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列车员立刻去收集乘客意见签字!”
列车长在对讲机里催促。
季从阳犹豫道:“偶像, 我要不要……”
他现在还顶着个列车工作人员的身份,这会儿是去还是不去?
师瑜却只道:“随你。”
季从阳一脸纠结。
师瑜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现在没别的事,可以去看看。”
季从阳得了准话,脸上表情一松, 一溜烟跑了。直到跑出车厢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师瑜跟谈望不也是列车乘务员吗?
不管乘客们意见如何, 可只要想到最可能车毁人亡的画面, 再多的反对最后也尽数咽了回去。
季从阳拿着对讲机给众人播报第一线消息:“车长已经收集了足够的签名,现在已经叫我们去最后面了。哦对了,车长还一直念叨人少了, 只来了这么点人,其他列车员不知道去哪偷懒了,发了好一通脾气……偶像,你们这么离岗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不会。”
“哦。”
过了片刻。
“我们现在已经开始扔乘客行李了,我还遇上了段文青, 就是我游戏刚开始时在驾驶室遇上的那个男玩家,他居然也戴着神殿的麦, 他也是神殿的人!这么说神殿岂不是一样可以通过他时刻看到进度?我们就不是唯一进度最快的那个了!”
“没关系。”
“哦。”
又过了片刻。
“我们已经把能扔都扔得差不多了, 这样就没问题了吗?我刚刚突然想到就算行李全扔了,能减轻的重量也有限,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们不直接把最后两节空掉的车厢的连接挂钩断开把车厢直接扔了呢?扔再多的行李也不如一节车厢来得干脆吧?”
“你可以去问问。”
“哦。”
再过了片刻。
“偶像, 我刚刚问过了,车长说不可以,因为他们早先就试过,但是没成功。就像他们在操纵台没法改变速度, 也没法改变车子的状态。这辆车好像真的只能这样了。”
乔厌听到这里:“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车长想停车,但没法改变列车速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把车头和后面车厢的连接挂钩断开。因为列车能自主制动的部分就只有车头, 后面的车厢是只是因为受力被牵引。”师瑜困得不行,干脆从桌上拿了张餐巾纸继续折起纸来,“可是现在这辆列车还在行驶,这说明他们试过,但失败了。”
乔厌:“那你想到了还让他问?”
“但也不排除他们真的没想到过这个方法,他问一句也好。”
师瑜手指捏着餐巾纸间来回交叠:“拉紧急停车阀,停止往煤炉里加燃料,报警叫直升机把旅客一个个接走,剩下一辆空车直接变轨让它坠海。在这方面列车长才是专业人员,我能想到的方法车长应该都能想到,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扔行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案。他会走到这一步,也只可能是走投无路。”
想也知道,造成这一切的鬼既然费尽心思让列车停不下来,那么肯定不可能留那么大一个空子让人来钻。
交谈进行到这里,隔着一节车厢的位置突然传来尖叫。
“啊——!!”
乔厌立刻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跑:“我去看看!”
※
这次出事的地方不是卫生间,而是第十四节 车厢的卧铺。
师瑜还没进去,就先看到了卧铺的门缝下淌出的血。
拉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女玩家的尸体。
她上半身躺在床上,腰部以下的部分却断开掉在地上。因为两部分地势有高低差,内脏掉落裸露的程度比之前在卫生间里的男玩家还要严重,整个胸腹几乎都瘪了下去,只剩下一根连接大脑的脊骨孤苦伶仃地支撑着,地上碎裂的脏器和血积了一大滩。
血腥味浓郁到几乎叫人作呕。
师瑜站在门外,目光落到女玩家紧闭的双眼,再移到身体的断口处。
这次死的女玩家和之前那名男玩家有点不一样,之前的男玩家像是被人一刀砍断了腰部,变成上下两截;而这一次的女玩家虽然身体也像是被砍断了,可裂口放在整个身体上却是歪斜着的,就好像那一刀从左边胸口一直捅向右边大腿,右腿整个都脱落了下来。
第一个发现女玩家死的依旧是这辆列车上的一个普通乘客,所幸还没晕,被问起时精神恍惚,语无伦次地道:“我,我刚刚去前面接热水,回来就看到门边流出了血……我当时吓了一跳,以为是车上有人抢劫什么的捅了人,赶紧敲门又没人应,然后我就直接把门拉开了……然后我就看到她,她她……”
谈望穿着那身工作服,趁列车长没来担任假冒伪劣的乘务员:“你是她室友?怎么你一走她就出事了?”
