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给视线中的一切拢上一层模糊不清的暧昧。
他们靠得极近, 近连呼吸和心跳也仅仅贴在一块。
那只猩红的右眼似乎有一股近乎张扬的戾气,泛着寒光——平日里的安雪绝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将所有情绪全都流露了出来。
安雪是在生气?
但他究竟在气什么?
冉羽迟将自己的行为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
自己似乎没有做太过于越界的行为?
不过这暂时不重要。
因为此时此刻的安雪实在太可爱了!
冉羽迟舔舔齿尖,微笑的将想法说出来, 他道:“小天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
不,不对,可爱不能用来形容一个十八岁的男生。
他思考措辞, 但他发现,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觉。
他喜欢安雪主动露出情绪。
他喜欢看到与平日不同的安雪。
他甚至很喜欢安雪用怒意忡忡的眼神紧盯他的模样。
于是冉羽迟顿了顿, 不再说话,只是低下头, 很轻、很轻的, 叼住了红水晶另一头。
不经意间, 双唇相触。
安雪猝然睁大眼,睫毛轻颤。
分明是极其柔软的触感,却掀起一种有若波涛汹涌的痒,细微的摩擦带起电流, 感自唇畔绵延自每一寸神经。
右眼覆上一抹更加深沉的红, 一股异样的欲望与想法自心底翻涌而出。
手铐同墙体重重碰撞, 耳边一声脆响。
安雪擒住冉羽迟的手腕,姿态反转,抬起他的手压至头顶, 将他的后背牢牢钉在墙面上。
他的眼底浮现出一缕疯狂的神色。
安雪贴向冉羽迟,以一种带有观察意味的目光扫过他的眼睛, 鼻梁, 然后是嘴唇。
轮廓分明的唇微微勾着, 唇色偏淡。
然后, 他以拇指抵住唇角,不轻不重一摁。
安雪想起在冉羽迟记忆中看到的那一幕。
冉羽迟在和某个人接吻,那人勾住他的脖颈,难舍难分。
本就不大爽快的情绪复又增添一层不愉。
凭什么啊!!!!
——想咬。
——想打上标记。
冉羽迟,只能和他一个人亲近。
除了他,其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安雪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但越不愿意想,想法便愈发深刻的烙印在脑海中。
于是安雪微张开唇,仰起脖颈——
“滴滴滴!!”
口袋中,通讯仪发出短暂而又急促的响声。
这个通讯仪专门用于定位和联系第九分队,只是在此之前,第九分队被噬梦限制行动,通讯仪从没有发挥过作用。
但此刻却接连响起,一声比一声急躁。
.
地底。
噬梦突然消失,留下一片被烧得焦黑的洞窟和一群天师面面相觑。
刚刚……是谁?
被噬梦折磨,又被捆起来充当法阵发动机的第九分队成员们有些不大清醒,过了许久,才有人想到:“是不是分局派人来救援我们了?”
此话一出,原本懵逼的成员们面露喜色。
对哦!肯定是来救他们的!不然那火怎么只烧噬梦!而他们完好无损!
终于得救的第九分队成员们开始寻找出口。
但越往前走,视线越黑,呼吸也愈发艰难。
周围景色一模一样,他们像是在原地绕圈,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鬼知道噬梦怎么将他们带进来的!!
而地底空气本就稀少,刚才那场大火的燃烧更是消耗了不少氧气,导致他们此刻有些氧气不足。
若是原地不动,将呼吸频率降到最低,倒还能坚持不少时间,但若是继续寻找,很快就会氧气耗尽,引起各种缺氧症状,最终导致死亡。
这时候,第九分队队长陈九终于想起了随身携带的通讯仪。
他拿出来一看,还好,还能用。
于是他使用加密语言向通讯仪另一头发送求助消息。
-我是第九分队队长陈九。
-此刻第九分队A市调查队全员位于地底深处。
-我们无法找到出口,地底供养不足,已经有成员出现缺氧反应。
-请求救援!请求救援!请求救援!!
大概是一直无人回应,陈九怒了,从一开始还算恭敬,到后来用词愈发不客气。
-操,老子被困住了没听到吗!!!
-回我啊!什么烂通讯仪!!
