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妙真屏气凝神,无声无息潜入后山小院,猝不及防出现在元九渊的身后。

“师弟!”

原以为她可爱的师弟会吓一跳,白白的耳尖抖动,回过头乖乖地喊师姐,没成想她的可爱师弟,撇过头睨了她一眼。

眼神冷淡,很古怪。

妙真拧紧眉头,“是不是有谁欺负你?说出来,师姐给你报仇!”

元九渊天资独厚,相貌又极为出挑,备受名门望族青睐,人人都想把女儿嫁给他,从十来岁起,上门的媒婆络绎不绝。

即便后来落了难,也有贪慕皮相的女子暗送秋波,他一概不理,男女之事只略知一二。

“妙妙”显然是情人之间的爱称,元九渊忆起梦中妙真看他的眼神,深情不舍,爱恨交加,梦中这个女子爱他入骨。

难怪妙真会判若两人,但此时妙真爱的并不是他,而是温故。

元九渊无心怜香惜玉,也不愿让温故与妙真纠缠不清。

妙真见他陷入沉思,猛地一巴掌粗暴拍到他后脑,“小九,你想什么呢?”

“我想什么与你何干?”元九渊被她打得阵痛,冷声提醒。

妙真挑起眉头,一把怀住他,像鸭妈妈抱着自己的小鸭仔,两只手扭住他的两颊用力提起来,“师姐是不是白疼你了?你个小混蛋,嗯?”

元九渊迅疾向后退去,白净两颊被捏得泛红,温故平日里和妙真就如此亲密无间?

孤男寡女,光天化日之下又搂又抱成何体统?

今晚他必须要给温故多说几句,切不可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

“你个小兔子,你还学会躲了?”

妙真揪住他的耳朵,想狠狠骂他几句,但又怕又把他惹哭了,放开他的耳朵尖,抚慰地轻轻揉揉。

元九渊心中不适,冷冷推开她的手,此人绝不可让温故结交。

妙真当他又犯神经,她可爱的师弟并不是时时可爱,有时候挺招人烦,比如现在,“枉费师姐费大功夫给你弄出来好东西。”

“喏。”

妙真展开掌心,手中一朵雪白的莲花,掌心大小,泛着莹润的花瓣宛如少女的脸颊,一股醉人的幽香扑鼻而来。

真元浇灌生长出的七叶莲,每一个花瓣上饱含灵气真元,服下即可补充体内的真气。

虽然真元生生不息,用之不竭,但七叶莲的生成极为耗费心力,而且花瓣娇贵,需要小心翼翼呵护,所以很少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真元拱手送人。

元九渊没想到妙真竟然对温故如此情深,淡然帮温故拒绝,“我不收。”

“不收也得收!”妙真抛到他怀里,“师门试炼迫在眉睫,这次历练全是你们这一代最强的弟子,凌霄峰飞徐复,他可是化神后期,你们这一代中无出其右,还有天道峰的李仁,和……滕紫芝。”

元九渊听到李仁两个字,眉头皱起,没有杀了李师兄,他很不快。

妙真心中叹气,很担忧,“李仁与你不和,若是他在秘境之中发难,我也帮不了你,所以你要勤奋修行,不能让他欺负你!”

“此次去何处?”元九渊问道。

妙真斟酌一瞬,告诉元九渊也无妨,“我听师父提起过,这一次你们去圣墟,里面上古仙人留下一件宝物,若是能拿回宝物,便可摘得桂冠,获得紫衣真君赏赐的丹药宝物。”

圣墟乃圣地废墟,几千年前曾是一座赫赫有名的王城,诞生过数之不尽的风流人物,但却不知为何荒废,后来荆棘丛生,不见天日,被一群妖魔占据,可谓波谲云诡,极为凶险。

元九渊对赏赐并不感兴趣,他在想该怎么教温故自保。

佛珠只有有三面黑色小旗,催动咒语便可招来魔君残余的部下为他所驱,他要叮嘱鬼罗汉,必须在圣墟之中保得温故周全。

妙真提前泄露了考题,不如说个清楚,“那宝物是一件酒葫芦,葫芦之中藏有玄机,据说能扭转乾坤。”

扭转乾坤?

