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温故闭着眼睛默念静心诀,摒弃一切杂乱的思绪,缓缓调整呼吸吐纳。
眼前一片漆黑的静寂,注意力更集中在身体的不适上,热烫的气息在血脉里流窜,汇集一个部位,隐隐有燎原之势。
静心诀对他根本没有用。
温故眼睛睁开一条细缝,飞快瞄了一眼,又立即闭上眼,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膛里的砰砰地心跳声。
他摸一下发烫的耳朵尖尖,指腹下移摩挲到冰凉的耳垂,鼻间同时嗅到了手腕上很浅的沉郁的清幽气味,来自衣裳上的熏香。
元九渊当了魔尊,身为十九重城的主人,不能再穿着玄月宗的衣裳,今日换上了青蓝羽衣鹤氅,里衣柔和的丝质绸缎光滑水润,严丝合缝的贴在身上,只要微微一动,便能觉察到丝绸滑擦过身体的舒适感觉。
温故敞开腿,膝盖抵着矮几,竭力制止这种古怪的感觉,脸颊的灼热一直蔓延到呼吸里,每一次呼吸都能觉察到身体轻微的变化。
此刻他想到总裁文里的名句:你点的火,你自己来灭。
温故缓缓吐出一口气,取出留影镜照了一下,果不其然这张英挺的脸白里透红,眼眶中瞳仁似有火星在其中燃烧,催出一种深沉的焦赤色,在泛黄的镜中蒙上一层金沙,出乎意料的好看。
动情的时候眼睛就会变成红色,那岂不是在床上……
咣——
镜子落在地毯上,温故单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既然事已至此,自己这么难受,再忍下去对身体也不好,不如就再帮元九渊一次?
反正这是元九渊的身体,手也是元九渊的手,算他自己弄自己,和我温故有什么关系?
于是乎,温故托起灯罩,吹灭了矮几上的烛火,大殿的一角陷入黑沉沉的幽暗,他闭上眼迅速地解开衣带,精准无误地开始动作。
良久,良久。
手腕酸软得举不起来的温故陷入了再一次的惊诧,元九渊,你真的是人类男性吗?
魔族人,真有你的。
白日的清晨,慵懒的温故推开大殿的门,立在高达一百零一阶的黑石阶梯上,苍莽辽阔的魔宫在辉耀的朝阳下一览无余。
妙真纤弱的身后背着一把剑,立在台阶上朝他微微一笑,“小九。”
“师姐。”
温故正欲跃下阶梯去找妙真师姐,眼前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大祭司身穿素白的僧袍,手中握着一根降魔杵,早已等候多时,上前深深地拱手说道:“属下见过魔尊,恭迎魔尊。”
怎么一天没见,从魔君变成魔尊了?
“……你有什么事?”
温故双手负在身后,淡定地点点头,既然元九渊要留在十九重城做魔尊,那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魔尊就要有魔尊的样子。
大祭司毕恭毕敬抬起头,双目灼灼地望着他,“属下昨日一夜未眠,无时无刻不在想魔尊的金玉良言,这些年我一直苦于族中人才凋零,青黄不接,当年极天魔君鼎盛时期我们魔族有百万精甲,一声令下三界为之颤抖,如今却只剩下三千灵童,蜗居在这西域蛮荒之地……”
说着说着,大祭司长叹一口气,“幸好天佑我族,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魔族振兴的希望!”
温故再次点头,眯起眼睛故作深沉地望着大祭司。
不止大祭司一夜没睡,他昨晚一夜也没睡,折腾到天亮,已经没有任何睡意。
大祭司被他肯定的目光打动,备受鼓励地说道:“属下今日便向十九重城各个地方张贴招生公告,年满六岁即可报名参加……”
“你确定能招到人吗?”
温故打个长长的哈欠,很是随意地问。
大祭司愣了一下,讪笑着道:“魔修道路艰险,需要许多灵才宝物支撑,若不是家底丰厚之人,应是不会送孩子前来报名的。”
温故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再问他:“我们魔族缺钱吗?”
