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师父师姐师兄小镜救我!

原以为只有相识不久的夜伽蓝会在背后捅一刀,没想到浓眉大眼的鬼罗汉也叛变了!

温故不能坐以待毙了,人还是要靠自己,他几步跨出殿门,“诸位,魔君刚刚一命归阴,至此尸骨未寒之际,你们首先要做的便是安顿魔君的尸首,至于选谁做魔君,我觉得这位大祭司能言善辩,又最清楚魔族的内事,选他最魔君万无一失!”

一口气说完,温故给最听自己话的银汉递一个眼神。

银汉果然没有让温故失望,稽首肃然说道:“是的,正是如此。”

“魔君说得太对了!”

银汉给温故回一个“我配合得好吧?”问询眼神。

温故深吸一口气,非常想念玄月宗,“我是个道修,你们是魔修,道修和魔修势不两立,你们堂堂魔族岂能让道修做魔君?你们有没有魔族的气节?”

这个问题一出来,骚动的三千灵童面面相觑。

忽然,大祭司鼓掌鸣动,清脆的掌声飘动回荡在广场,拔高声音赞道:“魔君竟不计前嫌举荐我,不贪名,不贪利,此举不就是我们佛语中的五蕴皆空?魔君虽没有生在在魔族,却有一颗禅心,此举感天动地!”

“大祭司说的对!我们支持大祭司!”

人群里穿出一道响亮的声音。

温故气得头疼,一秒都不想待在这个魔族地方了,天边亮起赤红色的幽光,仿佛一条银河璀璨,那是玄月宗飞舟上的灯饰。

魔宫上空笼罩青色的阵法波澜起伏,隐隐约约的法印浮动变化,一点点紫芒如同星火在法印之中劲道穿梭,法印的痕迹有由浓转淡的趋势,飞舟上有高人正在破除魔宫的结界。

大祭司取出金光闪闪的禅杖,半跪在地,双手毕恭毕敬托起禅杖:“大敌兵临城下,还请魔君带领我们共御外敌!”

银汉挺胸而出,亦跪在地上说道:“属下愿为魔君肝脑涂地!”

“魔君不必担忧,玄月宗是名门正派,想必是为极天魔君炼制相思而来,现在极天魔君已经以死谢罪,他们能做出生灵涂炭的事?”夜伽蓝笑盈盈的提醒。

鬼罗汉点点头,望着天边迅疾而来的庞大飞舟,低声说道:“若是玄月宗咬死不放,我们将魔君的尸体与香炉交出去便是。”

正说着话,突然人群里一道清瘦黑影敏捷一跃而起,一脚踩上重剑,朝着玄月宗飞舟奔袭而去,留给众人一道挺直背影。

一个灵通扯着嗓子大喊道:“不好了!魔君叛变投敌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大祭司轻喝一声,似是热泪盈眶动容道:“魔君这是以一人之力,向整个玄月宗迎战,此等胆识与魄力惊天地泣鬼神,我们魔族之人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全都随我跟上去,不能让魔君一人与玄月宗对阵!”

此时。

魔宫外的一艘雕梁画栋的飞舟上,立着一位素衣云鬓的女子,生得明眸皓齿,称得上仙姿玉质,纤瘦的肩膀背着一柄长剑,衬得身形窈窕动人,四周的男弟子们早已看直了眼。

清冷高雅的寒月仙子,在玄月宗里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平日里只能远远的瞧一眼,何时能这样近距离的欣赏。

但见她定定望着魔宫里,姣美的双唇启动,似在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道。

像寒月仙子这样不食人间烟火是美人儿,此刻一定是在吟战前诗吧!

殊不知,妙真恨恨念道的是:“将我小九掳到这种不毛之地,你这王八蛋魔君不得好死!”

“你这挨千刀的魔君,三番四次加害我小九师弟,我真的祝你子孙满堂,没一个是自己的种。”

碎碎念将魔君祖宗十八代祝福一遍,妙真方才觉得消气,实际上十九重城虽在沙漠之中,不比九州大陆的大城繁华,但茶楼画舫,鳞次栉比的酒肆林立,来往的魔族人鲜衣怒马,令他们从未踏足过十九重城的道修耳目一新。

传闻里魔族的都城可是遍布骷颅,血流成河的魔窟,没想到十九重城和人族的城市没什么区别。

妙真发泄完,抬起头,便见魔宫上方一道熟悉的人影,重剑锋锐的剑端破开笼罩的烟青色的结界,晚风吹起他漆黑若丹青般的长发,一缕散乱长发卷到清瘦的下颚边,越发显得唇红齿白。

她楞了一下,喃喃地道:“小九……”

便听到不远处重真人心急如焚地一声厉唤:“小九!”