元九渊心中一动,岂不是能见到温故了?

温故是他心中素未谋面的好兄弟,长得好看,有趣,做菜还很好吃,若是能见面,他们可以痛饮一番。

只是不知,温故酒量如何?若是他喝醉酒,脸颊上沾着酡意,嘴唇微张,一定很赏心悦目。

此刻,直得和钢板一样元九渊没有意识到,他对温故的想象超出了好兄弟的范畴。

……

千鹤峰。

细腻的月光如同婉转歌谣,落在温故散在桌上的长发,他微微睁开眼,又困倦地闭上,懒散地趴在桌上养神。

热心市民温先生一人之力降服四位亡命之徒,这个爆炸新闻太值得写一写,温故从警局出来,就被社会新闻记者团团围住。

温故吓得脸色沁白,像个任人宰割白嫩羊羔,一直问到他都快掉眼泪,警察叔叔才将他解救出来,亲自护送他回到家。

四个歹徒,每人十万悬赏金,一共四十万的奖励,加起来不是一个小数字,温故盯着账户里的巨款,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抚慰。

元九渊可真厉害,才来短短几天,就赚到那么多钱。

温故很羡慕,他想赚钱,只能干搬砖的苦力活,不过元九渊的身体很好用,那些沉甸甸的砖石在他手中如同树叶般轻盈。

想到这,温故扒拉开玄袍整齐领口,眯着眼睛往里面快速瞥一眼。

嘿嘿,我真的有腹肌诶~

温故有段时间努力健身,想做个身强体壮的哭包,让别人不敢欺负他,后来他犯懒搁置下来,没想到在元九渊身上体会到了有腹肌的感觉。

而且是非常漂亮的腹肌,线条深邃有力,显得腰身窄而劲痩,看上去蕴含着充沛力量感。

温故规规矩矩把衣领拉好,要是元九渊生在现代,凭借这张脸,再加上这优越的身材,保准能成个天王巨星。

可惜……

做龙傲天不能光靠脸。

温故抄起桌上的留影镜,镜子下压着一块白玉牌,通体柔滑光润,质地通透晶莹。

玉牌上浮雕拂晓时刻的旭日东升,雕工精妙绝伦,看上去很值钱。

随着镜面转动,碧波荡漾镜面浮现出元九渊冷淡的脸,透过镜面一瞬不瞬盯着温故。

真的很吓人。

“温故,师门试炼的事情你不用记挂,我会安排人保护你的周全。”

“有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元九渊稍顿,用一种低沉,诱惑,很能蛊惑人心的语气说:“世间最脆弱莫过于情爱二字,比起大道不值一提,如今你我这般情形,应该一心求解决之法,而不是醉心情爱,你明白么?”

温故想到商则的所作所为,非常认同。

“嗯……切勿与女子亲近。”元九渊似是想到什么,轻微皱眉,“男子也不行,不可放浪形骸。”

温故乖乖点头,就像元九渊此时坐在他对面。

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喜欢他的粉丝大部分都是妈粉,女孩子只想做温故的妈妈,很少有人把他当成幻想对象。

所以元九渊大可不必担心。

镜中元九渊拿起玉牌在掌中把玩,“若你缺钱,用这块玉牌拿去换你想要的东西,当作我送你的见面礼。”

说罢,元九渊的脸融入镜面碧波荡漾之中。

太客气了吧,温故捻起白玉牌,不懂玉石珠宝,但从温润的手感,能感觉到这东西很贵。

换火鼠裘肯定没问题,温故再次感叹,元九渊真是个一个大大的好人!

