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所有霍小茶的玩具, 到最后，都会变成池迟的玩具。
比如现在池迟手里的这个儿童玩具麦克风。
“是谁，把你送来我身边？是那潺潺的明月，是那圆圆的清泉……”
好像有哪里不对, 池迟站在沙发上, 顿了一下, 然后重新举起麦克风。
趁着他闭嘴的空隙，霍小茶捂着耳朵, 跑回自己的房间。
救命！爸爸唱歌真是太折磨人了！
池迟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在干什么？你自己唱歌也是这样子, 和我一模一样！”
他转回头，继续缠着霍成：“莎莉哇！莎莉哇！嚯——哈——”
坐怀不乱的霍成盘着腿，坐在电脑前, 支着一只手扶着额头，努力忍住笑。
池迟一边“嚯嚯哈哈”，一边逼近他, 凑近他的耳边。吹出来的气都打在霍成的耳朵上。
霍成稍稍低下头, 躲开他的气息, 也是在低下头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直接笑出声来。
霍成还扶着额头，笑声也低低的。
池迟见自己的“美妙歌声”颇有成效，跪坐在沙发上, 凑近霍成，继续唱歌。霍成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就是停不下来。
池迟真是太可爱了。
池迟在外面唱歌，霍小茶趴在自己房间的门边。
爸爸唱歌真的很奇怪, 他还这么喜欢唱歌。
唉，连他这个亲生小崽崽都受不了，只有大爸爸会做他忠实的听众，大爸爸真爱爸爸啊。
霍小茶托着脸，悄悄地朝外面张望。
池迟唱着唱着，一句歌词还没唱完，忽然“啊”地喊了一声，就没了声音。
霍小茶上一秒还看着池迟在沙发上，拿着麦克风热情唱歌的样子。下一秒，得意忘形的池迟摇晃着没坐稳，直接从他们家的皮沙发上滑下去了。
“爸爸？”霍小茶喊了一声，连忙跑上前。
他绕到沙发前面：“哇！”
爸爸摔到大爸爸怀里了。
霍成本来坐在地板上，坐得很稳当。池迟忽然喊了一声，霍成下意识伸手去接，就准准地抱住他的腰，把他带进怀里。
池迟摔进他怀里的时候，霍成不自觉往后靠了靠，然后自觉地用手掌把旁边桌子的圆角给包住，害怕池迟撞到脑袋。
而池迟在慌乱之中，还不忘敬业初心，坚持自己“小歌手”职业道德，牢牢地抓住手里的麦克风。
但是……
池迟趴在霍成怀里，坐在他腿上，愣愣地抬起头，把自己的手举起来。他手里的麦克风好像没了。
他紧紧地抓着的，是霍成的手。麦克风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
坐怀不乱的霍成现在有点乱。
有点古怪的姿势，维持了几秒钟。
然后霍小茶的惊叹声适时响起，池迟被霍小茶的声音喊回神，他还坐在霍成腿上，霍成动不了，他就看见霍成的上半身又往后退了退。
在池迟看来，他有点像被轻薄了。
池迟好像看见了什么，一把拽住霍成的衣襟，把他给拽回来：“别乱动。”
——来自豪门大佬池迟的“胁迫”，强抢良家男人的小恶霸。
被强抢的霍成光是看着他，就又有点忍不住想笑了，翘起来的唇角根本压不下去。
“哇！”
霍小茶惊呆了，霍成的目光越过池迟的肩头，分给他一点严肃的眼神。霍小茶立即张开手掌，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
霍成收回目光，看向池迟。池迟哽了一下，然后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襟，腾出一只手来，从他身后拿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那个麦克风。
池迟拿着麦克风：“你再往后靠，把霍小茶的麦克风压坏了，他会跟你哭的。”
“嗯。”霍成应了一声。
没有被强抢成功，他好像有一点失望。
池迟拿着麦克风，从霍成身上爬起来，对捂着眼睛的霍小茶说：“你在干嘛？过来把你的玩具收走。”
霍小茶问他：“爸爸不唱歌了吗？”
“……不唱了。”唱个歌都能摔倒，这不在池迟的计划之内。
“太好了。”
池迟皱眉：“嗯？”
“我是说，爸爸下次再开演唱会吧。”
霍小茶把儿童麦克风收起来，放回房间里。池迟像是随口说了一句：“我们家的沙发确实太滑了，不太适合儿童。”
霍小茶从房间里跑出来，大声说：“小茶儿童觉得很适合！”
他爬到沙发上，坐在上面，哧溜一下，就滑下来了。
他把皮沙发当滑滑梯玩了。
霍小茶玩得开心，池迟坐在旁边，看着他，目光探究。他总感觉这个小崽崽在讽刺什么。
*
池迟和霍成之间的气氛开始变得有点怪。
晚上霍成做饭，池迟溜达进去找吃的。
霍成头也不回，下意识叉起一块已经煎好的肉排，举起来。池迟也不客气，自自然然地走过去，嗷呜一口就给吃了。
吃完了，抹着嘴，他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池迟正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霍成又叉起一块。
池迟最终还是抵抗不住诱惑，凑过去，又吃了一块。
