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团一个愣神, 那只苏牧便寻到机会,一伸脖子舔了过去。
小光团:“……走开!!!”
“元宝。”
那苏牧条件反射地“汪”了一声。
师瑜站在门边:“过来。”
苏牧跑过去,两只前爪搭着门框往上爬。
小光团只觉得身上一轻,终于得以呼吸, 警惕地盯着那只狗, 一边莫名其妙地问:“它和我有什么关系?”
师瑜伸手在苏牧犬头顶揉了两下:“你和楼下那户人家什么时候熟起来的?”
小光团一顿, 眼神躲躲闪闪:“就,就是……”
“那天给人送碗回去的时候?”
小光团张了张嘴,半晌缩着脑袋:“其实也没多熟……”
师瑜垂眸:“他们想收你做干儿子那种程度的没多熟?”
“……”
“你正好缺个监护人, 不然干脆去找他们商量一下?”
小光团:“?”
师瑜这个提议倒是认真的:“他们家的狗也和你很亲。”
小光团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挖坑埋自己的GIF。
等等,他忽然反应过来了:“这是他们家的狗?!”
“他们搬过来之前的住处找到买家了,要去别的城市商谈。在这里不认识别人,就把家养的宠物托给唯一熟悉的你。”
师瑜往客厅走:“他们说因为知道我这里有狗笼子所以放心把宠物送过来——这也是你说的?”
小光团:“……”
“你就下楼一趟,前后半个小时, 还对他们说了什么?”
“……”
小光团一个字儿也不敢吭。
他要是让当事人知道自己那天下去到底对别人明里暗里说了些什么,那后果……
小光团赶紧打住脑海里的想法。
师瑜低头又把聊天框里苏牧的口味喜好性格等等注意事项回顾了一遍, 关了手机, 有点头疼。
还有点困惑。
他不知道自己进游戏这两天系统接管身体的时候做了什么,可按照之前的经验, 应该是完全照着他本身的生活习惯来。
所以, 他到底为什么会加一个认识不到两天的陌生人的社交账号?
元宝追着到了客厅,蹲在沙发边上,自发把脑袋埋进代理铲屎官掌心蹭来蹭去。
苏牧犬的毛又厚又长,还软趴趴的, 而眼前这只显然在原主人那非常受宠,一身黄白棕相间的毛发养得油光水滑。
师瑜默然地任它往自己手心拱,忽然想起什么:“你对上学有兴趣么?”
小光团正盯着那只胆敢黏上去的狗盯得入神, 闻言一愣:“啊?”
师瑜:“楼下那户人家送狗过来的时候你不在,看信息应该是用你在上学糊弄过去了。你要不要圆一下谎?”
小光团:“……”
他在神界好不容易修完了神民必需课程,结课后立刻入系统就职,现在到了尘世还要上学?
师瑜思索了下:“我记得天水澜湾两公里外有家公立小学,坐公交车两站路直达。”
小光团虽然没听懂“公立”是什么意思,但其他的听懂了:学校离小区近,那是不是说他就有理由上学的时候住这里了?
“走路二十分钟。”师瑜低头征询意见,“你觉得可以吗?”
小光团正双眼发光地看着他:“可以!”
师瑜:“?”
他有点疑惑对方的兴奋从何而来,但也没问,低头戳开手机,翻到那个备注为跑腿的对话框。
跑腿回复很快,表示会立刻去办。
铲屎官专心发信息,元宝没了人的手心能拱,坐在地上晃了三圈尾巴,忽然又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小光团。
小光团往后缩了缩。
元宝斯哈斯哈吐着舌头,朝他扑过去。
小光团:“……?!”
师瑜正想退出,却在这时,手机又抖了起来。
是温何似。
对方开门见山:“南枝的高考成绩今天出来了,我想给她组个局,你要不要来?”
高考成绩……
师瑜抬头看了一眼日历,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七月,还没开口,旁边陡然响起一声:“不要过来!”
他抬头,就看到了再度被元宝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小萝卜头。
手机那头的温何似听到这声惨叫,把手机拿开看了眼,备注没错。他又把手机移回来:“你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
“我说刚刚是嘴瓢你信吗?”
“……”
嘴瓢与否的问题暂且不谈,但能让一个律师发出此等言论,可见受到的冲击绝对不小。
温何似失笑,重新提问:“你什么时候养孩子了?”
师瑜把元宝叫回来,嘱咐它别总去招惹小孩,方才回了句:“半个月前孤儿院领的。”
他住院那段时间里,连归就借着公安的关系给小光团准备好了全套身份信息,证件一张没落,没爹没妈的小白菜就是小光团在尘世的人设。
温何似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债主突然有心思养小孩了,但也没问:“放小孩一个人在家的确不好,不如把他一起带过来?”