-再他妈不来救老子,老子就特么要被憋死了!!
-因为你老子被憋死,我踏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加密信息通过转换,在安雪听来,就是越来越急促的:“滴滴——”
“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
安雪:呵呵。
他接通通讯仪,语调愠怒:“想活命就他妈安静点。”
没等陈九出声,安雪无情挂断通讯。
两句话的功夫,耳边“咔嚓”一声,冉羽迟竟是趁安雪松开手,直接将手铐撬开了。
安雪:“………”
冉羽迟勾住手铐:“哇哦。”
一点也没有试图逃跑却被发现的心虚。
安雪面无表情的划破手臂,滴落的血液缓缓凝成手铐的形状,将两人的手紧紧铐在一块。
冉羽迟抬起手,挑起一边眉毛:“这是?”
安雪:“免得你跑。”
说完,便转身朝场馆外走。
第九分队依旧被困在地底,不知道噬梦使用了什么手段,他们无法找到出口。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直接让程乐山开辟一条空间通道,直通地底。
场馆外。
程乐山同夕楼和林晖呆在一块,不停张望中心大门。
距离他们和安雪约定的时间只剩三分钟。
如果三分钟后,安雪依旧没有任何消息,那就说明安雪遭遇困境,他们便会直接冲进会场,在自保的前提下进行救援。
夕楼正在内心计算时间,右腿翘在一旁花坛上,正在烦躁的抖动。
在他按捺不住之时,场馆大门被人踢开,之间安雪同另一个人一起走出来。
——他们认得那人,是冉羽迟!
他们……程乐山定睛一看,他们居然牵在一块?!
冉羽迟和安雪“牵”着手,正滔滔不绝的说话:“去哪?要把我带到分局么?”
“我的比赛还没结束呢,我想看看结果。”
“话说,和你回去后我住哪,能和你一起嘛?”
“理理我嘛,安雪,你今天到底怎么啦?”
程乐山挥手的动作骤然停顿。
操,来A市救援还特么被喂一嘴狗粮!
还特么牵手出来的!
刚想吐槽,夕楼直接亮出权杖,抵在冉羽迟额心前:“你又看到了?我要消除你的记忆。”
安雪:“不需要。”
夕楼眉心微皱:“队长,他是……”
“他是普通人”几个字还没说完,就见安雪抬起两个人“牵”在一块的手。
几人这才发现,不是牵,而是铐,安雪和冉羽迟的手被一件血液凝成的手铐锁在一块!
程乐山使用天师间的密语问道:“队长,这怎么回事?我们还在执行任务,现在不太好吧,一会不需要避开他?”
安雪:“不用避,他是鬼王。”
冉羽迟弯起眼睛,朝面前三人挥手:“你们好。”
“哦,他是鬼王啊。”程乐山点点头,“难怪……嗯,你们怎么了?”
一旁的夕楼和林晖目瞪口呆的看向冉羽迟。
程乐山一怔,又重新回忆了安雪方才的回答,旋即发出一声鸡叫:“卧槽?!鬼王?!”
夕楼被这声鸡叫叫回魂,凭本能瞬间拱起后背,切换成战斗姿态。
“没事。”安雪轻拍夕楼的肩膀,然后偏开头问程乐山道,“还能使用空间通道么?”
程乐山咽下口水,依旧处于震惊状态,语气呆滞道:“暂时不行,我得等灵力恢复。”
“嗯。”安雪拖着冉羽迟往前走,“那让他们等着,反正死不了。”
“队长,你要去哪?!”夕楼依旧没有缓过来。
“吃饭。”安雪说。
“啊?”林晖看看安雪,又看看中心会场,哆哆嗦嗦问,“那、那里面呢?”