那位乘客脸色煞白:“不不不!我我不是和她一起的!我只是她隔壁的!他,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
说着赶紧一指旁边围观的人群。
周围人下意识往后缩,几秒后方才有人出声:“对,他是14车16号上铺,睡我对面。”
女玩家所在的是九号下铺,跟他们甚至不在一个房间。
因为大部分列车员都去尾部的货运车厢扔行李,留在原地安抚乘客的工作人员只有寥寥几个。
列车长花了点时间才得知这件事,哪怕这次来得更快,却依然挡不住流言满天飞。
事件发酵到了傍晚,几乎整节车厢的旅客们都知道了这辆列车上有“一个丧心病狂热爱用大刀砍人后分尸的杀人魔”。
接着也不知是谁把这事儿和列车突然停不下来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于是杀人魔的形象前面又添加了一条“劫车”。
乘客们开始打电话,发短信,跟家人哭诉,朝朋友求助,对着身边同病相怜的人抱怨,间或再夹杂两句对天地的唾骂。
恐慌像阴影,压得人喘不上气,混进空气里无孔不入。
谈望去了第十节 车厢的卫生间。
上九天的玩家死后尸体不会消失,因此也不怕错了时间就看不到。
谈望蹲在马桶盖子上,对着地上的断成两截的尸体打量了三圈,最后伸手翻了翻他的口袋,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之前师瑜说的那张车票。
他对着车票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最后捏着车票,按照上面印刷的座位号去了第十车的座位。
这辆车厢的座位排布比普通座位宽松很多,乘客却更少,第三十五号座位靠着走廊,一排剩下的三个座位都空着,距离最近的只有正前方的座椅上坐着人,正低头看杂志,时不时翻一页。
谈望围着那个座位检查了遍,却没发现它跟其他的座位有什么不同,正暗自苦恼要不要放弃去别处找找线索,捏着车票往过道走,下一秒脚下就是一空。
眼前的景物一暗一亮,脚下就由车厢变成了笔直的轨道,一直延伸到远处与天地交接,周围铺着碎石,两旁树影摇晃。
谈望一脸懵逼地环顾四周。
……这什么鬼地方?
谈望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间脚下一阵颤动。
他倏地一惊,转过头,就看见遥远的地平线上忽然升腾起团团乌黑。
片刻,一辆列车缓缓放大,烟囱里冒出滚滚的浓烟,笛鸣由远及近。
谈望转身想要离开轨道,可惜刚走到铁轨边缘,身体却蓦然撞上什么东西,再进不得一步。
他皱眉,握拳朝着虚空中一砸,拳头没感觉到什么坚硬的物体,却始终离不开铁轨的范围。
仿佛这周围有什么看不见的屏障,将他,将他脚下的轨道,连同轨道上那辆越来越近的列车,死死地囚禁在了这块地方。
谈望又走了两步,换了个位置又是一砸。
再换,再砸。
……
试验了几遍,他终于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事实:这条轨道是封闭的。
走不了。
身后的笛鸣声逐渐增大,越来越大。
谈望下意识去找游戏手环,直到摸到袖口,方才发现自己的手环不知何时消失了。
他站着,出了一身的冷汗。
系统说过哪怕玩家死亡都不可能取下来,除了本人以外绝无可能有其他人查看的游戏手环居然不见了。
谁有那么大的本事把他带到这里,甚至连手环都取走?
是那辆列车里的鬼?
可不应该,他在这场游戏里身份就是个贫民,凭什么被那只鬼盯上?
……慢着。
谈望猛地想起了之前从死去的男玩家口袋里翻出的那张车票,低头一看。
车票还被他抓在手上。
他皱眉,随手把车票塞回口袋,抬头看了看几乎铺天盖地的浓烟。
绿皮火车的模样逐渐清晰。
他蹲下身。
火车的轮子很高,高到足以撑起一个成年人躺下时需要的空间。只要好好地待在中间,其实是不会轧到的。
却唯独没想到,他手才刚刚撑在地上,蓦然一股巨大的力道将他狠狠推向一侧的钢轨,身体贴上金属杆,任他如何用力都离不开分毫。
再这样下去,他绝对会被火车轮子碾成两截。
挣扎间火车的笛鸣如在耳畔,尖啸着靠近,呼吸间几乎能嗅到那股金属咸腥的铁锈味。
他躺在铁轨上,眼睁睁看着火车的倒影放大,仓促间再次摸到了口袋,以及里面唯一一张薄薄的车票。
脑海倏地空白。
“谈望。”
铁轨,列车,浓烟,笛鸣霎时都消失了。
他脸色一片煞白,这才发现自己此刻就坐在之前那名男玩家的座位上。
师瑜站在他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把那张车票拿到了自己手上:“回来了?”
谈望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下意识抓住他的袖子:“我,我刚刚……”
他磕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师瑜少见地没把袖子抽回来,任由他抓着:“卧轨了?”
“你知道?”
“猜的。”
谈望呆呆愣愣地看着他。
“之前死的那两位玩家都是身体被某种力量砍成了两半,只是人类的话一般不大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而鬼要杀人也不大可能还要借助工具。联系一下环境,很好猜。”
师瑜垂眸在手环上点了两下,手腕翻转时多出只打火机,指腹微一推金属轮。幽蓝的火光幽幽地燃起,映入他的眸子,摇曳着将那张车票一瞬燃烧起来:“他们都是倒在铁轨上,被驶过的车轮碾压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