温故听见他们的声音,眼眶蓦然发酸,连忙操控重剑方向半转弯,向他们所乘坐的飞舟袭来,“师父!师姐!救救我!”

思念刻不容缓,重真人踉跄的几步上前,越到飞舟之外,在虚空之中如履平地的来到他身边,急急忙忙端详他一遍,“你可安好?”

温故一言难尽,紧迫快速地说道:“我们上船快回宗门,别让他们追上我!”

“小心!”

妙真御剑而来,在温故身后的青色半弧形的结界上突然生出一个个圆孔,若蜂巢的表面一般密密麻麻,转瞬之间化为黑烟,而黑烟里钻出一个个身披黑斗篷的灵童。

不过须臾之间,乌压压三千灵童遮天蔽日,若一只只阴狠嗜血的蝙蝠,身形忽而出现又消失,在漆黑天空之中井井有序,列出一个四方棱形的法阵,似幽冥阎罗头顶张开的一只眼,鬼气森森,气势逼人。

重真人郑重其事拔出缠绕在手腕的铁鞭,冷冷望着一望无际的人群,魔族这么多人合伙起来追杀自己的徒弟,这口气谁能忍?

“好一个卑鄙无耻的魔君,竟然以多欺少!”妙真愤愤不平地道。

温故回头望一眼,瞬间头皮发麻,一把揪住重真人的袖子恳求道:“师父快带我走!我们回宗门!”

重真人撇过头,见他幽深的眼眶泛红,漆黑的瞳仁含着波光潋滟的泪水,可怜兮兮的,心中猛地抽痛,小九得在魔族过得多苦,见了他们便迫不及待想回师门里去。

一袭紫色缎带从末尾奢华的飞舟上飘拂而出,缎带通身流光溢彩,若美玉宝石般璀璨夺目,明亮的贵气紫光照亮半边天空,悠然又精准无误地来到几人眼前。

不见其人,却未其声——

“好一个威风堂堂的魔君,竟以强欺弱,以众暴寡。”

无尽的寒气奔袭而来。

一种威慑的重压骤然降临,虽没有见到人,但在场的魔族皆已猜到此人是谁。

光是听到紫衣真君的声音,便以足够令他们心头一震,若当年极天魔君还活着,尚能和紫衣真君一站,现如今极天魔君化为黄土,这世上无人能与他一敌。

棱形的法阵正中央一袭雪袍,包在层层叠叠的灵童之中,正是魔族的大祭司,浑厚的嗓音朗声不卑不亢地道:“我们魔君无私无畏,虽千万人吾往矣,何来以强欺弱之说?”

妙真瞧见温故的可怜样,心中怒火中烧,听不得魔君一点好话,清声喝道:“别再自吹自擂了,你们魔君就是一个卑鄙龌龊的小人!”

夜伽蓝双手飞快结出火莲花的印记,飞跃到大祭司所处的阵眼之前,“我们魔君光风霁月,你休得出言污蔑他。”

没想到魔君的人气竟然在魔族这么高,重真人一把护住神情苦涩的温故,将他挡在身后,冷笑道:“你们魔君也配得上这个词语?不过是一个鼠辈,你们皆是被他蒙蔽的鼠子鼠孙。”

“你可以羞辱我们,但不能污蔑魔君。”

这次说话的是阵法中的银汉,温故最忠诚的拥护者,他正义凛然地说道:“魔君为人和善亲厚,绝不是你们所说的鼠辈!”

飞舟上的徐复坐不住,不顾师父萧真人的阻拦,纵身端正落在舟首之上,“看来这魔君蛊惑人心的本事确实强劲,竟将你们迷得晕头转向。”

说罢,他深深地望一眼温故。

温故现在心里只剩下一句话:“别骂了别骂了……”

“师父,我有话要和你说。”温故苦South wind着脸,小声地在重真人背后道。

还未说得出口,末尾紫衣真君的飞舟上突然传来一道响亮通透的声音,初生牛犊不怕虎,有紫衣真君罩着,封敖不由硬气了几分,“你们魔君既然这么好,为何要派人抓走我们宗门的小九?”

