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173.

宁晃辛辛苦苦遮掩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真相,就在陆忱这个笨蛋一个轻吻之下荡然无存。

他凶巴巴扯了陆忱一把。

陆忱一怔,抬眼,终于看到了客厅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看到了吧。

宁晃心底嘀咕,傻蛋,你妈都来了,还亲呢。

但一联想到陆妈妈的目光,却又顿时心虚没底起来,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出现的家庭大战。

那场面已经能在他脑海中描摹出轮廓了。

不亚于火星撞地球,核武器大战。

天崩地裂水倒流。

却不想,陆忱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轻声说:“妈,你来了。”

陆妈妈说:“嗯,顺路来看看。”

……嗯?没有吵架?

小刺猬又把眼睛睁开了。

眼神儿在陆忱和陆妈妈之间飘了好几个来回,头顶几乎要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来。

简而言之就是——

他记忆不会真是盗版的吧?

陆忱闷笑着看了宁晃一眼,把地上的东西拿起来,是小城老店的腊肉鸭蛋,还有些高价的补养品,塞了好几大袋子,拎起来都有些沉。

笑了笑说:“谢谢妈,下次不用带东西来。”

“我这里什么都不缺。”

陆妈妈却说:“难得能过来看看你们,也总不好空手来。”

宁晃头顶的问号越来越大。

陆老板说话的口吻态度,客气中透着疏离,却没有过分冷淡,以至于他也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个怎样的状况。

这是……知道了,还是没知道?

陆忱看出了小朋友的局促和无所适从,勾了勾嘴角,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带一点哄小孩似的口气,轻声说:“安助理说有个合同今天要用,我记得在书房,你帮我找一找,她晚点要过来拿。”

宁晃抬眼看了看他,挑起眉毛。

陆忱又含着笑挠了挠他的手心儿。

宁晃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还当着他妈的面儿呢!!!

这人要不要脸了?

宁晃想要骂骂咧咧,眼神儿余光瞟见了陆妈妈,又给咽了下去,低低“嗯”了一声。

就进屋去找那个压根儿不存在的文件去了。

反正陆忱既然还记得耍流氓,应该也不需要他帮忙。

宁晃确定了这个消息,终于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场景。

关门前,看到陆忱坐在了沙发另一端,跟陆妈妈隔开了好几个身位的距离,客气地询问:“家里还好吗?”

陆妈妈低着眼皮,说:“我跟你爸都这把年纪了,退休都退休了,没什么不好的。”

气氛迟滞而冷淡。

刺刺地扎人,让人不大舒服。

宁晃的手顿了顿。

还是把门关上了。

174

陆妈妈呆的时间并不长,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宁晃在房间里找了本漫画书看,还没看到一半,就要去送客。

探出头去,瞧见陆妈妈已经拿起了来时的手包,已经站在了门口,而陆忱也立在旁边。

不去送一送似乎不大好。

但真站过去送客,宁晃又一个词儿都憋不出来。

半天说:“……不吃晚饭吗?”

陆妈妈愣了愣,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陆忱一眼,摇了摇头,说:“不了,晚上还有其他安排。”

他说:“哦。”

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再客气一下。

宁晃苦思冥想,最后憋出了一句,说:“今晚吃盐焗鸡。”

……

空气竟然就这样安静了。

宁晃开始怀疑自己,在跟长辈聊天的时候,他是能把天聊到死的一个奇才。

就这样,听见陆忱闷笑了一声。

宁晃恨恨剜了他一眼,暗骂这家伙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幸灾乐祸。

剜过了,又想起这人的妈妈还在面前,又赶紧收回目光。

陆忱一直只停留在嘴角的笑意,终于还是扩散开来,揉碎沉淀到了眼底。

终于还是没忍心看着他一直傻乎乎的尴尬,接过话题,问:“现在住酒店么,用不用我送您?”

陆妈妈摇了摇头,说:“……租了车,明天就回去了。”

陆忱问:“家里钱还够用吗?”

陆妈妈的神色隐约闪现过一丝局促,说:“够用的。”

陆忱笑了笑,说:“不够就跟我说。”

陆妈妈点了点头。

半晌又问:“今年也不回家过年吗。”

陆忱摇了摇头,说:“不回去了,您路上小心。”

说着,不顾小刺猬慌里慌张挣扎,若无其事抓住了宁晃的手。

陆妈妈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宁晃一眼,点了点头,就这样转身走了。

175.

一直到门关上,宁晃才把自己的手从陆忱的手里挣了出来。

骂骂咧咧说:“陆忱,你会不会看眼色。”

陆老板没心没肺似的,伸了个懒腰,说:“好了,可以给你搞盐焗鸡和盐焗虾了。”

宁晃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惴惴不安地跑去露台,从楼上看陆妈妈离开的背影。

其实能看出,陆妈妈的衣着打扮,跟记忆里的几年前相比,都上了不止一个层次,连背影都有底气很多,不知道是不是陆老板为家里带来的变化。

宁晃撑着下巴,又看了一会儿。

发现远处走过来一个高大一点的身影,是六十几岁的男人,两鬓有些斑白,眯着眼睛看过去,总觉得轮廓有些熟悉。

跟陆妈妈肩并肩站在一起。

宁晃马上就认出来了,应该是陆忱的爸爸,从身型打扮上来看,就是老派而固执的类型。

这么严肃寡言的一对儿父母,怎么会生出好脾气又一肚子坏水的陆忱的?

