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拳头为辅,攻心为主

温故定定望着头顶吊坠的艺术灯,思绪停留在上一刻即将被割耳朵的畏惧。

那个魔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元九渊能打得过么?

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还是师门的生活安逸平和,如果这次平安无事度过,他再也不敢一个人到处闲逛了。

温故幽幽吐口气,干着急没什么用,洗漱一番后换上衣服,前往影视城拍今天的戏份。

剧组里刚开机,正是一天最清闲的时刻,大家一边吃早饭,一边聊八卦。

昨天投资方安排媒体来《罗刹天》的剧组采访演员,聊一些常见的问题,诸如稥稥演员的个人生活,对角色的理解等等,本来稀松平常的事,没想到在弹幕网站火了一把。

“你们看视频了么?温故直勾勾盯着记者,那记者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有那么恐怖么?温故人不很和善么?我刚还见他和徐姐一起吃早饭呢!”

“对啊,温故真的好可爱,吃饭像仓鼠一样,我有这么个儿子就好了。”

有人拿出手机来,屏幕定格在弹幕网站的播放界面,近千万的播放量,一跃成为昨天全站播放量最高的视频。

“不信你们自己看!”

画面里,温故坐在温馨的奶黄色沙发上,双臂闲适展开搭在沙发背,自然垂下的小臂压进柔软抱枕,牛仔裤下笔直修长的双腿交叠,清瘦下颚微微扬起,有种睥睨一切的气势。

大佬坐姿四个字糊满屏幕。

记者坐在画面外,谨慎地问:“听说你家境不错,为什么会选择进入娱乐圈?”

“因为其他能赚钱的行业是违法的。”元九渊如实回答。

好……好直白,不该说自己热爱艺术、热爱表演为了追求梦想等固定回答么?

意外地直白同时意外收获弹幕里的好评,光鲜亮丽的说辞听腻了,听到这种人间真实的话,不禁有些感动。

记者迟疑一会,才依着稿子问:“你养宠物么?最喜欢的小动物是什么?”

元九渊纹丝不动,惜字如金地回答:“鲨鱼。”

记者换了一个问题,“那你最讨厌什么动物?”

元九渊微眯起眼,不假思索地道:“兔子和猫咪。”

“啊?为什么呢?猫猫和兔子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猫咪和兔子?”

元九渊沉默地盯着记者。

记者尴尬地笑一下缓解气氛,突然连珠炮似地快速问起:“你是否痴恋商则先生多年?因为商则先生订婚才肯罢休?这么多年你一直单身是在等待商则先生么?”

三个问题铿锵有力,间不停歇地向元九渊发难。

问题显然不在稿子里,记者采访的问题经过剧组的审核,事先声明不能问起私人感情。

元九渊摇摇头,似是示意镜头外的人不用出来制止,四两拨千斤地道:“我有男朋友了。”

“是谁?为什么从未听闻过?”记者挖得更深。

元九渊莫名的笑了下,笑得很好看,“我需要回答这个问题么?”

记者瞬间哑了火,沉默半响,跃跃欲试地问道:“秦导刚才说你很像风休烈,你认为自己生活中和风休烈很像么?”

元九渊轻描淡写地问:“你是风休烈的拥趸者吧?”

“……啊?”

“采访剧组其他人的是另一位记者,方才我进入演播室后你主动向导播申请代为采访,我推测你是我的粉丝,但我一直在观察你的神情,你的眼神里没有情绪,反倒对我有些敌意。”

元九渊沉吟一下,“你很不满意秦导选我饰演风休烈,认为我不符合你心中的角色,所以才会选择提醒观众我和商则的旧事,企图引起众人的不满。”

记者愣住了。

元九渊交叠的长腿自如伸展,手肘抵在膝盖上,双手自然的搭成塔装,审问犯人的压迫性审视姿态,“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觉得我和风休烈很像么?”

记者忽然反应过来,话语的主动权不知何时丧失的,居然变成了反向质问。

他无话可说,只好回答:“像。”

如果说之前作为原著粉心有不满,认为温故无法饰演出风休烈的飒爽冷冽,可今天短短几分钟的相处,让他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温故,没有人比温故更像风休烈。

元九渊轻笑一声,淡道:“我的回答是不像,我不是任何人的翻版,我不会令悲剧重演。”

弹幕里从没见过这一幕,巧舌如簧的记者竟被说得下不了台,短短时间反客为主,不但敏锐的观察力惊人,而且……这操作太酷了!

看完短暂的视频,剧组的人面面相觑了。

“温故的眼神真的有点吓人,感觉无所遁形,我是记者都会头皮发麻!”

“哈哈哈哈网友说温故确实不像风休烈,他像社交匪徒。”

“难怪穆长苏一个当红的偶像,每天对温故嘘寒问暖,这是看上温故了吧?”