大祭司又笑了,这次却是得意洋洋的笑,“魔尊有所不知,我们十九重城最不缺的便是钱。”
温故怀疑地望着他。
“这事说来话长,极天魔君百年前征战四方,掳回来……啊带回来的银钱和灵石能铺满十九重城,而且我们身处西域,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周边全是宝石矿坑,家家户户都能用羊脂白玉做碗碟,平时将宝石卖给鲛人、妖族,若不是人族不愿与我们贸易往来,我们十九重城能更富足。”大祭司笑眯眯地抚着胡须。
温故相信了,如果能让大祭司早日在魔族树立威信,他也能早点脱离苦海回到玄月宗,“招生这件事吧,其实我挺擅长的。”
“属下愿闻其详。”大祭司立即昂首听命。
温故所处的时代有现成的应对办法,穷困地区的孩子因经济问题无法上学,家长更希望孩子在家帮忙做家务,上学这件事需要长期投资,家庭负担不起这项长久的支出,所以由国家政府出面,食宿学费全免,逢年过节有礼物赠送,每个月还向家长发一部分补贴费用。
优点是立竿见影,谁都知道读书改变命运,但缺点便是花钱如流水,短期内无法看到投资效果,但利在千秋。
现在到了魔族这里,若孩子有修行天赋,灵才宝物不限量供应,若没有修行天赋,也不用着急,一切全部免费,想修行可以继续走这条路,不想修行可以随时回家。
并不是人人都像元九渊一样是少年天才,普罗大众才是魔族的中流砥柱,只有这部分人实力强劲,魔族才是真真的强。
大祭司眉头紧皱,若有所思,良久重重点了点头,看向温故的眼神充满敬畏,“属下便按照魔尊所说去办。”
温故所说的方法,实行起来并不难,难得是魔尊自掏腰包,上一任魔君醉心修行,每一日服用大量的珍宝奇药,那都是从十九重城搜刮而来,在魔宫这片皇权领域上,从来只有银财往里流,从来没有倒着来过。
“属下还有一个问题,若是钱不够该怎么办?”
温故看向一望无际的魔宫,“你刚不是说我们有宝石矿坑嘛,想个办法卖给人族。”
“魔尊高见啊!”大祭司抚须长叹。
温故:“……”
什么都还没说,这怎么就开始高见了,这拍马屁的功夫不亚于还没开枪就倒下,这不显得你枪法好吗?
庸俗!
大祭司自然是能想到把宝石卖给人族,但人族根本不卖他的账,可“温故”不一样,温故身后有玄月宗背书,还是一半人族一半魔族,做起这件事情难度降低许多。
他敬佩的是这位刚登上魔尊位置的少年郎,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的便是自己的金库,这等魄力并非常人能有,若是他自己做魔君,即便能想出这样精妙绝伦的方法,也未必能舍得大放血。
思及此,大祭司放平手中的降魔杵,双手郑重其事地垂立,“属下刚编了到一首赞歌,不如现在就唱给您听?”
完全忘记了前一日在为魔君之死耿耿于怀,想取温故等人的性命为魔君报仇雪恨,想必魔君泉下有知,一定会含笑九泉,庆幸自己有这帮忠君爱主的手下。
“啊!魔尊!”
大祭司才扯开嗓子唱出惊天劈地的第一句,祭司负责魔族的大小丧葬祭典,大祭司经常高歌一曲,嗓子雄厚如钟,这一声贯穿云霄,有雷霆之势!
阶梯下的妙真全身一震,立即飞身跃上阶梯,捂住温故的耳朵,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大祭司,拖着温故躲进僻静的偏殿。
“这老头一大早的就来哭丧,没吓着你吧?”
