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睡得迷迷糊身上疼得厉害,像是被人恶狠狠甩鞭子抽在后背,又泼了一层滚烫的辣椒水,活生生地被疼醒。
头顶灰扑扑墙上黑色霉菌淡淡,雨后草木的清香扑进鼻子里。
房间逼仄狭窄,一床一桌一柜,别无他物,镂空木窗半开,探进一支含苞待放的白梨花。
温故呆坐床上几秒,蓦然,光着脚跃下床推开房门,一方清静的小院,眼前豁然开朗。
远处崇山峻岭,云山雾罩,金色阳光如同一层薄纱,蒙在白玉金碧般的亭台楼阁,但见瀑布飞腾三千里,仙鹤展翅临空而过。
温故懵逼地抬起手臂,身穿玄金窄袖长袍,袖边暗纹月牙纹,手掌宽厚,骨节清晰分明,拇指指腹与掌心一层薄茧。
身体的感觉陌生,前所未有的充盈力量感蕴含在每一寸肌理,似乎能轻而易举地打死一头牛。
这不是他的身体,温故呆呆站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喊:“系统?系统?在不在?”
没有回应。
“戒指里的老爷爷?”
“主神?”
“直播间?”
四周静寂无声,没有任何的声音。
温故不知道,龙傲天分为很多种,最流行的天资卓越,什么灵才宝物全部送上门来,即便是最高冷最美丽的女人,只要遇见他,也会爱他爱的忠贞不渝,要死要活,一路开挂,人生顺风顺水,即使有波折,反派也很快被打脸,干脆利落挂掉。
但还有一种龙傲天,比反派还要像反派,先得把爹娘祭天,然后还要天才陨落,受尽屈辱,为正道所不能容,直到逼入邪道……
这种龙傲天恶到极致,冷酷无情,杀戮名门正道,他手段毒辣残暴,杀伐果断,即便是面对美色,也毫不动容。
整个修真世界被他祸屠戮得奄奄一息,他傲立在世界的巅峰,蔑视世间一切规则,是所有人的恐惧和梦魇。
往后只要提起他的名字,就能让那些宗门子弟瑟瑟发抖。
很不巧,温故所穿越的身体,就是这样一个狠角色。
晌午的千鹤峰上云雾散去,一道刺眼银光破空而来,劈开万丈金光,银剑上立着一位年轻美貌女子,白蓝的裙子随风拂动,大袖如云,一派出尘之姿。
正是重真人座下的大弟子——妙真,人送外号寒月仙子,清寒冷艳,风姿貌美让无数修真界的人士倾慕。
千鹤峰分为前峰,中峰,后峰,前峰是重真人的居住之所,中峰为众弟子修行住宿之地,而后峰则是一大片郁葱葱的树林,除了元九渊之外住在此处外,别无他人。
若不是重真人吩咐妙真前来问话,她是不会来此地见元九渊。
妙真外出历练之时曾误入一处魔族洞府,那魔族用人皮做成地毯,用婴儿的颅骨当做酒杯,还用一百双人眼炼制法宝,法术极其阴险诡诈。
魔族之人灭绝人性,嗜杀成性,荒淫无耻,与正道之人交战百年,多少修仙界前辈死在魔族手里,此仇此恨,每一位名门正派没齿难忘。
妙真与元九渊只见过一面,在重真人的大殿中,元九渊受罚跪了七天七夜,那双眼睛泛着猩红光,如同见血的刀锋般寒冷,只是那么一瞥,令她印象深刻。
果不其然是个魔族,真是冷酷无情,残暴凶狠之徒。
此时此刻元九渊小院之中,几名千鹤峰的弟子探头探脑钻在门口——
“我们玄月宗可是当世第一的修真门派,掌门紫衣真君乃当世第一达到大乘期的!”
“我们千鹤峰的师父重真人那也是奇人,不到两百岁已经达到炼虚!”
