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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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忱刚一进门儿就皱起眉来。

夜店里灯光昏暗,人影憧憧,化工香味很重,走过人时,还夹杂着每个人身上不同的气味,熏得人晕头转向。

幸好包房还挺好找,因为他发了个消息一问,发现夏子竽也在场,甚至连店都是女明星朋友开的。

过去了发现不止一个人,连展延都在,还有好些吵吵闹闹的年轻人,看眉眼都很漂亮,多半是年轻艺人,有的是上了节目的熟面孔,有的是工作人员,还有是蹭着来热闹的。

一群小孩儿让公司管着,不敢下场去外头玩,就在包间里头玩。

他很快就找到了宁晃。

十八岁的小刺猬,在角落低着头玩手机。

仍是扎着小马尾,牛仔外套,淡蓝色镜片的墨镜,身上几件的银饰,包间里的光线晦暗,彩光灯偶尔转过他的面孔,越发显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

身边儿还坐着一个男人,年纪似乎不大,打扮颇为端正,不大像是艺人,笑着跟他说话。

小刺猬就低头看着手机。

这包间儿的门没锁,陆忱推开门的时候,房间瞬间静了。

一双一双眼睛看过来,又看了看宁晃,你捅我我捅你,还有人冲他笑了笑,说:“陆老板啊。”

“陆老板来了啊。”

倒是组局的夏子竽,还在边儿上跟他师嫂闲聊。

在那说要谈恋爱有什么用,结了婚像是进了坟,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吵,谈恋爱前是冤家,见面就吵,结了婚还吵……

他走过去。

宁晃抬了抬眼,冷冷看他,没说话,就是低下头接着玩手机。

房间里的人都瞧出不对劲儿来了,大气也不敢出。

宁晃右边是墙,左边坐着个人。

陆忱温声说:“你好,能让个位置吗?我有话跟宁老师说。”

那人笑着问:“……您是?”

陆忱没说话,房间里都静了静。

展延偷偷拉了拉那人的衣角。

陆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说:“我是宁老师的家属。”

一屋子小孩嘻嘻哈哈笑起来,起哄的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

却听宁晃却淡淡说:“别笑了。”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

宁晃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他是陆忱。”

陆忱其实猜到了小刺猬会生气,但实在没想过,宁晃的脾气到底有多大——事实上,宁晃在他这儿,一直只有表面上的凶巴巴。

他轻轻叹气了一声,笑着跟周围人说:“我能不能跟宁老师单独说两句?”

一群小孩儿已经看出不对劲来了,你拉我我拉你,互相给对方眼神儿准备撤退。

却听小刺猬说:“走什么。”

宁晃把手机往兜里一塞,仰头看他,神色是熟悉的戾气和桀骜不驯:“连人都搬出去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陆忱垂眸轻声说:“小叔叔,我回来了的。”

宁晃攥着手机:“我也说过了,搬出去你就别回来。”

他算明白了。

小刺猬的记忆卡在他搬出去那一天,在气头上下不来。

周围一群小孩,好容易拉拉扯扯都站起来,眼睛亮着准备吃瓜看戏。

陆忱好声好气哄他:“让他们都先出去吧,我慢慢跟你说。”

宁晃冷冷说:“——回来。”

一群小孩儿不上不下站在那。

夏子竽终于回过神儿来看他们了,打圆场说:“你俩吵你们的,折腾一群小孩儿干嘛?”

“我跟他没什么可吵的。”

宁晃豁然站起身,手往兜里一揣,在师嫂旁边闷声说:“我回酒店了,你走不走?”

师嫂愣了一下,笑嘻嘻说:“当然走,陆忱都来了,我家那个也快了。”

还跟夏子竽击了个掌告别。

宁晃就这样直接推门出去了,房间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只剩下夏子竽戏谑的目光,在陆老板脸上扫来扫去。

陆忱只迟疑了几秒钟,便推开门去追。

他人高、腿长,三两步就追上了。

也顾不得师嫂还在边上了,就这样抓住了宁晃的手腕,说:“小叔叔,等等我。”

宁晃冷酷地一甩手。

没甩开。

又一甩手。

还是没甩开。

暗地里骂这人力气怎么这样大,连骂了好几句脏话,神色中透出一丝气急败坏。

陆忱拉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回家再生气好不好?”

他说,不好。

陆忱笑吟吟哄他。

那样子要多乖有多乖,倒显得他那样无理取闹。

宁晃看了他半天,操了一声。

师嫂善解人意、笑着戴上耳机,跑到边儿上去玩手机。

宁晃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那儿,终于质问他:“陆忱,你要搬出去那天,我用什么理由能把你留下来?”

陆忱怔了怔,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双向来傲气凛然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说:“我说我不在乎,我可以帮你,我不想你搬出去。”

“我他妈还要做什么,才能把你留下来?”

陆忱的心像被谁拧了一把。

见他说不出话来,宁晃手抄着兜,嗤笑了一声:“上床行吗?”

