽地扑灭。
-
中场休息一刻钟,白熙羽套上冰鞋套,踏入候场区,所有选手都不约而同站起来为他鼓掌。
白熙羽优雅一笑,接过一旁教练递过来的水,云淡风轻地在长椅上落座。
从京市分部来的几个选手聚集到他身边,一副想积极探讨的样子。
白熙羽应付着他们,余光却注意到一人从后台垂头丧气地出来。
他看去。
阮宵低垂着小脸,有些失神地走向这边的长椅。
白熙羽冷笑一声,眼里暗暗闪过得意。
有时光看一个选手的赛前状态,就能知道他最终结果大概会落在哪一档。
下一个就是阮宵上场,显然状态还没调整过来。
白熙羽眼见阮宵正要坐下,突然听到身后的平台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宵宵!”
阮宵回过头,朝身后稍高一级的平台看。
白熙羽也顺着看去。
就见一身端庄黑裙的女人摘了墨镜,脸上满是宠溺的笑意,朝下探出手,隔着栏杆摸了摸阮宵的小脸。
阮宵呆滞:“商阿姨……”
白熙羽愣了一下。
不仅是白熙羽,其他人也都震惊了。
他们知道商瑶,在电视里看到过,是国际著名钢琴家,地位不同凡响。
他们见商瑶跟阮宵一副很亲昵的样子,纷纷猜测这个很漂亮的男生到底是什么身份。
正当这时,不远处晃着步伐走来一个少年。
底下一众选手很快认出他来,立即发出迷弟的声音:
“卧槽!周牧野!”
“野王居然也在现场?什么时候来的?”
“我纸和笔呢?!妈,我纸和笔呢?……只有笔也行,签衣服上……”
周牧野在青年组中的地位可以称神,所以在场的各位都认识他,周牧野当初不打算升组的消息还在他们间引起过不小轰动。
周牧野朝这边走来,还是那副矜贵冷艳的样子,似乎只是顺路经过,走到商瑶身边时,眼神淡淡地瞥阮宵一眼。
阮宵见到周牧野,心情忽的轻松不少,却被他看得不自觉低下头。
商瑶不顾周围人惊诧的目光,揉了揉阮宵的乌发,笑道:“听牧野说,你还紧张呢?”
阮宵轻拧眉,懊恼地歪头,悄悄瞪向周牧野,似乎怪他多管闲事。
周牧野淡扯了下嘴角,一拍栏杆,指人:“你过来,你什么意思?”
“……”
阮宵连忙收回视线,低眉顺眼。
商瑶拱了周牧野一下,脸色微沉:“是不是又欠了?”
周牧野没话说,看向别处。
商瑶再面向阮宵时,又恢复和颜悦色,摆明了两幅面孔。
候场区众人看着这一幕,万分迷惑,心里都不禁怀疑周牧野不是亲生的,这位叫阮宵的男生才是。
只有白熙羽看得脸色铁青。
商瑶对阮宵道:“不要有压力,既然是我给你录的光盘,那一定可以得第一名。”
商瑶话落,众人发出惊诧声。
商瑶为阮宵录的盘!?
白熙羽直接腾的站了起来。
周围人察觉到动静,纷纷看向他。
白熙羽脸色不太好,勉强笑笑:“我去后面休息。”
说完,朝出口走了。
商瑶没注意到一旁的状况,她见阮宵不仅没有放松的迹象,反而露出一脸要哭的表情,瞬间有点诧然。“呀,怎么了呀宵宵?”
商瑶是个相当自信的人,可惜安慰方式不当,这份自信不仅没能传达给阮宵,还让孩子更崩溃了。
阮宵低头揉脸,他也不是真的想哭,但烦倒是真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为什么平时训练都好好的,一上场却感到有些怯。
商瑶也莫可奈何,于是赶紧把棘手的问题交给周牧野,自己先溜了溜了。
周牧野双手懈怠地搭在栏杆上,居高临下看着阮宵。
阮宵暗暗崩溃一会儿,仰面跟他对视。
在长时间的沉默间,他莫名觉得周牧野接下来说的话会很有分量。
然而就在他坚持不住要躲开视线时,却见周牧野懒懒地一挑眉。
他道:“你怎么这么菜?”