过了一会儿又想,陆爸爸既然来了,人没有上来么?

宁晃看着看着,皱起眉来,扭头“喂”了一声。

却发现陆老板已经系上了奶黄色的围裙,正在厨房认认真真地处理食材。

宁晃又踩着拖鞋,“蹬蹬蹬”跑过去。

鸡是超市买了处理好的。

虾在黑色的塑料袋子里活蹦乱跳。

陆老板把陆妈妈送来的食材一一取出来,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怀念,轻声说:“我妈送来的腊肉是以前老东街那家腊肉店的,不知道你吃过没有。”

宁晃被一打岔,就跟着走了,说:“可能吃过,但我记不得哪家店。”

不这么说,宁晃差点忘了,他俩都是在长海市读书长大的。

只是他当时中学普普通通,陆忱这家伙,八成念的是最好的高中。

陆老板就说:“那我今晚切一点,你尝尝。”

说着,又塞给他一把剪刀,一钢盆的虾,说:“你帮我把虾须子剪短一点。”

宁晃“哦”了一声,握住剪刀,说:“剪到多短。”

陆老板剪刀“咔嚓咔嚓”,给他剪了一个示范案例,又笑着说:“你小心点,别伤到手了。”

“我哪有那么笨。”宁晃嗤之以鼻,拎起一只虾来。

还没来得及下手。

虾身剧烈地弹跳了一下。

宁晃手头一个哆嗦,虾子“啪哒”一声就扔到一边。

宁晃拧巴着眉毛嫌弃说:“它怎么还跳呢?

陆老板笑了半天,捡起地上的虾,用水冲了冲,扔回盆里,说:“你都要剪它了,它当然要跳了。”

宁晃想,好家伙,他真就这么笨。

他耳根红了红,皱着眉认认真真剪了三两只,拿去给陆老板展示,得到了认可,才继续剪下去。

剪刀咔嚓咔嚓地响。

陆老板在旁边切配菜。菜刀和砧板也咚咚地响。

厨房的窗户开着,不知道是哪家飘来了烟火的气息,宁晃嗅了嗅。似乎是隔壁家在做红烧肉,甜香四溢,忍不住又多闻了几下。

他问陆忱,说:“咱们什么时候也做顿红烧肉吧,要冰糖烧的那种。”

陆忱就闷笑,说:“盐焗鸡还没进锅呢,就想着红烧肉了。”

“小叔叔,你是不是有点见异思迁太快了。”

宁晃也有点不好意思,却忽然又想起自己之前想问的话来了。

他小声问:“陆忱,你妈……知道吗?”

陆忱挑了挑眉,说:“知道什么?”

宁晃耳根红了红,总觉得这话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声说:“知不知道……咱俩……好上了啊?”

他不敢抬眼看陆忱,就低头慢慢剪虾。

厨房的窗户外是黄昏,远处有一抹粉紫色的彩霞。

丝丝缕缕、勾勾缠缠。

陆忱就勾了勾嘴角,说:“知道了啊。”

宁晃明显愣了愣,就傻乎乎地跟着他重复,说:“知道了啊?”

陆忱闷笑起来,说:“你三十岁的光棍儿子,早早就出了柜,不肯谈朋友,买了房子也不自己住,天天死皮赖脸住一个男人家里,你说她知道不知道?”

陆妈妈怎么可能心里没数。

所以后来干脆就直说了

宁晃嘴唇动了动,说:“那,那她没跟你生气啊?”

陆忱说:“生气的时候早就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陆忱问:“你刚刚是不是看到我爸也在楼下了?”

宁晃“嗯”了一声。

陆忱就笑了笑,说:“他就是还在生气。”

“但我也习惯了。”

“时间会带来很多问题,也会让很多问题不再是问题。”陆忱低着头切菜,慢慢说,“小叔叔,你以前跟我这么说过的。”

宁晃“哦”了一声。

心想自己怎么说话七拐八绕的。

陆忱已经开始做饭,厨房里渐渐蒸腾起热气,宁晃在边儿上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陆忱也没有打断他的思路。

只是隔了好一会儿。

忽然见宁晃拧着眉毛看他,嘀咕说:“幸好你爸还生气呢。”

他说,怎么了?

宁晃嘀咕说:“他要不生气了,我得怎么叫他啊。”

他连陆忱的妈妈都不知道怎么称呼。

本来就是七拐八拐的亲戚、八竿子搭不上的平辈,他这把人家儿子拐跑了,怕不是上门就得喊人叫爹?

——这亏大了啊!

陆忱没忍住,肩膀耸了一会儿,笑意却从眼底淌了出来。

说:“确实,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