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垠的大泽上水天皆是一色,入目可及的纯净的蓝白,澄明的波澜荡漾,美得宛如神话故事中的瑶台银阙。
“你们平时在这里见面?”
紫衣真君半抱手臂端住下颚,瞧着元九渊的眼神别有深意。
若不是夜伽蓝提出开一个传送法阵,元九渊不会带着一行人进入乾坤葫芦的大泽,这里是只属于他和温故的小世界,如今被乱七八糟的人染指了。
自然不会理会紫衣真君探究的问题,他熟稔地探出手,指腹触碰到透明的空气中,赫然出现淡蓝色流淌的字符,成千上万行的淡蓝代码遍布整片大泽。
那字符在夜伽蓝三人看起来很奇怪,扭曲得像蝌蚪一样,学着元九渊的样子,夜伽蓝伸出手,触碰到像冰块一样的透明墙体。
手掌隐约感觉到墙上字符流动,仿佛是隔着一层冰川下的河流,夜伽蓝不禁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墙?”
元九渊惜字如金,“次元壁。”
“次元壁?”鬼罗汉很纳闷,听过照壁、山水壁,却从未听闻过次元壁。
元九渊没什么耐心阐述这个意思,流畅的下颚绷紧,吐出两个沉甸甸的字:“试试。”
传送法阵是魔族最顶尖的秘术之一,施法者首先要确认两个坐标点,距离不能太远,否则传送会失效,然后催动咒语,从一个点瞬间移动到另一个点。
夜伽蓝手心出一层汗,扯出帕子擦擦手,双手利索地翻转结成一个漂亮的法印,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于传送法阵,他肩上的压力很大。
薄薄的黑雾从脚下的大泽渗出来,雾气随着夜伽蓝的手势旋转,聚集的黑雾越来越浓厚,不过顷刻之间,已在脚底下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涡流。
与此同时在墙的另一侧,一个同样的黑色旋涡遥遥对立。
就这么成功了?
夜伽蓝半信半疑地望着两个传送法阵。
元九渊生硬抿住薄削嘴唇,心口炙热迅疾般勃动,出神地盯着旋涡好几秒,在众人还沉浸在“居然这么容易”的惊叹里时,他猛地纵身一跃,朝着暴风眼中心的漩涡飞驰而去。
“魔尊!”鬼罗汉来不及制止。
只见那漩涡上竟然出现了一面透明的气流墙,同样古怪的字符流动其中,只不过这次是醒目的鲜红色。
其中有无数的叉叉符号,还有烁亮庞大的感叹号。
元九渊平稳落在气流墙上,脚下的阵法黑雾涡流旋转得更快,爆发出磅礴的力量,字符像是在和法阵较劲一般,越来越烁亮,亮得人无法直视。
“这……也是次元壁?”夜伽蓝脸色灰白,没想到次元壁就能阻隔传送法阵。
元九渊面上不见失望颓丧之意,深深眯起修长眼梢,若有所思地望着次元壁。
紫衣真君端着下颚,轻轻地叹息,“好厉害的次元壁。”
鬼罗汉银汉苦涩地笑一声,他们恐怕要无功而返,这普天之下,除了强盛期的紫衣真君,还有谁能与心无垠一战?
十九重城千百年来久违的安宁即将再一次被打破,所有的平安祥和化为泡影,九州大陆上即将再一次被心无垠的恐怖传说而笼罩。
这一仗注定一败涂地。
突然,元九渊扭头看向鬼罗汉,轻描淡写地问:“你们可听说过量子力学?”
即便是忘了自己姓名,鬼罗汉都不会忘记“量子力学”这四个字,当初“魔尊”就是凭借量子力学,说得魔君心绪大乱,他们才有机会一举拿下魔君。
“记得!”
夜伽蓝重重点头,有条不紊地说道:“我们魔族的雾遁就是量子力学,当我们的身体化成雾气,就没有了质量,没有质量可以达到光速,所以才能可以任由地穿梭。”
稍稍顿了一下,夜伽蓝马不停蹄,学着温故当时平静的语气:“这就牵扯到一个著名的问题,世界是否真实是存在的,你我是否真实存在宇宙之中?”
“我举个一个简单例子,比如现在我手中有一个梨,你看到梨的时候,它的存在的,可当你转过身不看它,它就是不存在的。”
“打住。”
紫衣真君抬起手,很少感觉到自己的认知力低下,夜伽蓝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明白,可连在一起他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到底在说什么?”
温故给元九渊买的科普书籍中,包含《宝宝爱科学(适合3-5岁)》《万物运转的秘密》,其中很简单阐述了量子力学的原理。
所谓量子力学,其实就是粒子,与不同频率振动的波,在修仙世界里量子力学无处不在,魔族的雾遁、鲛人族的水遁、还有修仙的影遁,剑遁、光遁、风遁皆是量子力学。
元九渊温故上身,不假思索地问道:“什么速度是最快的?”