小光团正坐在五米开外的饭桌前,跟一只狗互相瞪,比谁先得干眼症。
师瑜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不用。”
他家里现在可不止一小孩,还有只成年牧羊犬。
温何似叹了口气:“那就可惜了,南枝一直挺想见见你。”
师瑜走到阳台上:“你不是没告诉她?”
温南枝就是温何似那位曾经罹患心脏病的妹妹。
当初温何似被师瑜一句“发工资”忽悠去当了保姆以后,用预支的钱续上妹妹的性命,在手术室外说的理由都是“家里的积蓄”。
这倒不是觉得师瑜见不得人,只是小孩子七年前才过十岁,刚刚经历完家破人亡,担心对方知道了钻牛角尖觉得自己是亏欠卑微负累的那一方从此学习生活都低人一头,所以从来没当面告知过那会儿她能活下来其实是有人施恩。
最起码等成年再说。
“我倒希望她不知道,可她自己猜到了,我有什么办法?”温何似转了圈笔,抬头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的人,“不过你不想来就算了,没别的事儿先挂。”
说着不等回应直接掐断了电话,站起身:“你怎么过来了?”
温南枝说:“笔记本用完了,我来再拿一本。”
笔记本是温何似律所发的,黑皮厚脊每月一沓,他用不完便带回家扔给妹妹用。当初是生活拮据为了节约钱,现在却是养成了习惯。
温南枝从柜子里抱出了一袋还没拆塑封的黑皮本:“恩人不想来么?”
“听到了啊。”温何似倒也不意外,“他身体不好,别为难他了。”
温南枝:“我只是想谢谢他。”
当年她换了心脏,复了学,功课没落下的同时还经常参加课外活动,只留着刚及肩的头发,穿于她那个年纪会被叫假小子的衣裤,会因为考试得了第一名被请去国旗下讲话,会踩在三分外投篮空心入网赢来满场欢呼。她活成其他在这个年纪的少年少女们最仰慕和艳羡的模样,任谁都想不到她曾经是个苍白瘦弱需要靠医院的仪器才能活命的小可怜。
而现在小可怜长大了,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你的话我会带给他的,”见她还没走,温何似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有。”
“什么?”
女孩便一板一眼地问:“你当初跟他签了几年?”
温何似一时没听明白她的意思。
“你欠的钱这七年早该还清了,但还是说你欠了他。”温南枝语气像在解一道数学题,“你是不是卖身了?”
“……”
他这个妹妹到底在学校学了些什么?
女孩给无辜躺枪的学校澄清:“刚刚追的小说里看到的,卖身还债。”
温南枝毕业以前他从没给她买过手机,一个星期前刚拥有智能机,除了打电话发短信,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来看小说。
他下意识问:“什么小说?”
温南枝很认真,没有表情地重复:“《卑微备胎死遁后霸总他火葬场了》。”
“……”
“里面的备胎就是为了治妈妈的病向霸总卖身了。”
“……”
温何似将她那头短发揉成了鸡窝:“以后不要看这些乱七八糟的小说。”
她没躲,顶着头被他糟蹋得乱七八糟的短发:“那你为什么一直和他保持联系?”
“钱是两清了,可还欠着一条命呢。”温何似说,“这不得把他看紧点。”
温南枝表情呆呆愣愣的。
温何似找了个理由:“免得他哪天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烧炭自杀。”
“……”
温何似终于把人送走,重新点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通讯录的界面。
刚刚挂断的那通电话飘在最上方,留的备注是“债主”。
他从来不是个感性的人,找逻辑漏洞陈词逼问的事做得多了,也不会让过程中跌宕的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可对于师瑜,他却是真心实意觉得对方是没有求生意志这种东西——对,就是狗血电视剧拍摄到手术室外的剧情时,医生必不可缺的那句“能不能醒来还要看病人的求生欲”的台词里说的那种玄学层次的玩意儿。
如果在狗血片手术室里的人是对方,他毫不怀疑医生出来以后宣布死亡时一定会添上“病人没有求生的想法”这种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理由。
可能是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艳鬼”形象太深入人心;可能是对方亲近动物却从不接到家里培养长期羁绊关系;可能是对方完全不把身体健康当一回事的生活习惯;可能是对方在母亲的葬礼上唯一做的事情只有插了一炷香;又或者单纯是对方在鬼门关劫后余生躺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看他和看花花草草没有半点区别的眼神。
烧炭自杀当然是扯淡,但怕对方死却是真的。不是担心对方心血来潮跑去跳个楼助兴,也不是担心对方会帮着杀人犯捅自己一刀,而是觉得在那种需要渴求来支撑求生行动的境地下,对方一定一定不会产生相应的欲望。
将生死置之度外听起来挺豪迈豁达的,可真正无欲无求那还是个正常人么?
他退出通讯录,开始订酒席的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