温故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瞧见她笑吟吟,开心地唤:“师姐师姐师姐……”
妙真心里顿时甜滋滋,许久未见到讨喜可爱的小九师弟了,“小九小九小九,快让师姐掐掐你的脸。”
“……那你要轻一点。”
温故偏过头,把脸乖乖地凑过去。
妙真哑然失笑,轻轻地拧了一下,“你不知道我在玄月宗有多担心你这个小王八蛋,早说了那个徐复靠不住,你就跟着他到处乱跑,现在你在这想跑都跑不了。”
“也不能怪徐复师兄,他也很担心我的。”温故小声地为徐复辩解。
妙真秀丽的眉头一竖,没好气地说:“下次你要是再被徐复拐跑了,我和师父可在也不管你了!”
“知道了。”
温故重重地点点头,好奇地问道:“师父去哪儿了?”
妙真迟疑一下,神色不大好看,压低声音说道:“若不是你突然失踪,师父已经去东海之滨闭关修行,等待度过雷劫,如今他为你来到十九重城,心绪大乱,不易于修行,今日正在闭门休息。”
“师父……近日要渡雷劫了?”
温故顿时紧张起来,虽早知道重真人要渡劫,从未想过时间如此紧迫。
妙真轻轻叹口气,微微闭上眼睛又睁开,“此事我本不想与你说,师父大劫在即,我在飞舟上旁敲侧击问了紫衣真君,他只道有无相生,一切皆在命数之中。”
重夷道若是顺利渡劫,便踏入合道期,举手投足之间可令群山崩裂,海翻沸腾,距离大乘期一步之遥。
可古往今来,无数的能人志士倒在了这一步,幸运者像紫衣真君,能保全修为苟活于世,不幸者便万雷轰顶,直接灰飞烟灭,死得窝囊憋屈。
妙真当初想和重真人一同前往东海之滨闭关,其一是不舍温故,其二便是真的担心师父……万一趟不过雷劫,总能见到师父最后一面。
有相无生,一切皆在命数之中。
经历过商则的洗礼,温故最不相信的便是命,若是命该如此,那更不应该服从命运的安排,他定定望着妙真愁眉不展的脸。
既然现代的招生办法,能用到魔族的环境之下,那现代人趋利避害的办法,同样也能用到修真世界之中。
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比如说——避雷针!
中学物理课本上学过避雷针的原理,制作避雷针的大部分材料修真界全都有,主体是焊接起来的钢铁,周身渡上一层锡,古代很早便有了锡矿,何况现在身处魔族,唯一不缺的就是矿。
但镀在避雷针尖的锌却是十六世纪才被发现,大规模使用也在近代,修真界根本没有这玩意。
温故咬住嘴唇,随即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放松一笑问道:“师姐,封敖回去玄月宗了吗?”
修真界确实没有锌这个元素,这世界上唯一的锌元素,存在于温故身穿时带来的手机里面,还是已经经现代工业加工过的锌合金。
如果能成功做出来避雷针,不止能让重真人顺利渡劫,将来元九渊也能趟过九天雷劫,未来玄月宗里千千万万渡雷劫的人,都要感谢他的神奇发明。
……
酒店房间灯火通明,壁挂电视机中喧哗热闹,色彩斑斓的画面倒影模糊在玻璃窗上,一角的沙发上小鲨鱼睡衣堆叠整齐。
偌大的客厅空无一人,浴室里水声哗哗响动,元九渊单手撑在盥洗台上,松松垮垮的浴袍交叠在胸口,脖颈之上白的发光的皮肤令人挪不开眼。
温烫的水蒸气熨的脸颊泛红,乌黑清透的眼底雾蒙蒙,在灯光下像蒙着一层半透明的弧光。
元九渊凝望镜子许久,呼吸渐渐发沉,自从干过这种事之后,已经学会轻车熟路的帮温故解决问题。
他对这件事本没什么兴趣,可一想到这是温故的手,原本枯燥无趣重复性的动作,却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许久,他扭开水龙头,仔仔细细重新洗一次手,扯张面巾纸,回味无穷地一根根擦拭修白纤细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