好吃。
池迟连吃了三块，才努力克制住，红着脸颊，转身逃跑。
丢脸。
吃晚饭的时候，霍小茶坐在中间，转头看看两边。
爸爸和大爸爸分别坐在他身边，都不说话，看起来不太熟的样子。
明明下午还抱抱了。
霍成按住他的脑袋，池迟立即接话道：“好好吃饭，不要转来转去的。”
说完这话，池迟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拿起遥控器挑电视。
“噢。”霍小茶转回头，专心吸溜面条。
但也是这天晚上，霍成在厨房里切水果，池迟又溜进去找吃的。
霍成叉起一块哈密瓜，池迟：嗷呜。
霍成又叉起一块，池迟：嗷呜x2。
池迟：嗷x3。
客厅里播放着动画片，霍小茶趴在沙发上，撑着头，十分疑惑。
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小茶小崽崽什么都不懂。
对了！霍小茶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整个人都被吓了一跳，从沙发上跳起来。
*
这天晚上，池迟和霍小茶洗好澡，挨在一起看睡前故事。
霍小茶靠在爸爸身边，翻着绘本，忽然抬起头，问道：“爸爸，要是霍叔叔和我们一起住，能不能让他不要跟你一起睡觉？”
池迟被他这个问题吓得一激灵，坐直起来：“什……什么鬼？我为什么要和他一起睡觉？”
霍小茶认真回答：“因为我想和爸爸一起睡。”
“不是……我的意思是……”池迟顿了顿，“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要和他一起……”
霍小茶指着绘本：“小鹅妈妈和小鹅爸爸就是在一起睡的。”
“……”池迟也指着绘本，“对啊，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才能一起睡，我和霍成哪个是爸爸？”
“爸爸是爸爸。”
“那哪个是妈妈？你告诉我，哪里有妈妈？”
“唔……”霍小茶想了想，“虽然霍叔叔应该很想当大爸爸，但是我觉得，如果爸爸让他当‘妈妈’，他不会不同意的。”
知父莫若子。
只要池迟提，霍成保准同意。
霍小茶继续说：“我只是想要一个大爸爸，但是我不想让大爸爸和爸爸一起睡觉。”
好霸道一小崽崽，大爸爸他要，每天晚上和爸爸一起睡觉的权利他也要。
“……”池迟哽住，“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崽崽，看绘本不要联想到乱七八糟的东西。”
“爸爸上次说，看绘本要注意联系实际，从绘本里获取……吱吱略略的方法。”
“什么‘吱吱略略’？”池迟皱了皱眉头，然后反应过来，“是知人论世啊。”
“对啊，小鹅妈妈和小鹅爸爸一起睡，我联系现实，但是我又不想和爸爸分开睡，所以爸爸能不能不要跟霍叔叔一起睡？”
小孩子的奇妙逻辑。
池迟哽住，应了一声：“知道了，不会跟他一起睡的。”
“那就好。”霍小茶坐起来，把池迟的手举起来，和他拉钩，“爸爸，拉钩上吊，一百年……”
池迟认真道：“但是你也不能一直和爸爸一起睡。”
霍小茶的声音“嘎然而止”：“嘎？”
“等你上小学了，当然就要和爸爸分开睡了。”
“什么？！”
一道惊雷在霍小茶头顶响起，晴天霹雳！
霍小茶奋力反驳：“可是我才五岁！”
“你马上就六岁了，马上就要上小学了，上小学的小崽崽和爸爸一起睡……”池迟故意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咦——”
因为成长环境的原因，霍小茶心理年龄比同龄人都小一些，同龄人都不想要父母管教的阶段，正是他最爱黏着爸爸的时候。
他在其他事情上格外成熟，唯独在有关爸爸和大爸爸的事情上格外幼稚，并且要据理力争，绝对不肯放弃。
所以一听见这句话，他整只崽都不好了。
“不要！我就要和爸爸一起睡！”
霍小茶又要开始闹了，他已经很久没有闹了！
“怎么了？怎么了？”池迟连忙按住他。
“我不要上小学了！我都好几年没跟爸爸一起睡觉了！”霍小茶被池迟按住脚，防止他把床板给踢烂。
霍小茶冷静下来，条理清晰，理直气壮：“爸爸，你说，我是不是好几年没跟你一起睡觉了？”
池迟皱眉：“哈？”
好像是哦。
不对，是什么是？他们两个从认识到现在，才过了多久？才几个月。
池迟正色道：“哪有？自从我认识你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一起睡觉，对不对？”
“不对。”霍小茶拍床板，把床板拍得像惊堂木一样，“爸爸，我……虽然，我最近总是跟你在一起睡觉。可是你嘞？你有十几年都没跟我一起睡觉！十几年！”
“十几年”三个字加重重重音。
他抱着手，仰着小脸，信誓旦旦地质控“坏爸爸”，而且逻辑严密，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池迟试图保持清醒独立的思维，不要被他带着跑：“可是十几年前我又不认识你。”
霍小茶反问他：“我一出生就认识你了，你一出生不认识我吗？”
池迟下意识反驳：“废话，我一出生当然不认识你。”