大祭司一怔,玄月宗这盛况空前,声势浩大,竟然只是为了来找一个人的?

你跟我说修真界第一仙师,颓废萎靡了一百年,突然倾尽天下第一大宗倾尽门派之力,带着一万出类拔萃的道修不远万里来到魔族的领域,不为全歼魔族,血洗十九重城,就只是为一个徒弟讨回公道?

每一个魔族皆觉得匪夷所思,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大祭司瞠目结舌,魔君闭关修行多日,除了派人去寻找碧莲圣君的行踪,此外一概没有插手,从未派人去玄月宗抓过什么小九。

何况,玄月宗新一代杰出的弟子皆有名有姓,这位小九是哪位真人坐下的弟子?

这位小九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玄月宗为他做到如此地步?

大祭司喃喃的问道:“敢问这位小九是何人?”

“我的爱徒。”

重夷道摁住温故紧张不安地手掌,示意他师父来了,不用再担心被魔族人欺负,施施然地说道:“千年难得一见的涅槃之体,三个月之内从筑基到元婴期,当世第一的天才。”

妙真瞄向局促的温故,微微一笑道:“我的师弟,一个心思通透,善解人意的性情中人。”

“亦是我的师弟,”

徐复接过话茬,长身玉立,不急不缓地说:“一个有情有义,兰熏桂馥的妙人。”

温故尴尬的闭上眼睛,漆黑乌厚的睫毛发颤,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期待赶紧元九渊换回来。

大祭司若有所思,从来没见过这种人,一丝不苟地说道:“请诸位先松开我们魔君,把我们的魔君还回来!”

魔君?什么魔君?

众人飞速扫一圈,没见到魔君的影子,这魔君不是躲在魔宫不敢出来么,何时来的魔宫外?

又何时被我们擒住的?

正在他们四处寻找魔君的踪影时,一道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声音从重真人背后传来——

“士可杀,不可辱,我绝对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大祭司听见他的声音,愉悦地笑出声,“魔君,好气节!我们魔族的人绝对不能回到玄月宗,你就留在十九重城做我们的魔君!”

“魔君!我们与你一起迎敌!”

“魔君!”

一瞬间万籁俱寂。

飘拂在众人面前的紫缎猛地一震荡,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道俊俏的身影踏破虚空而来,宽袍大袖随风落拓的挥动,若羽毛般轻飘飘落在温故眼前。

紫衣真君的面上幸灾乐祸,隐隐藏着开心不已的笑意,从来没有比这更有趣好玩的事情了,“你做了魔君?”

温故有气无力的点点头,既做了魔君,也做了魔君。

正是因为做了魔君,才被迫做上了魔君。

重真人大受震撼,诧异地望着他,“魔君?”

“我刚就想和你说这个。”温故沉沉叹口气,可惜被封敖给打断了。

妙真从震惊里回过神,喃喃地问道:“小九师弟,这怎么回事?”

温故瞧见徐复飞身而来,扶住冰凉的额头,心里恨不得咬夜伽蓝一口,“这件事情很复杂,我们先回去玄月宗,然后我慢慢给你们解释。”

徐复抬起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依旧是春风化雨般温和细致,“小九,不用害怕,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师弟。”

这边师徒和睦,情真意切,魔族里面面相觑,终于回过味来闹了个大乌龙。

九作为数字,很少编入进名字之中,除非是排行老九,玄月宗里唯一有个名字里含九的弟子,便是元九渊。

夜伽蓝咂咂嘴,想起第一天见到温故时,温故曾经和他说过,师父和师姐很疼他,若是把他抓回十九重城,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谁能想到温故当时竟然在说谎。

这是大麻烦吗?这是把天通了个巨大的窟窿眼,女娲补天都补不上。

想利用温故来当炮灰的大祭司也傻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说,还把鞋给搭上了,本来计划温故要是被玄月宗弄死,这魔君之位岂不光明正大落在他手里了?

可依照现在的情形,温故非但不会轰死,还风光无限,左手翻云,右手覆雨,把名门正派和邪魔外道尽情玩弄于股掌之中。

紫衣真君掩去隐约的笑意,踏在波光潋滟的紫缎之上,云淡风轻地俯视众人一圈,清朗的声音说道:“元九渊是我们玄月宗的弟子,不能稀里糊涂做了你们的魔君,此事待我们商议之后再做决断。”

事已至此,又有紫衣真君发话了,在修真界,拳头是唯一的硬道理,众人不得不解开阵法,暂时偃旗息鼓,等待玄月宗商议的结果。

银汉失魂落魄的立在城墙上,百思不得其解,纳闷问道:“魔君这是什么意思?”