想到这,他咬着牙故作神情坚定,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元九渊查清九宫血虫的事情。

翌日。

重真人在大殿门前,看到了半边身子藏在门后的温故。

晌午艳阳高照,温故一手扒着门,脑袋小心翼翼探进门里,眯着眼睛端详曝光过度大殿内。

身后还背着一个圆鼓鼓的包袱,像个刚偷完东西的小贼一样鬼鬼祟祟。

重真人敛了气息,静静地盯着他的后脑,等着看他想耍什么花样。

“嗯?师父呢?”

温故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发出疑惑的自问,随即跨进红木门槛,解下背后的包袱抱在怀里,懒洋洋坐到一个蒲团上。

再把削直的下颚埋进绵软包袱中,没几秒,他缓缓歪过头,呼吸绵长惬意。

就这么睡着了?

重真人不屑地轻哼,不学无术的废柴,竟然敢在庄严的大殿上打盹。

所以,他无声无息地站在温故身旁,冷冰冰俯视睡得香甜的人。

这个他不承认的徒弟,一直是重真人的心头刺,就像是落在皑皑白雪上的一只死乌鸦,白白脏了他清正的门派。

他人只道元九渊是魔族的孽种,却不知,他是极天魔君的种。

一百年前,紫衣真君曾在西海一座秘道修行,准备渡劫升仙,已是一脚踏入仙门,却未曾料想极天魔君趁虚而入,在紫衣真君返璞归真,真元式微之际,带着魔族的大军偷袭秘岛,若不是玄月宗的弟子用剑阵阻拦,紫衣真君在劫难逃。

因为这一战,紫衣真君元气大伤,从此修为停滞不前,而且……还有点老年痴呆的症状。

重真人想起极天魔君,恨不得杀之后快,何况是魔君的亲生儿子?

良久。

温故睡得不太舒服,姿势压得脖颈酸,他揉着脖子睁开眼,猝不及防撞上重真人横眉怒目的面容。

一瞬间,他正襟危坐,高高仰起脸,乌浓的睫毛颤栗,很乖巧地叫:“真人……”

“你来做什么?”重真人负手而立,语气不善。

温故垂下眼望着手里包袱,有些羞怯地解开系绳,露出一角火红色的绒毛披风,看上去像是什么畜生的皮毛。

他拿出来,动作轻柔抖了抖,然后很认真叠得整整齐齐双手递给重真人。

“真人,你穿上就不会冷了。”

重真人一动不动,睨一眼不屑地挪开目光,“若你想讨好我,努力让你的修行精进,别在师门试炼丢我的脸,而不是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会努力的。”温故用力点点头,他双手捉着披风两侧两口,小心翼翼披在重真人肩上,“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争气的!”

满脸的期待溢出,仿佛再说:我真的会努力的,师父你快看看这个披风喜不喜欢~

还有,能不能……夸我几句?

重真人拽下肩上的披风,像丢垃圾似的随手撂在地上,冷声道:“师门试炼之前,别再让我看到做这些无用功。”

说完,他就看到温故的乌黑的眼睛蓦然睁大,黑亮的眼眸像是蒙上一层薄雾,湿气在眼眶里弥漫,一点点水光扑闪扑闪。

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看见这种眼神亦会于心不忍。

温故缓缓低下头,看一眼落在地上的披风,沉闷又黏着点委屈的声音说:“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重真人突然觉得,刚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温故垂头丧气地走了。

妙真立在门前,这一幕尽收眼底,她拍拍温故失落的肩膀,大步跨进殿内。

重真人见她来了,冷硬的神态缓和,下颚直指地上的披风,“拿出去扔了。”

妙真七岁进入千鹤峰,重真人救她与水火之中,在她心中胜过生身父母,师父的每一句话她言听计从,但今日,她第一次顶撞重真人,“你知道他为这件火鼠裘甘愿去运甓么?”

“师父,我叫你一声师父,他为给你买下这块披风,运甓的钱不足,他用拂晓山庄少庄主的玉牌换了这件火鼠裘,就因为他觉得你会冷!”

重真人心中惊愕,这个他最厌恶的徒弟,竟然为他做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