鬼罗汉三人拧眉苦思。
紫衣真君稍加思索,轻轻笑道:“九州大陆上速度最快的,当属东华洲的幽邃深渊里的鹔鹴,我追了它三天三夜,才拔下它尾巴上的羽毛。”
见多识广的紫衣真君这么说了,鬼罗汉三人自是认同。
元九渊摇摇头,深受科学教育的他说:“光。”
“光?”
紫衣真君疑惑侧过头。
“嗯。”元九渊点下下颚,简单地解释,“按照量子力学,如果用光遁之术穿过传送法阵,没有任何的质量,就能掌握时间法则,即是掌握万物运行的规律,便能打破次元壁。”
一个字都没听懂呢。
三脸懵逼地望着他,唯有狂热崇拜的银汉星星眼望着他,完全不去思考,“魔尊就是厉害!懂得真多!”
遁术在修仙界流传上千年,除了魔族频繁使用雾遁,道修很少使用遁术,因为遁术要求修为深厚,而且御剑本身就是剑光遁术,速度又快又潇洒风流,何必吃力不讨好化身为光?
鬼罗汉回过神来,上前几步,“魔尊,此举危险,且让属下先行一试。”
“不必。”
元九渊轻轻勾起唇角,他很想第一个亲眼见到温故,这个意义很重要。
他沉沉闭上眼,嗓子里叹息一声,摒弃一切纷乱杂念,修长的双手搭成塔状,随着法诀的催动,周身光芒潋滟闪烁,整个人化成一道灿灿生辉的星光。
光的速度果然是最快的,几个人还没有看清,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大泽里。
大泽上的传送阵法雾气猛然翻腾涌动,正是有人已经穿过了传送法阵,夜伽蓝看向次元壁的另一头,苍茫的天空不见任何人影。
人去哪儿了?
消失在众人眼前的一瞬间,元九渊睁开眼,深邃黝黑的眼眸里流动很奇异的光芒,那是他眼里很少见的神采。
下一秒,城市沸腾的喧哗声烘托上来,一脚踏在人行道花石砖地上,蔚蓝色高楼大厦将他团团围住,花锦世界近在眼前。
这是余宁的市中心,元九渊曾经来过,天空炽热的阳光亮堂堂照射在熟悉的宽敞的街道,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穿过马路,一双双眼睛飘在他身上。
然后——不约而同拿出手机拍照录视频。
他长得过于的好看,不同于现代精养出来的帅哥,面部轮廓线条清晰冷冽,下颌线像致命的锋锐弯刀,略高的眉骨下显得眼睛有深邃的意味,气质有股冰冷的肃杀,怎么看都不好惹。
所以即便他长得令人面红耳赤,腿脚发软,大家也只敢远距离欣赏,没有人敢上前搭讪。
“今天是什么运气啊!见到这样的极品,等等——这还有个白毛帅哥。”
“他们是cosplay吗?还是汉服小哥?”
“我喜欢白毛,清冷仙尊和狼崽徒弟可太香了,旁边的叔叔也挺俊得,那个戴面具的是干嘛的?”
“我们余宁真有那么多帅哥吗?我弟弟下个月就要去叙利亚了,谁能帮他去问那个冷脸的要个微信号?”
光怪陆离的现代都市,说着莫名其妙话语的路人,狠狠冲击了穿墙小分队三个人的内心。
元九渊倒是镇定自如,眼里含着融融笑意,“夜伽蓝呢?”
紫衣真君歪过头,饶有兴趣端详大马路上川流不息的铁盒子,“他得留下来,等我们找到紫绶仙带,为我们打开回去的传送阵法。”
鬼罗汉脸色不大好看,紧张兮兮地问:“魔尊,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如此……古怪。”
元九渊眼神示意他们少安勿躁,“不必多问,这里很有趣,我先带你们去见温故。”
鬼罗汉和银汉最听他说的话,即便心里充满一万个疑问,但魔尊已经发话了,他们就带着满脑袋的问号,闭口不言。
现在几个人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市中心距离温故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没有钱、没有手机,平时元九渊会走回去,可现在他一秒都不想等,只想立刻见到温故。
于是乎,他站在路边伸出手,没过几分钟一辆绿色铁盒子停在面前。
元九渊拉开车门,下颚微微扬,“上车。”
鬼罗汉和银汉尚在端详这奇怪的行驶法器,紫衣真君一猫腰抢先坐到副驾驶,视野最好的位置,三千丈的白发披散在座垫上,兴冲冲地拍手说道:“我要坐这里。”
有了他的示范,鬼罗汉和银汉小心翼翼钻进后车座,元九渊依次进入,关上车门报了温故家里的地址。
司机好奇地望着他们几个人,余宁市是大都市,常常有漫展活动,所以什么奇装异服都见过,但很少见颜值这么高的,一个个和电影明星似得。
车子平稳行驶在马路上,窗外的景致如同浮光掠影般擦过,良久,银汉左张有望,眼睛忙得停不下来,耐不住新奇的劲儿,“魔尊,这渡行的法器这么慢,我们为何不御剑飞过去?”