剧组员工讨论的津津有味,网友现在可太喜欢温故了,你想要的样子我都有,追一个爱豆体验追两个明星的快乐,但大家同样有一个好奇的问题——

“温故的男朋友究竟是谁?”

此时温故望着手机的收款界面陷入沉思,高队长不声不响的打过来十万,备注一行小字:杜勇的屁股现被你捅出个大洞,现在还疼呢,你下次能不能温柔点?

能不能说清楚点?捅的什么位置?怎么捅的?

……

庙宇的小院中天光明亮,稀薄的晨雾丝丝缕缕,旭日从天边露出灿黄一角,清脆的鸟鸣阵阵。

为了保住小命,夜伽蓝一五一十地交代所有知道事情,“自从碧莲圣君失踪后,魔君筹划炼制“相思”,已经杀了至亲至爱,现在正在找寻一颗真心,若是他真炼成了相思,强盛的紫衣真君或许能与之一敌,但现在他法力式微,未必能打赢魔君,魔君真的要天下无敌了!”

“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你才和你说这些,你快点回去玄月宗躲一躲,相思需要吸收活人的真元,魔君还需要几年的筹备,趁着这段时间你们宗门齐心合力,总有办法对付魔君。”

夜伽蓝语重心长。

元九渊扒下魔将身上的衣裳和面具,将魔将身上所携带的物品整整齐齐排列在神台上,身为魔君座下的三千灵童,魔将身上有不少邪性的好东西。

只搜到疗伤的药品、杀人的毒物等稀松平常的物品。

魔族之人藏东西的方式诡异离奇,思及此,元九渊俯下身,单手握着匕首,行云流水般划开魔将白花花的肚皮,裂开一条深红的小口,一手探入血肉模糊的肉里探寻摸索。

身为纯正魔族人的夜伽蓝头皮发麻,呆滞地望着他,“你在干什么?”

“找东西。”

元九渊神色平静,手掌在魔将胸膛下鼓动翻转,一直深入喉咙的位置,嘴角忽而扬起,露出清浅的笑容。

他抽回手,掌中一颗黯淡无光的珠子,似是鱼目石又似是琥珀,外表平平无奇令人忽视。

夜伽蓝小心翼翼地凑近,瞧见珠子错愕,“这是敛息珠?”

敛息珠是世间难得宝物,能隐藏修士气息的神奇作用,若是带上这颗珠子,哪怕生得三头六臂,在人群之中都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存在。

能最大的降低存在感,唯有说话的时候才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元九渊点点头,干净修长的手指收起珠子,不见任何残忍的痕迹,“你刚说魔君在炼相思?”

夜伽蓝很想问问他,怎么会想出开膛破肚找宝物的办法,但有点害怕他非人的行径,只点头道:“是,魔君不甘活在极天魔君的阴影下,一心想要赢过极天魔君,让世人只知道他的名字。”

元九渊点点头,朝庙宇外走去,云淡风轻地道:“带我去西域十九重城,我们去毁了他的相思。”

什么叫……我们?

夜伽蓝难以置信,紧步跟上去,“魔君法力高深,你不是他的对手,十九重城里遍布他的眼线,你去了死路一条。”

咬重了“你”字,提醒他自己置身事外。

“若他炼成了相思,我回到师门亦是死路一条,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元九渊顿住脚步,回过头看向他,理所当然地道:“何况,我不是还有你做帮手么?”

“我生是魔君的人,死是魔君的鬼,我是不会背叛魔君的。”夜伽蓝郑重其事地说。

元九渊轻笑问道:“若是魔君知晓你方才所说的话,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夜伽蓝神色凝滞,呐呐地说:“我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回报你,你却想以此威胁我?你比我还像个魔族人。”

“我不是魔族人。”

元九渊冷冷纠正,上下端量一遍夜伽蓝,“我和极天魔君没有任何干系,你若再提起此事,休怪我杀了你。”

你还说你不是?夜伽蓝无力吐槽,好死不如赖活着,他本来就不是硬骨头的人,好声好气地说:“我可以把你带到十九重城,但其余的事情我不参与。”

“足以。”

元九渊摸一下胸前垂坠的冰凉佛珠,乾坤葫芦在其中,可若在外施展离魂之术,恐怕将自己置身险境,得想一个周全的办法为温故传递信息。

翌日,夜深人静。

温故睁开眼,便见满天星斗璀璨,若星河摇曳灿烂,明净的月亮挂在天上,仿佛触手可及。

脚下一幅繁花锦簇的画卷穿破云霞,飞行在九天之上,画卷上浓墨重彩的勾一座佛像,不同于慈眉善目,普度众生的佛,此佛周身皮肤呈青黑色,面目狰狞怒目而视,赤身裸体的身上只披着一件金光灿烂的金甲。

