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镜书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如果不这样，他怕自己连站直身体的力气都没有。
过去对萧程的冷漠和无视像一根尖锐的刺, 扎在他的心上。
洛镜书不敢想，如果上一次萧程也是这么难受，那陪在他身边的是谁？
谢诏见他不说话，便又冷笑了一声，“你要是真的喜欢萧程，就别再缠着他。”
洛镜书从纷杂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他站得笔直，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
所有的愧疚和后悔都是给萧程的，在情敌面前，洛镜书不愿意露出狼狈的一面。
“对不起程哥的, 我会一一弥补, 祈求他的原谅。”
他的声音低沉了一些, “但是谢诏, 你别想打程哥的注意。”
谢诏心知自己跟洛镜书说不通，这人本身就是偏执又死心眼，认准了就死咬着不松口。
连萧程都拿他没办法, 谢诏就更没招了。
“你好自为之吧。”谢诏留下这一句, 在转身进房间时, 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你如果想知道上次发生了什么, 可以去问姜子鹤。”
谢诏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上次姜子鹤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过后就不怎么理他了。
大概是姜子鹤也看出了萧程对他没意思，那天回去之后，姜子鹤就跟他道了歉，说牵红线这事怕是没办法了, 还要把门票还给他。
谢诏反而还安慰他，老实说，萧程的态度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从一开始，萧程就没给过他机会。
谢诏想到这里，心头涌上了一股失落。
他在洛镜书面前再凶，也改变不了萧程喜欢洛镜书的事实。
谢诏这个人，很多时候都非常能看得开，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他生出了一股嫉妒的情绪。
凭什么洛镜书对感情那么儿戏，都能得到萧程的喜欢，他长这么大就喜欢过萧程一个人，青年却从不肯给他机会？
难道感情真的讲究先来后到？
谢诏抿了抿唇，满腔的不满在视线触及萧程微红的眼睛时，又化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算了，要是真的人人都能得偿所愿，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的人了。
萧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刚才盯着手机看了太久，眼眶干涩涩的。
他没意识到自己这幅眼眶泛红的样子，看上去很像是疼的厉害了，独自委屈着，又像失落难过到默默舔伤。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能让谢诏满心的不甘化成浓浓的心疼。
他在萧程身边坐下，“胃还疼吗？”
萧程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胃部，指尖摁着肌肉揉了揉，“不怎么疼了。”
只是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依旧残留在身体里，萧程情绪蔫蔫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滑来滑去。
柏易珩刚才问他怎么还没回去，萧程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在医院的事情告诉他，总觉得说出去有点丢人。
大概是他太久没有回消息，柏易珩又给他留言道：【吃完之后给我发个消息，我来接你。】
萧程走的时候跟他说是朋友聚餐，因为他每天都跟柏易珩一起上班，可以搭柏易珩的车，萧程自己就没开车过来。
其实两个多小时之前他走的时候，柏易珩就提出要送他去火锅店。
萧程不想让柏易珩知道他是去见洛镜书，因为柏易珩知道了，萧禹就有可能知道。
萧程不想让家里人为他担心。
尽管内心清楚柏易珩不是多嘴的人，萧程仍然觉得别扭。
结果到头来，他可能还是要麻烦柏易珩。
萧程回复柏易珩：【其实我在医院。】
他简单地说了一下过敏的事情，又抬头看了一眼，药水已经输了一半多。
【柏易珩：我来接你。】
萧程收起手机，抹了一把脸，不小心扯到了打点滴的手，血液顺着针头流进输液管里，把旁边的谢诏吓了一跳。
“你别动。”
萧程问他：“学长怎么会在医院？”
谢诏看着不像生病了的样子，他的面色挺正常的，说话时的声音也精神十足。
“压力太大，有点失眠。”谢诏没多说，转而又问他：“你跟洛镜书……”
怎么会是洛镜书送萧程来医院？
萧程想起来，现在还不知道他前几天被下药的事情。
这种事就更不好让外人知道了，萧程含糊道：“他前几天帮了我一个忙，所以我请他吃个饭。”
谢诏见他面色微妙，就知道具体的真相他大概不愿意告诉自己，便也没多问，只是说：“他刚才的脸色不是很好。”
萧程大概猜到谢诏对洛镜书说了什么，这是以他和谢诏这种尴尬的关系，不太适合谈论感情的问题。
谢诏却主动问道：“你会生气吗？”
“什么？”萧程没懂他的意思，怎么又扯到他会不会生气这方面来了？
谢诏定定地看着他，“我把洛镜书骂了一通，你会不高兴吗？”
再怎么说，洛镜书都曾是萧程喜欢的人，谢诏不确定萧程现在是否还喜欢洛镜书，又是否会对他产生心疼的情绪。
萧程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学长，你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感到生气吗？”
门口的脚步声忽地停住了，浅灰色的大衣衣角隐隐出现，只是没看见人影。
无关紧要的人。
谢诏绷紧唇角，默不吭声地打量着萧程脸上的表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萧程说的是真心话。
“你不喜欢他了？”
萧程感觉输液的那只手有点儿冷，忍不住把指尖缩进了被子里。
