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是一

徐复曾与元九渊有过一面之缘。

那日,元九渊立在入门比试的擂台之上,一袭织锦白袍,如同云中白鹤,手持重剑战无不胜,所向无敌。

水镜峰上剑光飞舞,这一年的拜门的青年才俊众多,竟无一人能与他过上三招,可谓英姿勃发,锋芒毕露。

徐复早已拜入凌霄峰,他在擂台下人群之中,听到台上的少年朗声道:“在下元九渊,前来拜师。”

闭关的紫衣真君听闻他前来,竟然出关亲自见他一面,那日水镜峰人潮汹涌,年轻一代修士皆齐聚此地,元九渊风光无限,扶摇直上青云。

师父萧真人喃喃醉语道:“他若是我的弟子,我愿意为他戒酒,可惜我的徒弟……一个比一个笨!”

徐复当即暗自发誓,日后一定要让师父以他为荣。

后来徐复再也没见过元九渊,却经常听闻元九渊的“轶事”。

有师兄说亲眼见他在千鹤峰杀人吃肉,茹毛饮血,还有女弟子红着脸说他色胆包天,夜里爬进房里偷肚兜,总之,师门里若是发生坏事,和元九渊脱不了干系。

日子久了,元九渊在徐复的心中变成一个心狠手辣,死有余辜的畜生。

所以,他怎么都没想到,十恶不赦的“元九渊”居然和一个熊妖成了朋友。

徐复不禁很好奇,元九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担心被蛊惑,自认心志坚定,只是跟上去看看“元九渊”耍什么把戏。

于是徐复隐去行踪,悄无声息地跟在温故身后。

以一种逃命般迅疾的速度,温故远远离开白熊的居住地,一直跑出去几里之外,他才缓缓停住脚步。

“有人吗?”

温故弱弱地喊一声,回应的他的是风声、虫鸣、不知名的鸟啼,还有徐复扬起的眉头。

没有听见异常响动,温故松一口气,撩起袍子蹲坐在地上,从胸口的衣领掏出一颗鲜红莹润的小果子,在袖子上擦了擦。

徐复看着他努力地张大嘴,恶狠狠地咬一口,像是在报复白熊想吃他。

小果子甜味很浅,汁水却很充沛,温故吞下去的瞬间,一股温热的力量席卷全身,滋养血肉,之前他被树枝擦出的青痕一点一点褪去。

温故一连啃了两个,被白熊吓到的小心灵终于治愈了。

传说中灵气充沛之地,会生长一种能够缔结灵果的果树,此物在修真小说里很老套的设定,千年成树,每一百年结一次果,每棵树上只结一个果子。

灵果的作用良多,既能治愈陈年暗伤,又能辅助修行,增强真元。

每一枚灵果有价无市,曾有人叫出上万灵石收购灵果,温故还不知道,他怀里的灵果能让他富可敌国。

温故吃完灵果,很讲究地扯下树叶擦擦手上的果汁,他擦得很专注,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揩干净。

徐复斜倚在树上,一条屈膝踩在树干,一条腿自然垂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夜晚山谷里寒气刺骨,温故从包袱里拿出师姐准备的干净衣裳,平平整整铺在地上,做了一张临时的床。

在圣墟里还敢睡觉?

徐复讶然地挑起眉头,但很快,他看到温故不止要睡觉,而且平躺得很端正,贴心地给自己盖上狐裘,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眼睛直直地望着天。

嘴里似乎在默念什么,徐复屏气凝神,听到他在念叨数字,似乎在等什么人的到来。

徐复用灵识扫过附近,没有发现异样,蓦地,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行为异常。

不遵从师命寻找圣墟之地,竟然在此饶有兴趣地观察一个恶人。

徐复心底立即念起静心咒,心中想道,我只是看着他,不与他交谈,不会有什么事发生。

良久,温故熬不住,真的睡着了,呼吸悠长安稳,在寂静的黑夜里清晰。

天边露出一抹晕黄,晨间的阳光穿透黑雾,洒在苍翠的树梢上。

层林深处之中鸟鸣清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温故终于动了,他从地上站起来,乌黑的眼睛蓦然圆睁,似乎是很惊奇清晨的阳光。

“完了,完了……”

温故半张开削薄嘴唇,喃喃地念着。

此时,丛林最深处,几个身披黑色斗篷,脸上戴着火莲面具的人正跪在地上。

为首的男人负手而立,身量极高,手足皆戴着乌银的佛珠,上半身赤裸只着一件单薄袈裟,露出结实挺拔的手臂。

“禀告圣君,玄月宗七名弟子已尽入彀中。”

被称为圣君的男人哼笑一声,望向郁郁丛林,“很好,你们几个把他们引入城中,等待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那……萧老道若是插手该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我已部下天罗地网,他若敢进来,我叫他有来无回!”圣君说完,伸出舌头舔舔嘴唇,慵懒地道:“我已经很久没尝过修道者的血了,这萧老道修为高升,他的血一定很补。”

“圣君,不知属下可有口福,也能分一杯羹?”

圣君仰起脸大笑,缓缓舒展身体,“你们若是擒住那几个小孩,便任由你们处置,听说道修的女人可是很美呢!”

“对了,元九渊留一口气。”圣君说罢,低声道:“此次便是为他而来,魔君要亲手宰了他,以绝后患。”

“属下明白!”