却又露出了嘲讽似的神色:“……你如果那时候说行,我真的会做。”

他在陆忱离开那天的念头,不断地涌入,把之前甜美的记忆,都变得像刀子割肉似的难受。

他花了几年的时间,去认真对一个人好,去等一个人的回应。

最后给了他亲近的希望,却只能在夜里。问对方关系,也不清不楚、含含糊糊说听你的。

先是编出前男友,又脚缠着纱布骗人亲近,傻乎乎缠着人要亲要抱,但真正发生了什么的那天晚上,又一清醒就说要搬出去。

之后陆忱对他好算什么?

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回了头发现还是他对他最好?

宁晃给了他一拳。

他说:“陆忱,隔了这么多年,我是不是连生气都像无理取闹?”

“但我他妈……”

他委屈又难过。

宁晃十八岁傲气得对感情不屑一顾,三十四岁却温和了许多,是生活和挫折把他打磨得圆滑了,也是他为了适应年少的爱人,折了那些刺人的锋芒,一分一分收敛了自己的傲气和棱角,连带着曾经的伤口都藏了起来。

陆忱被这一拳击中。

有些疼,手也渐渐松弛下来,想摸摸小刺猬的头发。

喃喃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垂眸说,对不起。

宁晃看着他的神色,终究是没有继续说什么,半晌扯着他的领带,撞上他的嘴唇。

嘴唇和嘴唇碰在一起。

十八岁的宁晃吻得莽撞又粗鲁,锐利的眸子不甘又凶狠地盯着他,像是初生的野兽,几乎要把他的嘴唇咬出血来。

舌尖儿跟舌尖儿黏在一起,味道还带着宁晃刚刚喝下的酒气。

吻过了,微微喘息着分开。

宁晃松开他的领带,用手背抹过嘴唇,挑衅似的看他,嘁了一声。

说:“也就那么回事儿。”

这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味道,黏黏糊糊不肯松手的人。

真他妈的没出息。

陆忱静静看着他。

宁晃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先低下头去,抬脚踢在墙边,说,别跟着我,我自己静静。

扭过头去,抄着手拍了拍师嫂,说:“走了。”

师嫂小声说:“陆忱没事儿吧。”

宁晃嘀咕说,谁他妈管他。

208

师兄赶过来的时候,包间里就剩下陆忱一个人在喝闷酒。

桌上三五个瓶子,度数不高,但都是陆老板一个人的杰作。

一米八几、西装革履的大个子,一杯接着一杯,倒了又喝,喝了又倒。

沉默而寂静。

旁边还有一个把人都赶走,百无聊赖守着陆老板,怕他喝多没人拖走的女明星夏子竽。

师兄问:“你师嫂呢?你那点儿酒量,在这儿喝什么呢。”

他说:“走了。”

师兄头大如斗,说:“我就知道你不靠谱。”

却又见他神色不对,又问:“那你家神仙呢?”

夏子竽还没来得及说别问。

就看陆老板又喝了一口酒。

酒杯放在桌上。

半晌笑了笑,说:“他也走了。”

师兄看了他半天,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这人过来哄老婆,结果自己先颓了。

夏子竽在边儿上给他比口型。

吵架了。

师兄松了口气,说:“怕什么,不就是吵架么,我跟你师嫂天天吵。”

“谈对象哪有不吵架的?”

他终于抬了抬眼皮,轻声问:“……为什么吵?”

“为了什么都有。”

“没打招呼就把她的零食吃了,不小心把她的拼图弄乱了,我急着出门她拖拖拉拉……”师兄叹气,说,“就说这次吧,我跟她说话口气重点儿,人就生气了。”

陆忱不知是不是醉酒了,盯着酒瓶,慢慢吞吞说:“师嫂脾气很好。”

师兄懒洋洋说:“脾气再好架不住天天在一起过,该吵两句还是得吵两句,再说了,那是对外人的,我对你说话客气么?”

说着,看了一眼朋友圈。

松了口气:“她回酒店了。”

人安全了就行,架可以慢慢吵。

陆忱却沉默了许久。

他说:“宁晃很少跟我吵架。”

——他还以为,是因为他脾气好。

现在才恍惚想起。

那时他只有表面的好脾气,内里却脆弱又自卑,只会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己的自尊心,连一桶粥都不敢光明正大送到宁晃的怀里,宁可随手塞到别人的怀里。

最后才会连跟小叔叔求助、问一问有没有别的办法都不愿意。

而那些因为自尊而丢在地上的心迹。

都是宁晃低下头,认认真真、一颗一颗捡起来的。

他低下头,喃喃叹息:“……他从没跟我说过。”

他怎么就不知道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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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笔记:

也就那么回事。

那么回事。

那么回事。

……

(重复N次)

艹,能不能别想了。

再想自尽。

三十四岁批复:

谈恋爱哪有不吃苦的。

不至于不至于。

(画了一个拍拍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