“谁会喜欢犯贱呢？”
就算洛镜书再三保证，他如今对萧程的感情是真的，可伤害已经发生过了，再怎么缝补也会留下一道疤痕。
见谢诏似乎还想说什么，萧程突然又反应过来，他在谢诏面前说这种话，总觉得是在暗示什么。
“学长，你……你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谢诏皱起眉头：“你一个人？”
萧程啊了一声，“我朋友来接我。”
谢诏沉默良久，找不到理由留下来，只是退而求其次：“那等你朋友来了我再走。”
话音才落，洛镜书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他手上还拎着一个暖水袋。
“程哥，我买了一个暖水袋。”他把东西递给萧程，“贴在胃上，会舒服一点。”
萧程虽然不太待见洛镜书，但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伸手接了过去，把暖水袋贴在自己的身上，然后忍不住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洛镜书顺势在另一边坐下，正跟谢诏面对面，他抬眼看了一眼谢诏，“谢学长眼睛下面都是青黑的，最近没休息好吧？”
“不去早点回去休息。”
谢诏根本不信洛镜书能看出他没休息好，就连萧程刚才都没看出来。
他想起自己刚才进来时，洛镜书就在门口，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怕不是刚才在门口听见自己和萧程说的话了。
萧程也正有此意，倒不是说比起谢诏，他更想和洛镜书待在一起。而是他不愿意麻烦谢诏，至于洛镜书，再怎么折腾他，萧程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该。
谢诏见萧程在旁边不住地点头，只好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我就先走了。”
他瞥了一眼洛镜书，对方却已经将目光放在了萧程身上，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谢诏呼出一口气，意有所指：“萧程，你照顾好自己，有需要给我打电话。”
萧程眨巴了一下眼睛，“好。”
谢诏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他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里面是几盒药，看来是真的不舒服。
萧程犹豫了一下，又道：“学长如果找不到说话的人，可以给我发消息。”
谢诏帮了他好几次，他却没帮到对方什么，萧程心里还有几分愧疚。
谢诏转头冲他笑了笑，眼里沉闷的情绪好像一下子消失了，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好。”
他从来没后悔喜欢萧程，哪怕这人从头到尾都没给过他回应，谢诏还是觉得值得。
洛镜书目光沉沉地看着两人互动，分开的长腿不耐烦地踢了踢，脚往前挪了一些，表情也不太好看。
当然，他的不悦只是针对谢诏，洛镜书对萧程不敢有什么不满。
谢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萧程看着他的背影，透过半开的病房门，他忽然看见不远处似乎有人起了争执。
谢诏刚才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病房门并没有完全关上，从萧程的方向，正好能将走廊看个清楚。
他目不转睛地吃瓜，因为实在是太无聊了。
输液的时候身体不能动，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不太想看见的人，正片刻不停地看着他。
洛镜书没听见走廊里的动静，把萧程此刻的专注当成了对谢诏离去的不舍。
他用舌尖顶了顶自己的腮帮，下颚的肌肉有些绷紧，表情冷凝，声音也沉了下去：“柏易珩待会儿会来接你吗？”
萧程还有些不太状态，转头看向他，表情微微迷茫，微张的唇瓣殷红柔软，“啊？”
洛镜书盯着他泛着薄红的眼眶看了一会儿，“柏易珩。”
他说：“他会来接你吗？”
萧程不确定刚才的对话被洛镜书听到没有，他点了点头，“嗯。”
柏易珩现在或许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洛镜书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萧程，“程哥，上次过敏，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萧程猜到他要问这个，其实上一次的经历比这一次更难捱，因为萧程那会儿谁都不信任，总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他痛的意识模糊时，还是姜子鹤帮忙买的药。
萧程现在回想起来，都还是由衷地感谢姜子鹤。
“没必要。”萧程挪了挪身体，手指捂着暖水袋，指尖暖洋洋的。
“我那时候觉得，嗯，不用麻烦你。”萧程解释道。
他那个时候是真的傻，把洛镜书当成一块宝，自己已经难受到想哭了，却还是瞒着不说，不想让洛镜书担心。
现在回想起来，洛镜书恐怕根本不会担心他。
洛镜书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正是因为曾经拥有过萧程的爱，他此刻才更觉得心酸。
萧程倒是已经看开了，反正事情早就过去了，当时觉得再难以忍受的事，此刻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程哥。”
洛镜书深吸了一口气，他忽然站起身来，在萧程诧异的目光中半跪了下来，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病床边缘。
“程哥，我就是个混蛋。”那张浓烈姝色的脸上满是后悔和痛苦。
“你恨我是应该的。”
萧程动了动唇，正想说什么，忽然看见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柏易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