圣君似是到什么,“记住,不要拖到夜里,这座城中很……古怪,白日速战速决。”

……

余宁市。

元九渊眯起眼睛,定定望着手机时间。

凌晨十二点半。

墙上的钟表显示同一时间,他定定地望着滚动的时针,一秒一秒,许久后他蓦然站起来。

难道温故出事了么?元九渊微微闭上眼,很想唤出鬼罗汉询问,但相隔两个世界,这个世界灵力微薄,无从入手。

若是他自己的身体,此刻眸底红海翻腾,元九渊深吸一口气,抄起手机装进外套口袋,准备出门,去看看外面的时间。

门外响起门铃声。

元九渊拉开门,是温故姘头,那个叫商则的,很放荡的男人。

商则手肘压在门框上,灰色衬衫扣子半解,露出一片紧实的皮肤,手里拿着一瓶红酒,挑起个轻佻的笑容,“温故,有没有想我?”

元九渊嗅到浓郁的香味,像是发情期公狗在释放信号,他半掩住鼻子,向后退一步。

商则本身帅气风流,经过一番精心的打扮,帅得像明星一样,他不信今天软硬皆施,把温故搞不上床。

这是他总结失败经验之后,得出的唯一可行方法,他和温故熟悉,清楚温故从来没交过男朋友,还是一个小雏儿。

以前温故很主动,经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像个乖乖的小狗,商则心里明白,他想睡温故,随时都可以,只要他提出来,温故不敢不听他的话。

可他一直没提出来,因为觉得很麻烦,温故这种人,表面温顺,骨子里很倔,一旦沾上了就黏着他不放,俗称玩不起。

商则想多玩几年,现在还不是收心的时候,所以一直吊着温故,等一天不想玩了,就把他收入囊中。

“想不想喝酒?”商则走进门,径直来到酒柜,取下两个红酒杯。

元九渊合上门,靠在桌沿上,半抱着手臂瞧他。

商则莫名觉得,他的眼神藏着敌意,背后爬上一阵刺骨寒意,随即摇摇头,递过暗红荡漾的红酒杯,“我已经和未婚妻退婚了,也不和那些人联络了,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如何退婚的?”元九渊问道。

商则了然地笑了,温故果然还是在乎他的,今天晚上胜券在握,“我又不喜欢女人,未婚妻早盼着我退婚,提出来她就同意了。”

元九渊的下颚绷紧,若是回去,他要写下退婚书递给滕紫芝。

商则缓缓凑近,低笑道:“怎么不喝酒?嗯?你怕我给下春药?”

元九渊斜睨他眼,端起红酒杯一饮而尽。

作为情场浪子,商则调情手段信手拈来,含着笑静静地望他,“你的嘴唇看上去很软,有人亲过么?”

元九渊不为所动,听过比这更过分的话,修真界有妖人采阳补阴,见了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解馋,说起浪荡话可比商则露骨多了。

商则在元九渊的眼里,和那些采阳补阴的妖人差不多。

“你在想什么呢?”商则手指轻轻抵在他的额角,低声问道:“是不是在想我?”

元九渊想,很想给他一拳,一想到商则平日里与温故这般的浓情蜜意,他心中隐隐不快,看商则越来越不顺眼。

“我想你离我远点。”元九渊推开他的手,淡然吐字。

商则轻轻一笑,凑近他,一字一顿地说:“可是我想离你更近一点,我想跟你……负距离。”

“负距离?”元九渊挑眉。

商则喉结滚动,直白地望着他领口白净细腻的皮肤,“去床上,我教你。”

元九渊听明白了,商则古道热肠,想要他去会一会,他低头嘲弄笑了下,“你倒是个性急的。”

商则畏惧他那种古怪的力量,不敢直接霸王硬上弓,又给他倒了一杯酒,“来,再喝一杯酒。”

红酒的味道甘甜醇厚,对于元九渊就像水一样,他喝了大半瓶红酒,脸不红,心不跳,眼神清定明亮,没有一点要醉的意思。

商则记得温故的酒量不好,没想到他今天这么能喝。

“小温故。”商则醉眼朦胧,故意斜在他身上,凑到耳边调情,“我喝醉醒来可不负责任的。”

元九渊纹丝不动,伸手冷冷卡住他的下颚,轻描淡写地端详,“有几分姿色,但你太脏了,你配不上我。”

这句是真心的。

商则哈哈笑了,觉得温故这样很好玩,“怎么,你还守男德呢?”

“何为男德?”元九渊问。

商则不以为意笑道:“在外不可看女性,不可穿着暴露,不可与人顶嘴,不可喝酒抽烟,不可发生在婚前发生关系……”

元九渊记住商则说的条约,入乡随俗,他会做个守男德的男人。

商则直勾勾地望着他,哑着嗓子使出渣男必杀技,“小温故,换个舒服的地方,我慢慢说给你听。”

“不必。”

元九渊厌恶推开他,抄起桌上长长的红酒塞,随手抛过去,“既然你这么着急,就在此地,做给我看看。”

商则愣在原地,红酒塞滚到地上,他突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你他妈是一?”

商则面红耳赤,咆哮响彻云霄,对面的住户楼都能听见。

道德经有云,万物归一,一生万物,元九渊冷冽抬起下颚,“我自然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