“……”
阮宵小脸涨红地盯着周牧野,表情趋向不愤,最后理直气壮叉腰:“还……还要你提醒吗?”
“噗嗤!”
除了周牧野,周围一圈人全笑了。
***
周牧野微微弯身,趴在栏杆上,看下方的阮宵:“我问你,你为什么来参加比赛?”
阮宵猝不及防,呆滞片刻,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讷讷道:“表演师傅的节目……”
周牧野了然似的轻轻“啊”了一声,又问:“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阮宵脸色发红,艰难开口:“拿、拿第一。”
他从拿到光盘的那一刻起,不知怎么,想法就渐渐变了。
想到周牧野和商瑶一直为他的事忙碌,阮宵总有种不拿出点成绩就会辜负他们的感觉,所以在拿到光盘的时候,他兴奋间对妈妈夸下海口,说要拿第一名,后来这个想法一直就存在于脑海中,使他变得像膨胀了的气球。
直到今天踏入会场,他满脑子想的还是怎么拿第一?怎么赢过白熙羽?改过的节目达不到裴湛那一版的水准,会不会不好看?
背负了这么多纷杂的思绪,以至于都忘了为什么要站上预选赛的舞台。
反思间,阮宵双眸逐渐燃起光彩,眉目变得愈发坚定。
周牧野看阮宵一眼,适时道:“所以你现在的想法是……”
阮宵抬起清亮的黑眸:“表演师傅的节目。”
周牧野道:“你接下来要做的是……”
阮宵提高嗓音:“表演师傅的节目!”
周牧野轻抬下巴:“你在场上应该专注的是……”
“表演师傅的节目!”阮宵脸色涨红,激动间,单薄的肩微微耸起,“我要尽一百分努力,完成师傅的节目!”
管他什么名次,管他什么节目还原度,他要全身心地投入到表演中。
他不是来比赛的,他是来表演的!他要将师傅的心路历程展现在观众面前!
阮宵情绪尚且处于顶峰,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突然在某一刻意识到,周围是一片安静。
阮宵回神,愣了一下,看向周围,发现大家都在看他。
只是那些眼神中没有嘲讽,没有不屑,有的只是善意的鼓励。
阮宵一下子从脖子红到耳根,默默躲开视线,一脸难色地咬咬唇。
刚刚喊口号似的。
好社死……
阮宵抬头看向周牧野,还有点委屈埋怨的样子。
都是阿野,引他说那些话……
周牧野此时眼中含着很淡的笑意,低睫轻眨间,有些玩世不恭。
就在这个时候。
中场休息结束的提示音响起,将要引来下半场的比赛。
周牧野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阮宵眉间,轻轻搡了一下:
“去吧,皮卡丘。”
阮宵:“……”
他看了眼周牧野修长的指节,差点看成斗鸡眼,最后不知怎么想的,一把将周牧野的手抓住展开,露出一口小白牙,踮起脚尖,在他掌心咬了一口。
周牧野渐渐敛起笑意。
阮宵偏过脸,撩起眼睫,朝上看周牧野,殊不知自己上挑的眼角有些勾着人心。
“我才没你说得那么菜。”
声音轻而细。
周牧野舔舔唇角,彻底没了笑。
就因为周牧野说他菜,阮宵报复地咬了一口。
接着松手,拉开外套拉链,将白色运动外套扔在长椅上,朝着冰场入口大踏步走去。
彻底满血复活。
身后,周牧野低睫看向掌心的浅淡红痕,沾着一圈湿润印记。
看了半晌,阖上掌心,就像阖上一个难以言说的秘密。
