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妄意, 男,五十一岁,天水澜湾B12栋1303户居民,出生农村后白手起家的富一代, 掌管着一家上市公司, 家里除了父母和妻子, 还有一双儿女,都已成年。”
“张高黎,男, 四十六岁,天水澜湾A26栋一楼宿舍员工,小区保安,自二十年前入职就一直干到现在,算是门卫队里的元老级人物, 无妻无子,独居。”
“许清茶, 女, 五十七岁,天水澜湾A17栋1109户居民, 退休教师, 老伴早逝,有晨练习惯,平日里身体一直很健康,家里除了儿子儿媳, 只有一个不到五岁的孙女。”
景深将三张照片并排贴好,接着又拿出一张贴在第三张下方:“这是她孙女,出事的时候刚好在她旁边, 被周围人拍下来了。”
照片里的女孩蹲着,远处门口掉着她扔下的蓝色宠物笼子。
景深说:“三位受害人出事后,脸上都出现了青黑痕迹,眼里流出血泪,且无法靠擦洗去除。”
青黑痕迹没有特定的形状或大小,分布也不算均匀,主要集中在额头双颊和下巴,鼻翼两侧稍浅一些,就连肩膀两侧也有一些。
至于血泪就真的是字面意思了。
照片都是三人出事后,警方在担架或在病床上拍的,双眼紧闭,眼角殷红泪痕蜿蜒,脸上一片青黑宛如抹了层碳。
小王最初看到那些照片,硬生生被照片上那些人的尊容吓了一大跳。
也是直到那时他才明白,为何上面来的大佬们给这件事定性为超自然事件。
因为看过照片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绝不可能是一个正常人身上会出现的,也无法用现代医学知识解释。
只可能是诡力所致。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是派出所,而是市级公安局。名字一长串前缀的调查小组借了市公安局的地方,景深作为市支队队长过来进行案件汇报,只叫了云因区派出所直接接触过案子的小王和李元宝跟他一起。
至于为什么不带其他资历老的而要带两个刚刚结束实习期的新人,景深的理由是其他有能力够独当一面的人全被派出去调查了,只有他们有空闲着。
调查组来的那位组长姓连,手指从烟盒抽出根烟,转着打火机,问了句:“介意吗?”
景深看了眼手边那两位。
这里的除了调查组组员和市局的人,就只有他们是刚刚加入的。
小王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们的意思,赶紧摇头,又扯扯一旁的李元宝跟着摇头。
连组长点燃了烟,啜了一口。他是天生的烟嗓,声音带着金属冰凉的质感:“继续。”
景深又从小王手里取出两张照片:“这是后面两位出事的地点,第一位出事时是在家里的卧室,也差人查过了。”
他摘了笔帽,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条直线,再三张照片竖直正下方标出三个节点:“这是他们三个出事的时间,都在这三天以内。”
再标出第四个节点:“这是今天刚接到的报案,据周围人的口供,出事时间在早上九点零三分,同样发生在澜湾小区外。”
第四张照片被贴在第四个节点上方:“姜羽扇,女,四十九岁,天水澜湾C14栋2201户居民。具体的人际关系还在挖。”
四张照片排成一行,上面的人脸全都是灰黑面庞殷红血泪,看着有种诡异又和谐的整齐。
调查组的组员全看着自家组长,却只见到组长大人正自顾自吞云吐雾。
他没发话,他们自然也不会发话,而底下那些委派来配合他的市局警员更不会发话。
景深也摸不清这位大佬究竟是什么心思,终于拿起最后一张照片:“他们出事的原因我们暂时没法确认,但从他们的社会关系入手,他们在这三天内接正面触过的人做简单排查,能找到的他们都有见过人中的交集暂时只有一个。”
最后一张照片被贴在白板上:“他叫师瑜。”
连归吐了口烟圈,抬头看了眼照片,视线骤然顿住。
景深还在继续:“住在天水澜湾B12栋23……”
“照片给我。”
“……什么?”
“那张照片,”他重复了一遍,“拿过来。”
景深取下照片,贴着桌子送了过去。
连归叼着烟,捻起那张照片,视线落到照片里那人的眉眼,到下巴,再到锁骨。
景深道:“请问……”
连归说:“你们审过他了?”
“是。”景深观察着他的表情,斟酌一下,“他不久前被我们带到了市局,您若是想到什么,现在就可以去跟他对峙。”
“他现在在你们市局审讯室?”
“是。”
※
师瑜这次被扣了三个小时,直到从审讯室离开,审讯的人也始终没对他透露任何一个字。
因为这次的事还牵扯到超自然,警方本想靠一刻不停的盘问令嫌疑人自爆马脚,可惜对方始终没有任何破绽。
在没法确定他和整件事有关系的情况下,警方便不可能告诉他具体发生了什么。毕竟他若是真的与整件事无关,那就是个对超自然全然无知普通人,这些事告知给普通人天知道会引起多大的恐慌。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双方的信息差:他除了知晓自己回被关进来可能和老张有关,其他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师瑜被领着去签字后送到了市局大门,在门口撞见一队穿着制服的警员。
为首那位外套搭在臂弯,手上还夹着半根烟,正在和那位叫景深的警官说着什么。
听见动静,对方转头,看见恰好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师瑜,问题明显是对着他的:“他们请来的证人?”