“对啊。”霍小茶抱着手，顺着他的话，“你都不认识我，都没有跟我一起睡觉过，所以我们现在才认识，现在才刚刚开始一起睡觉，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分开睡？”
“啊？”
“爸爸你气死我了，你都要把我气哭了……”
但是霍小茶这时候还没哭，一哽一哽地打着嗝，胸口起伏。
池迟无奈地拍拍他的后背：“不就是不和爸爸一起睡吗？而且你上小学还有大半年时间，我就是随口说一句，你有什么好气哭的？”
一说分开睡，霍小茶就忍不住了。他揉了揉眼睛，看起来真要哭了。
“好好好。”池迟把他抱起来，“那就等你上小学了再说。”
霍小茶低下头，揪着衣袖，小声嘟囔道：“我又不是不能自己一个人睡，我以前都是一个人睡的。要是以前那个爸爸，我才不要跟他一起睡呢……是因为我爱你，我才要跟你一起睡的……你还要气我。”
“噢，好好好，爸爸知道了，知道了。”
霍小茶抬起头：“你能不能少气我一点？我真的要被你气哭了。”
池迟抱着他，让他趴在自己的肩膀上，拍拍他的后背。
霍小茶缓了一阵子，委委屈屈地把眼泪给憋回去，然后叹了口气，从他怀里滑出来，看了一眼自己的“笨蛋爸爸”。
霍小茶把池迟手里的绘本拿过来，合上，带下床，放在床头柜上。
他转头问池迟：“爸爸，明天要上学，你调好闹钟了吗？”
池迟一惊：“噢，还没有！”
他连忙把手机拿过来，定好闹钟。
霍小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叉着腰，看着他调好闹钟，然后关灯上床，给池迟盖好被子。
“睡觉吧。爸爸，要我给你唱歌吗？”
池迟拒绝：“不用了，你遗传了多少我的特质，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那好吧。”霍小茶拍拍他的心口，“那就快点睡觉吧。”
“好。”
池迟双手拽着被子，刚闭上眼睛，忽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小崽子，你跟谁说话呢？打你小屁屁。”
霍小茶钻进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反正我要和爸爸一起睡。”
*
第二天一早，霍小茶准时起床，把睡懒觉的爸爸喊起来，送他去上学。
霍小茶背着书包，走在前面。池迟甩着车钥匙，走在后面。
他们在楼道里跟张爷爷打招呼，霍小茶把两只手背在身后，但是他的书包有点大，他的手又有点短，这个老干部动作，他做起来有点别扭。
霍小茶背着手，老成道：“大爷，今天天气真好，您又出去晨练啦？”
池迟站在他身后，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手指点点他的肩膀：“哈——小崽子，不要学我说话。”
张大爷笑了笑，倒是很配合霍小茶：“嗯，出去晨练啦。”
“嗯，锻炼好，身体好。”霍小茶点点头，然后对张大爷说，“那我们先走啦，我爸爸要来不及上学了。”
池迟打第二个哈欠：“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不送你去上学了。”
“我……”霍小茶扭过头，正好这时候，对面202的门打开了。
霍小茶立即跑上前：“霍叔叔，能不能送我和爸爸去上学？”
池迟打第三个哈欠，最后一次纠正他：“是送你去上学，没有我。”
霍小茶认真地点点头：“有的，有的，爸爸一起上学。”
霍成从池迟手里接过车钥匙：“那我送你们吧。”
“行。”
池迟懒得管他们，他现在就想着赶紧上车去睡一会儿，直接走下楼去了。
霍成和霍小茶并肩走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肯定对方的眼神。
——好儿子，知道给大爸爸争取机会。
——大爸爸，不客气，都是我应该做的。
父子俩并排走下楼道。
霍小茶稳重地把手背在身后：“霍叔叔，昨天晚上我跟爸爸说好了。”
霍成笑了笑，问道：“说好什么了？”
干得漂亮，在大爸爸不知道的时候，也知道给大爸爸争取机会，真不愧是霸总的儿子，有谋略有计划，大爸爸过几天给你买乐高。
霍小茶认真说：“我和爸爸说好了，你可以做我的大爸爸，但是晚上你不可以和爸爸一起睡觉，因为只有我才可以和爸爸一起……”
他话还没完，走在前面的池迟听见他再说什么，立即清醒过来，冲过来，把他给拉走。
“霍成，他故意气我的，你别管。”池迟把霍小茶给拉走，“你能不能少气我点？我都快被你气哭了，我哪里有和你说好了？霍小茶，马上给我去上学，现在，马上！”
而霍成站在原地，唇角的笑容凝固。
这就是我儿子？亲生儿子？
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他连和老婆一起睡觉的权力都没有了？
好，很好，霍倜，你干的好事。
你的乐高没有了，连高乐高都没有了。
霍成迈开长腿，大步上前，和池迟一起“教训”小崽崽，一左一右，把霍小茶团团围住。
“快点去上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