“虽然我们师父不是玄月宗七座峰修为最高的,但师父掌管戒律堂,是咱们玄月宗最有威望的。”
妙真收剑入鞘,轻声在几人背后问:“你们在此地作何?”
听见她清冷缥缈的声音,几个弟子心惊胆战,瞬间一哄而散。
亮出坐在门槛上的温故,歪过头怯生生地看着她,哭过的脸颊脏兮兮,显得唇红齿白。
妙真愣在原地。
“师姐好!”
温故小心翼翼地喊一声,刚才几个落荒而逃的弟子就是这样喊得。
自打元九渊进了玄月宗,从未喊过妙真师姐,妙真又被他这一声给喊愣住了。
半晌她冷冷地道:“师父问你,为何不去上早课?”
温故紧紧抱住膝盖,削瘦的下巴埋进去,似乎这样能让他觉得有安全感,“师姐,我有点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
妙真眼眸一挑,元九渊的命硬如铁,何时如此娇气?
“借口。”
但她却分辨不出元九渊的真假,那双英挺修长的眼睛哭得眼窝潮湿,整个人团成一个小团子,细细地颤抖着。
温故鼻子一酸,双手紧紧抱住自己削薄的肩膀,鼻音沾点软绵哭腔,“我说的是真的。”
妙真当即拧眉,“你哭什么哭?”
“师姐,我身上疼。”温故肩膀轻轻抽一下,从那几个师兄弟口中得知,来到修真世界,所在的门派是天下第一宗门,自己昨天因为犯错挨了十道戒鞭。
太疼了。
温故从小到大身娇肉贵,被水烫到都要掉几滴眼泪,何况是这种刺骨的疼痛,疼得他连动都不敢动。
妙真冷眼旁观,“你不用伪装,那位与你争执的师兄骨脉断裂,若没有三年修养不过来,该喊疼的是他。”
温故蓦然抬起头,“啊?这么严重?”
明知故问,妙真沉默不语。
骨脉断裂,听上去就很疼,温故认真地想了想,小声说:“对不起,等我的身体好了,我去给他道歉。”
这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元九渊?
妙真不由得重新打量他一遍,旋身跃上雪亮剑身,“师父戌时召你问话,若是答不上来,今天可不止十戒鞭。”
说完她御剑临风而起,长风满袖飘然若仙,只听背后一声怯生生含着喜悦的声音——
“师姐再见!”
妙真眉撇过头,温故突然站起来,忽闪着乌黑的眼睛,又惊又羡地望着她,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法术。
见她回过头,温故拔高声音,特别高兴地喊:“师姐慢走!”
离得八丈远,妙真隐约看到温故站在院子里,冲着虚无缥缈的背影跳起来用力挥手。
……
余宁市,一座高级公寓。
圆滑电子合成音打破清晨的宁静——“早上好,为您播报每日晨报,首先是国内娱乐早报,今日远山传媒拿下《罗刹天》改编权,将由秦光执导,这也是秦光道别影视圈三年之后的首部作品,作为国内最成功的商业导演之一,秦光……”
元九渊眼眶酸痛,像是哭了一晚上又酸又胀,但他从不会掉眼泪,他只会让别人掉眼泪。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淡淡的香味钻进鼻子,元九渊半睁开眼睛,头顶洁白如雪的穹顶挂着一个菱形吊灯,身下的床柔软如羽毛,即便是技工精巧的织女,也造不出这样柔软的床榻。
此时此刻,他竟然未着寸缕,赤身裸体地躺在床榻上。
元九渊蓦然坐直,耳边“咔擦”一声响,三米开外挂在墙上的黑色布帘居然无风主动,温热的晨光穿透大片的清透的琉璃洒在质地奇怪的地板。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元九渊一醒来觉察到虚弱无力,竟然没有一丝真气,仿佛一个从未修行过的普通人。