师瑜听着:“大概。”
对方将烟在垃圾桶顶摁灭了:“需要派人送你回去吗?”
师瑜还没说话。
对方直接转身:“我听他们说你住天水澜湾?走吧。”
“……”
※
手机发来消息,之前去购物广场买的东西已经准备运送,询问他现在是否在家可以及时收货。
师瑜回复完,摁灭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转头看着窗外。
车子正好经过市内一座有名的公立高中,学校外面搭了十几米长的红色雨棚,路边停满了私家车,两旁站着持枪的武警,人行道上家长们穿着旗袍,举着巨大的横幅。
左书:天王盖地虎,都上九八五。
右书:宝塔镇河妖,都上二幺幺。
横批:金榜题名。
“……”
连归放慢了驾驶速度:“你应该也才毕业没多久?他们高考看着怀念吗?”
师瑜靠在椅背上:“嗯。”
……这个回答超出他的预判范围了。
连归想了一会儿:“怎么觉得高中比大学还好?”
“嗯。”
“同学之间相处得好吗?”
“嗯。”
“功课容易吗?”
“嗯。”
“……”
连归确定了。
对方就是单纯的敷衍,恐怕都没听清他问的是什么。
一路平安回到了澜湾小区,商场派来送货的员工开着运货车停在小区楼下,正在跟小区的客户核对商品。
师瑜拉开车门,朝连归道了句谢,翻出手机信息递给送货员。
买来的东西全用一只纸箱打包装好了,上面贴着打印订单,被送货员搬下车。
师瑜刚刚弯腰碰到箱角,接着手下就是一空,箱子直接被人整个抱起来了。
连归轻轻松松将箱子扛在肩上,只用单手扶着固定:“要帮忙吗?”
师瑜刚要说话。
连归绕开他先一步走进小区大门:“哪栋楼?带路吧。”
“……”
来到单元楼下,师瑜推开门让他先进去,按下电梯按钮时,听见对方开口叫他的名字。
连归从口袋里抽了根烟,叼在嘴里:“听说过神殿吗?”
师瑜:“你指哪个?”
“神域上九天,第一大公会。”连归看着他的侧脸,又补了句,“就是前两天死在你手上的池封原本所属的小团体。”
“听过。”
“给你一个建议。”连归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进入上九天以后,他们过来邀请你加入神殿,不要加入他们。”
师瑜:“你这一路殷勤就是这个目的?”
连归静静地看他一会儿:“我行为太主动太明显了?”
“你见我第一句问我是不是证人。”师瑜走进电梯,“但你知道我的住址,说明你参与过有关我的案子,不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是嫌疑人。”转头看他:“神域上九天的人?”
连归的确是神域上九天的人。
之前在会议桌上听见景深念起对方的名字他还没在意只以为是重名,直到瞧见那张照片上的脸,方才确定自己在现实中刚刚接手的超自然案件嫌疑人真的就是神域里那位千人捧万人嘲传言满天飞但实际上不久前才脱离一个月新手期的游戏玩家。
进上九天条件太苛刻,每月下九天能达标上来的玩家人数不足百名;偏偏每月折在游戏里的上九天玩家常常不止百来个。
说得直白一点,上九天的玩家总人数一直呈负增长趋势。
也因此每月初的集体游戏上九天的组织势力都会关注,那关系着接下来他们能吸收用以填补团队空缺的新鲜血液。
月初集体游戏任务探索度和完成度双榜首,总体评价达到系统判定S级,但凡有点经验的老玩家都能想象到师瑜进入上九天后会引发怎样的关注。
按照原本的思路,连归想过要不要钻现实中同省市还恰好碰面这个空子在对方进上九天以前就先所有人一步就将人拉进自己的势力,可惜又实在没信心对方能看得上,这才退而求其次阻挠对方进入神殿。
反正只要对方最终不是给神殿增加战斗力,怎么着都行。
吩咐警方放人,在一路当司机护送,这会儿又跟着对方走进电梯:“你之前一直在下九天,不知道神殿究竟是个什么存在,里面的成员又都是什么成分。我能告诉你的是,他们每一个都是能直接塞回爸妈肚子里回炉重造的程度。你没必要因为它对外名声好听就选择融入他们。”
师瑜站在电梯里,听着他一直叨到正确楼层,拿出钥匙开门:“我不会加入他们。”
连归愣了下,反应过来目的达成,脸上这才带出笑:“既然你答应了,那就记住,不要食言。”
他放下箱子,起身时忽然道:“你那位出事的同事现在在市中心医院住院部1606号房,你要是有空最好去看看。具体的一句两句说不清,我挂着公职人员身份,很多信息也不能违反职业道德给你透露。”
师瑜闻言抬眸。
连归直视着他:“你只要去看一眼就会明白,为什么警方非要揪着这事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