“不可以。”元九渊郑重其事,一本正经地道:“此地不同于九州大陆,不可施展任何法术,若是被摄像头拍到,会给温故带来很大的麻烦。”
紫衣真君望向几万米外天上航行的飞机,眯起眼睛念道:“是么?余宁国际航空公司,机号6075,这是谁的飞渡法器?”
“这是飞机,指具有一具或多具发动机的动力装置。”
元九渊照着科普书本上的介绍回答。
“哦?多少灵石?买一个回去玩玩。”
“不卖。”
银汉见缝插针,非常坚定地说道:“魔尊,那摄像头竟敢拍我们,你且吩咐一声,我这便将他摧身碎首,提着他的人头来见您!”
“属下亦是,既然我们来了此地,便帮温故解决这个麻烦。”鬼罗汉义正言辞地道。
元九渊神色如常,淡道:“不必,你们什么都不要做。”
司机被逗得笑得前仰后合,双手拍打着方向盘,没想到长得这么俊的帅哥,竟然是一群中二病!
……
心情郁结的温故在家里拉上窗帘窝了一上午,直到徐姐打了三通电话,提醒他别忘了果乐传媒的事情。
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元九渊,但现在他不能这样颓废下去,若是等元九渊穿过来,看他把自己混成这丧样,一定会很担忧。
温故长吁短叹一番,洗漱得干干净净,出门去附近超市买点新鲜的菜,昨晚准备的饭已经馊了,今天再做点新的菜品。
即便元九渊吃不到,他也要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
温故刚下楼,花园里坐着一位熟悉的白发老叟,双手高高端着罗盘,神色凝重地望着天空。
见到他出来,雪龙王迎上来,“师父,我昨晚夜观天象,算到您今日有血光之灾,特来相告。”
“师父?”温故可没这么老的徒弟。
雪龙王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神秘兮兮地说道:“黑星煞月,今日有人想取你性命。”
温故耸耸肩,一副无辜的样子,毕竟这世界上能接住他一拳的人聊寥寥无几,根本不怕别人上门找茬。
“师父不必担忧,弟子今日会一直守在你的身旁,让恶人无机可乘。”
雪龙王揣上罗盘,精光四射的眼睛警惕地望向四周,果不其然,看到了四个相貌堂堂的嫌疑人。
那嫌疑人步履的落拓迅疾,一步一步向温故走来,微微上挑的眼睛幽邃深沉,一瞬不瞬地盯着温故。
温故漆黑圆润的眼睛睁圆,呆愣地望着来人,蓦然,抬起手用力揉揉眼睛,松软的嗓音沾点颤音,“小九?”
元九渊立在身前,轻轻地点点头,高挑修长的身量比他高半个头,沉甸甸影子压在温故脸上。
“元九渊?”温故舌尖抵在下齿,整个人都在发颤。
元九渊点点下颚,天上的烈日折在他眼底,化成两个泛着金色光圈,盖住汹涌流动的情绪。
在他身后跟着温故熟悉的鬼罗汉和银汉,紫衣真君悠哉悠哉地在后面走马观花。
鬼罗汉有礼有致地上前,非常有眼力劲,拱手说道:“属下见过明妃。”
雪龙王听到鬼罗汉的话神色古怪,盯着鬼罗汉,“师父,这是谁?”
“这是我表哥。”
温故敷衍答道,耳朵尖尖发烫发红,映得半张莹白的脸泛起红晕,心脏砰砰乱跳,满脑子都是元九渊的眼神。
雪龙王望向一身黑袍戴着红莲面具的银汉,“这位是……”
温故嗅到元九渊身上很浅的香薰味道,伴随着很纯正的男性气息,哪还有心思理会雪龙王,很是随意地说:“我表弟。”
“哦!”雪龙王恍然大悟,看向刚刚走来的紫衣真君,殷勤地说道:“这个表哥的儿子吧?你大外甥和他爸爸可真像。”
“不是,这是我表叔。”温故分心瞥一眼镜非明,又眼巴巴地和元九渊对视。
镜非明早已司空见惯,只有鬼罗汉长松一口气,被当成紫衣真君的爹,这个牛能在修真界吹一辈子了。
雪龙王被这混乱的辈分搞得很迷惑,看向元九渊再问道:“那这位是……”
“我是温故的男朋友。”
元九渊的声音低沉沙哑,轻描淡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