身下的莲花座更为诡异,竟是双修的男男女女扭曲凝结而成,一只只白生生的手臂大腿变成圣洁的莲花叶,人人的表情惨白痛苦,仿佛在遭受酷刑一般。

温故瞥一眼,便移开目光。

飞画上除他之外,还有三人,上次见过的夜伽蓝竟穿得密不透风,被两个黑斗篷的魔族人挤在中间,似是在押送犯人一般。

温故正迷惑不解,一个黑斗篷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朝着他说:“主人,我们明日晌午便能到浮屠塔,休整一日再前往十九重城。”

好久不见的鬼罗汉与银汉。

浮屠塔处于魔族和人族的交接之地,越过浮屠塔便是魔族的核心十九重城。

温故乘坐的飞渡法器称为吉祥唐卡,如同道修的御剑一样,不过,吉祥唐卡不如御剑飞行般自由自在,只能在道修的领域行驶同一路线。

据说因为当年极天魔君为能统一两界,在各个城的上空设下飞行法阵,唯有魔族的吉祥唐卡能在大城中穿梭跳跃,从一座城直接穿到另一座城,像虫洞一样完成快速的来往。

缺点便是一旦偏离固定路线,就再也找不回原来的路,只能依靠化身黑雾,慢悠悠地往魔族的领域飞。

但温故不用担心,鬼修罗和银汉常年往返两界,对极天魔君设下的法阵极为熟悉,一日之内便已穿越九州大陆。

见到熟悉的人,温故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伸手摸摸两侧的耳朵都还在,缓缓吐出一口气。

银汉毕恭毕敬地上前来,拱手说道:“主人,你吩咐我一过子时便向你汇报今日发生的事情,刚刚过了子时,可否现在开始?”

“好,说吧。”

温故认真地听银汉一句不落的说起今日发生的事,元九渊在夜伽蓝的撺掇下,打算去十九重城毁了相思,保护师门的安危,以免魔君将来害的众生生灵涂炭。

银汉和鬼修罗前来支援,夜伽蓝更是大公无私,恨透了魔君的所作所为,毅然决然的加入他们的计划之中。

虽然此事听上去危机四伏,但若是能保护其他人的安全,温故觉得必须得干,紫衣真君和师父师姐师兄,一直在保护他,他也想反过来保护他们一次。

没想到夜伽蓝觉悟这么高!

温故赞许地望向愁眉苦脸的夜伽蓝。

夜伽蓝挤出一个心甘情愿的笑容,咬牙切齿地说:“能为你效力,是我的福分。”

“谢谢你。”温故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见他气色好了很多,“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伤得特别重,恐怕一进十九重城就要闭门卧床休息上一年半载,否则命不久矣。”夜伽蓝立即握住胸口,装得弱柳扶风。

原以为元九渊孤身一人,没想到冒出两个魔族的帮手,黑斗篷和红莲面具并不是人人能戴,这两个人实力不亚于三千灵童,甚至远远在其之上,夜伽蓝一路被夹在中间,逼得逃脱无门。

温故信以为真,取出佛珠中仅剩的一颗伏羲纯阳丹,还有几瓶师门的疗伤神药,一股脑塞给夜伽蓝手里,“喏,我只有这些了,你先服下,不够了我再问师兄要。”

夜伽蓝怔住,错愕望着怀中的玉质药瓶,不该是扔在地上让他捡起来么?

“你不怕碰到我的手?”他诧异地问。

温故好奇地眨眨眼,不明所以地问:“你手上有毒么?”

夜伽蓝摇摇头,紧紧攥住手中冰凉的药瓶,低声喃喃道:“没有毒。”

银汉看得明白,凑到温故身边小声地解释,“他是练最下贱的魅术的,在十九重城中阅人多矣,大家嫌弃他污脏,不愿和他过多肢体接触。”

“他脏么?”温故气鼓鼓地咬着牙问。

夜伽蓝早已习惯,早些年他还有几分骨气,旁人骂他骚臭狐狸,下贱的东西,他还会据理力争反驳理论,但现在早已麻木,任由唾面自干。

听到银汉和温故的对话,他心中平静无波,只担心温故会不会因为嫌恶他,将赠给他药品全收回去,正思考要不要全塞嘴里吃下去,让温故无法反悔,便听到温故恶狠狠地说——

“我觉得他很干净,身上清香馥郁,不像魔将身上臭烘烘,他们还有脸说别人脏,也不如找个镜子瞧瞧自己的脏样!”

夜伽蓝愕然地偏过脸,温故正在看着他,俊挺的脸上黑黝黝的眼睛因为气愤发亮,薄削的嘴唇紧紧抿着,两颊一鼓一鼓,显然是非常生气的样子。

“伽蓝,你放心,下次有人说你脏,我帮你……我叫银汉帮你揍他。”

温故认真地说,既然夜伽蓝投诚,那便是自己人,不能让外人欺负自己人。

银汉拱手道:“主人,银汉全都听你的。”

夜伽蓝沉默良久,缓缓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元九渊比他想象中的更可怕,他不但杀人不眨眼,而且极为擅长攻心,现在他这颗心就被攻的七上八下。

堪称兵不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