“结束了。”安雪将红水晶丢给夕楼,叮嘱他,“好好保管,别让冉羽迟拿走。”
夕楼:“……”
林晖:“……”
程乐山:“………”
文化中心附近的自助餐厅里走进来五个人。
分明是一块的,几人的相处模式看起来却十分奇怪。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男生牵着手,大概是一对同性情侣。
左边的男生看起来有些生气,右边的男生在试图安抚他。
身后另外三个男生神情戒备,看向右边那位稍微高点的男生时充满敌意。
这样的五个人齐坐在一张桌子,怎么看怎么有故事的样子。
这个点用餐的人不多,两位服务员公事公办收了餐费,就故意蹭在几人不远的地方。
——人类的本能是吃瓜。
只是不管他们离得多近,都无法听清几人说话声。
程乐山亲眼看着冉羽迟极为绅士的切好牛排,放在安雪面前,又帮他倒了一杯红茶,拿了一颗冰淇淋球。
在他想帮安雪烤点羊肉串时,总算是注意到对面三人朝他投来的眼神。
他是鬼王?!
不可能啊!!
明明就是个普通人啊!
完全没有灵力啊!
感受不到!测也特么测不出来啊!
冉羽迟铺好烤纸,放上肉串,用夹子两面翻。
“别看了,我没有灵力。”
程乐山:“为什么?!”
冉羽迟专心手上动作:“安雪应该告诉过你们,我的灵力只有晚上八点之后才能使用。”
“是吧?”他看向安雪,一笑。
安雪“呵”了一声,一叉子插在瓷盘上。
程乐山:“可你的脸不一样啊?!”
鬼王出现在他们面前时,看起来二十多岁,比现在更张扬。
冉羽迟:“这张是假脸,很逼真吧?”
程乐山:“咳。”
何止是逼真,特么的完全看不出来啊!!!
“……”林晖指了指手铐,小心翼翼的问,“那那、你……为什么会被抓啊?”
鬼王经过登记,即使是鬼,只要没有违反规定。不应该被抓才是。
“哦,这个啊。”冉羽迟看向夕楼,“因为我刚刚想偷了那个红水晶,盗窃重要物证。”
夕楼:“……”
安雪吃光牛排,把盘子往前一推,不大客气的喝了一大杯红茶。
夕楼及时调整状态,飞快将眼前情况进行了总结:“你是鬼王,冉羽迟是你在人界的身份,你早就知道队长是天师,你是故意接近他?并且,你故意让队长采集基因,自己主动暴露身份?”
程乐山没听懂:“故意让队长采集基因?队长什么时候采集基因了?”
夕楼没有回答程乐山,而是怒目直视冉羽迟:“所以,你故意接触队长,到底有什么目的!”
几句话间,安雪已经吃完了冉羽迟新放来的羊肉串,开始挖冰淇淋球,像吃人一样,一口接一口。
林晖小声问程乐山:“队长是怎么了?”
程乐山摇摇头。
安雪平时不怎么吃东西,请他们去吃海天盛筵也不怎么动筷子,但今天,却吃得像和食物结仇似的。
总不会是这里的自助餐太好吃了吧?!
很快,冉羽迟又重新推过来一盘已经剥好的蟹肉,蟹膏,蟹身肉,盘子平均分成三份,蟹腿肉整齐的叠放,看起来充满食欲。
冉羽迟贴心的递上湿巾,重新倒满红茶,才回答夕楼的问题:“不算是故意接近,嗯……”
他转向安雪,温柔一笑:“我认为,这是一种吸引。”
安雪:“呵呵。”
一来一往,程乐山有些迷茫:“队长是生气了?你惹队长生气了?你做什么了?当初小少爷整天斜眼看队长,找茬和他吵架,队长也没生……嗷!!!”
话音未落,程乐山被夕楼狠狠踩了一脚。
冉羽迟耸耸肩。
安雪生起气来实在有些可爱。
要说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冉羽迟只想到一种可能性。
安雪看到了他的记忆。
而他本人并不知道记忆中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什么样的画面会让安雪发如此脾气?
冉羽迟有些无奈,他再次问安雪道:“所以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小天师?起码得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道歉吧。”
安雪没有回答,而是一勺一勺将蟹肉吃完,之后放下勺子,取出湿巾,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指。
冉羽迟又递来一杯水。
安雪接过,喝完,像是没听到方才的对话似的,这才以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问道:“你想要我们帮什么忙?”
——被问到为什么主动透露身份时,冉羽迟的回答是他需要帮忙。
“这个啊。”
冉羽迟十指交叉,撑在下巴,同安雪对视。
他的眼神中带了一如既往的笑意,语气平静得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
“我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