鬼罗汉环视一圈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夜伽蓝的身上,“魔君这是在下一盘大棋。”

“大棋?”

银汉随着他目光看向夜伽蓝,经过几次鬼罗汉的开导,他的脑子灵光不少,“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夜伽蓝皆是魔君的棋子?”

鬼罗汉缓缓点点头,“这夜伽蓝身怀奇术,在魔族之中却备受欺辱,默默无闻,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若是只是比他强,他嘴上服你,心中却不服你,你若是比他弱,你是压不住这种人才的,除非像主人——”

“软硬皆施。”银汉若有所思地说道。

鬼罗汉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瞧那日在浮屠塔,主人不过须臾之间,就让夜伽蓝死心塌地,这才有了魔君自裁让位的这一出。”

这些阴谋诡计对银汉来说太复杂了,似懂非懂地问:“什么意思?”

“你下过棋吗?”

鬼罗汉目光看玄月宗的飞舟上,笑吟吟地说道:“每一次落子都要一步三算,主人收服了夜伽蓝,才有我们不费吹灰之力进入魔宫,若不是魔君为玄月宗的到来急于求成,我们未尝能摧毁了相思,这其中岂是三算?主人这是一步十算啊!”

银汉忽然顿悟,醍醐灌顶,“你是说玄月宗的到来也在主人的计划之中?”

“当然。”

鬼罗汉不禁露出敬佩,还有几分畏惧的神情,面对这样可怕的人,即使是自己的主人,谁能不觉得害怕呢?“何止这一步,后面的几步他都算到了。”

银汉并不傻,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学着他的模样分析道:“灵童与大祭司并不是真心实意想让主人做魔君,主人才找到了紫衣真君,现在有了天下第一大宗的施压,大祭司想食言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鬼罗汉笑着点点头,“你只猜对了一半。”

“另一半是什么?”银汉好奇地问。

鬼罗汉提醒他,“记得主人是怎么收服夜伽蓝的了么?”

银汉不假思索地回答:“软硬皆施,攻心为上。”

“对,现在拳头已经有了,我们该攻心了。”

鬼罗汉幽幽叹口气,枉他自命为魔族少有的通透人,可遇到主人,才发现自己的微弱渺小,一个星星之火,不敢与炎炎烈日争夺光辉,“主人曾在浮屠塔所说的话,你可都记得?”

银汉重重地点头,动容地道:“每一个字都刻在我心里。”

不止是温故所提到的振兴魔族的方法,还有那番我有一个梦想的发言,字字铿锵有力,振聋发聩,令人斗志昂扬!

鬼罗汉向前走去,“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将主人所说的话传递给每一位心怀善念的灵童,让主人自己来策反他们,这便是主人设下的攻心妙计。”

“这一步主人也算计到了?”

银汉畏惧的吞咽口水,猩红的双眼震颤,“主人真乃神人啊!”

……

此刻紫衣真君的飞舟上。

灯火通明恍如白昼一般,紫衣真君闲适倚在漂浮紫缎上,垂在半空的赤裸双足晃晃悠悠,手中抓着一把话梅干果,饶有兴致地望着温故。

重真人坐在蒲团上,神色凝重地望着温故,“小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妙真立在温故身侧,揽住削瘦的他的肩膀,一下一下轻柔顺着脊背,“师姐在这里,你别害怕,慢慢和我们说说。”

“师兄也在这里,你若想说便现在说,不想说,我们回宗门再说。”徐复低声款款地道。

温故心里很感动,回家的感觉太好了,“其实……”

戛然而止。

“其实什么?”封敖从一盆茂密橘子树后面伸出脑袋。

众目睽睽之下,元九渊的脸怔住了,缓缓眯起眼睛,扫过一个个熟悉的人,既然过了子时,他该在魔宫之中伏击魔君,为何会和宗门的人待在一起?

难道魔君已经被紫衣真君杀死了,元九渊望向紫衣真君的眼神多出深深探究。

封敖见他不动声色,好奇地追问:“你怎么不说了?”

元九渊正在思考魔君的事情,漫不经心地问:“说什么?”

“说你怎么当上魔君的啊!我们都等着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