这时。
“野王……”
一个小矮个朝平台上递来一支油性黑色笔,怯怯地看着周牧野,“能不能……帮我签一个名。”
说着,转过身,将后背洁白的外套对着周牧野。
周牧野接过笔,探身越过栏杆。
那天心情好,他给小矮个签了两个名。
***
白熙羽进入休息室后,咬着手指甲,坐立难安,一想到刚才商瑶对阮宵那副亲昵的模样,不禁握紧了拳。
世青赛前,他登门拜访过商瑶,请她帮忙为自己编曲,但是商瑶以工作忙为由,客气而疏离地拒绝了。
不仅是世青赛前,以前他跟周牧野的关系那么好,也没见商瑶为他编过曲或者录过光盘。
那阮宵有什么资格……
想到这,他嫉妒得心里几乎要滴血,趁着四下无人,踹了脚沙发泄愤。
站在那个位置,过道对面忽闪忽闪的光亮吸引了他的注意。
白熙羽看过去,发现斜对面的房间上挂着演播室的牌子,房间的门敞开了一道缝,光源来自那里。
白熙羽环着手臂,若有所思般,缓缓朝演播室走去。
因为是中场休息时间,演播室里的工作人员暂时出去,白熙羽在昏暗的房间内,看到了桌上箱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光盘。
按照赛事要求,每个选手都得提供音乐光盘,上面会标明运行时长,以及节目名。
阮宵是下一个出场,光盘已经被抽出来了。
白熙羽拿起阮宵的光盘打量,接着,露出一个阴冷的笑。
他拿出一旁笔筒里的回形针,把光盘按在桌上,在光滑的盘面上使劲地划,另外还有一张备用光盘,也如法炮制。
白熙羽一边划光盘,一边露出扭曲的笑:
“以为商瑶编曲就能拿第一?你做梦……”
-
阮宵上场后,按照惯例,会沿着冰场边缘滑行一圈,向观众们展示自己。
虽然阮宵毫无名气,也从没露过脸,但还是收获了热情的掌声。
他似乎天生就有种路人缘。
阮宵还是有些紧张,毕竟第一次在上千人面前表演,心理素质必须得过硬。
不过紧张只是一时的,他在绕场一圈后,看着茫茫的冰面,那种熟悉的感觉又上来了,此刻更多的,是想要畅快滑行的想法。
阮宵在冰场中央站定,摆好起定姿态,低着头,等待音乐响起。
偌大的场馆也因为他的动作渐渐安静了下来。
十秒、二十秒、半分钟……
观众席上渐渐响起讨论声,阮宵也察觉到哪里不对经,他抬头看向场外,发现前方的裁判面面相觑,不一会儿,肖开阳急匆匆地出现在候场区,对他招手。
阮宵只好滑过去,撑住护栏:“肖教练……”
肖开阳脸色有些懊恼,也有些抱歉,道:“宵宵,今天你可能比不了了。”
其他人纷纷看向这边,不明白怎么回事。
阮宵茫然:“为什么?”
肖开阳:“你的光盘算坏了,放不出来,备用盘也不能用。”
阮宵“啊?”了一声,下意识又想问为什么,可看肖开阳气急败坏的样子,忽然明白,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肖开阳跟他商量道:“先接下一位吧,如果能补救,我们最后上场,如果没办法,只能……”
阮宵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不得不说,这坏消息就像一盆冷水一样,泼得人有些心寒。
接着,他看向悬于场馆中央的显示屏,上面还有他的名字和出场顺序。
阮宵扭头看着显示器,突然问:“教练,接下来的4分30秒,还是我的吧?”
肖开阳怔了一下:“什么?”