经历过大风大浪太多,三年的耻辱锤炼让他的心志坚定,元九渊在床上坐了半晌,翻身下床,这间屋子宽敞整洁,约莫七八丈大小,摆着稀奇古怪的物件。
发幽幽暖黄色光芒的长灯,头顶圆孔吐出白色雾气,带着不知名的浓香,元九渊凑过去轻嗅,不像是有毒之物。
床头一扇小桌放着一方玄色镜面,如同手掌大小,薄薄的冰凉,元九渊拿在手中,上面显示一行字符,伴随“叮”的一声响。
【徐姐:我到楼下了,马上上来。】
看上去少了偏旁,勉强能看得懂,元九渊轻轻敲敲镜面,撇在小桌上。
大间的屋子嵌套入一间小屋,房屋似是有自我感知,随着他迈进脚步,灯光亮如白昼。
小屋里四面墙上挂满样式奇怪的衣衫,正中悬挂着一面亮如明光的琉璃镜。
元九渊立在镜子前。
短短的头发垂在肩头,发尾翘起一个自然弧度,很白,比元九渊见过的人都要白,皮肤像从没见过阳光木兰花似的娇嫩。
眼睛圆润清亮,眼尾无辜下垂,下唇比上唇略丰盈,此时松弛湿润,有种绵软无力感,整个人像个人畜无害羊羔。
元九渊垂下眼看向腹下,定定看了半响,赤身裸体的感觉很不舒适,他拽下墙上挂得一片雪白正方的布裹在腰间。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至近,元九渊回过头,与白墙融为一体的门从外推开,门外站着一位青年女子,竟是齐耳短发,鼻梁上架着两片圆圆的琉璃片。
“你才刚洗完澡?”
徐姐臂弯上搭着几件西装,一件一件撂在沙发背上,“品牌商可真是精明,以前抢着让你穿他们衣服走红毯,现在一个个躲着我们,还好我们自己买了,你说今天穿那件好?”
元九渊抄起架子上一把手掌大小的小刀,刀柄比刀尖长,刀尖泛着冷光,很锋锐,即便像这具虚弱的身体只要速度够快,一刀精准扎进脖子里,也能将人一击毙命。
“蓝色的?”
徐姐拿起又放下,“不行,今天韩昭也穿蓝西装,不然媒体又说你故意撞衫,到时候你又要招黑。”
徐姐拿起一件白色西装,摇摇头,“白色的也不行,商则订婚穿的就是白西装,到时候又得被说……”
“嗯……就这件黑色休闲款,低调奢华不出格。”
徐姐一回头,撞上元九渊的盯视,一股没来由的寒意窜上脊梁骨,全身蓦然一僵,轻声说:“温故,你没事吧?”
“无碍。”元九渊眯起眼睛,吐出两个字。
静观其变。
徐姐松一口气,西装塞进他手里,“你快去换衣服,我在客厅等你。”
关上卧室门,徐姐在门口呆站几秒,刚才那一瞬间手心惊出一层薄薄湿汗,温故的眼神太可怕了,阴鸷深沉地紧紧盯着她。
就像是……在考虑怎么杀了她。
西装外套、衬衫、还有西裤,虽然元九渊从没见过这样简单的衣服,但不难分辨这些都是怎么穿的,很轻松地套在身上。
徐姐给自己倒杯茶压压惊,卧室门“哐哐”响了两声,她奇怪温故怎么不自己打开门,起身扭开房门。
元九渊肩上压着一缕阳光,周正利落地站在门口。
这套衣服徐姐见过温故穿过,时尚大牌经典款的休闲西装,号称禁欲系酷哥,但娱乐圈谁都没穿出这种感觉,温故穿着很好看,但给人感觉干净,乖巧。
这次徐姐终于明白品牌理念了,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身体,却给人一种迥然不同的感觉。
徐姐第一次有些不太好意思盯着温故的脸看,她飞快瞄几眼,“你坐着,我给你打点发胶,头发梳起来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