阮宵转回头看他,手一推,身轻如燕地向后滑行,笑得乖巧:“只有这次机会了,虽然不够完美,但只要能尽全力展示,对于我和师傅来说就够了。”
肖开阳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眼看着阮宵再次在冰场中央站好,摆好姿势,忽然明白,阮宵打算在没配乐的情况下继续演出。
肖开阳内心震颤,这怎么可能……
阮宵站好姿势。
既然没有配乐,那怎么滑都可以,他打算表演裴湛的那一版编舞。
突发意外,很难不受影响,此刻他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周围的环境也有些嘈杂,但阮宵强迫自己冷静、专注,回忆该从哪个动作开始,该从哪个拍子起步。
阮宵阖上眼,可真正冷静下来,他脑子里响起的却不是动作和音乐。
而是一道略显消沉颓丧的背影。
指尖夹着一根烟,明明灭灭。
那人站在国家队合影前,一站就是半天,直到烟头烧到了手,才骂一句什么,将相框暴力倒扣,浑不在意扔进抽屉里。
他平时不爱笑,只有喝醉酒时,才会笑着拿出裂屏的手机,翻出过去在领奖台上的照片,说自己那时站得有多高,一张一张翻过去,到了最后却是长时间的沉默……
直到感到一阵微风拂面,阮宵才发现已经不知不觉间滑了出去,以大一字步起始,张开双臂。
整个场馆渐渐安静,观众们看着场上展开身姿的少年,从错愕转变为惊艳,也只花了短短的半分钟。
虽然少了配乐,但少年本身就好像一首音乐,通过他的步伐和律动感,大家很快就看出了节奏,加上少年饱满的情绪以及干净漂亮的动作,这一切足以将他们引入到节目中。
场上的少年,仿佛在诉说一个悲伤的故事。
滑行过程中,阮宵心里一直踩着旋律,前面抒情阶段铺垫好,他知道自己即将迎来第一个跳跃,是后外点冰三周跳。
如果能配上音乐,必然会使节目效果更出彩,但他现在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将动作做得足够到位。
阮宵心里数着拍子,踩上前刃,点冰刹那,场馆内响起一道悠扬的大提琴声,合上了阮宵的拍子,落冰的瞬间,音乐旋律再次与他的动作暗合。
观众们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前,就已经控制不住鼓起掌来,同时朝着琴声的源头看去。
阮宵也分神看了眼场外。
在场馆灯光昏暗的角落,周牧野坐在那儿,身前靠放一把大提琴,他微微垂着头,持弓的手臂开阖间,悠扬低沉的琴音伴着裸者之舞一号的旋律奏出。
比起钢琴,周牧野其实更擅长大提琴。
阮宵心里仿佛盛开了花,翘了下唇角,再次专注于演出。
就在这时,VIP观众席的角落站起一个穿黑裙的女人,她大步流星地下了观众席,沿着暗处的长廊走到三角钢琴前,摘了墨镜摆在上面。
浑厚的钢琴声在场馆内奏响的刹那,阮宵正好在做出一个阿克塞尔三周跳接外点两周跳。
观众席上发出惊呼,已经分不清他们的激动是因为阮宵精湛的技术,还是因为这场独特的花滑表演形式。
有了钢琴的加入,音乐变得更加动听多彩。
阮宵的节目也如同默片泼上了色彩,愈发得引人入胜。
掌声一阵接一阵地响起。
周峙光在观众席间看到阮宵精彩的表现,又见老婆和儿子都下场了,隐隐有些坐不住。
不过堂堂市值千亿集团的董事长不能轻易露面,他从口袋摸出一个口罩,严严实实戴上后,趁着没人注意,来到角落,拿起一把长号。
虽然他先前没看过阮宵的表演,也没参与过节目编曲,但音乐的底层逻辑相通,他知道如何配合上大提琴和钢琴的旋律,也知道如果有了长号的加入,整场表演的层次会更丰富。
周峙光举起长号,准备大展身手。
可当长号头怼着口罩塞进嘴里时,他优雅地“呸!”了一声。
才发现人傻了。
戴口罩怎么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