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尽职尽责地发来消息:
【投放下一个时间节点为两个小时以后】
【倒计时2:00】
上一次在这时候站出来带队的人是许娴, 这一次她却没再站出来,反倒独自待在自己的座位上死死盯着对面。
几秒钟后,被她盯住的女孩抬起头,朝她掀唇笑笑。
许娴下意识移开视线, 攥紧自己的掌心。
圆桌上这头安静着, 另一边的直播弹幕倒是刷得不下来, 且大有愈来愈密集的趋势:
【死五个了,团灭一半好耶。】
【总感觉这个节点发生了好多事,又感觉什么都没发生。】
【果然一到这种地图大的游戏副本才能看出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我他妈看到某些人为主视角的画面都想把镜头剪掉。】
【我觉得你可以点名那两个死掉的男玩家,投放节点之后什么事都没干就在牢里缩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就被拖上去砍了,姓唐的最起码还对着狱卒吼了两嗓子。】
【那个女玩家不是更没眼看?明明拿到的是与世无争的冷宫妃子剧本,换了老公之后一没刑官二没监管,结果还能被脸皮鬼从台阶上推下来摔死, 就这警惕心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那个玩家我有点印象,好像是这个月月初才刚进来的, 对新人还是别恶意那么大吧, 没适应游戏节奏也正常。】
【前面的,你怕不是忘了这桌子上还有一个也是这个月刚进来的新人。】
【……】
【要不是看到他的游戏账号注册日期, 我是真不敢相信这是新人, 确定不是马甲?】
【我从师美人第一场游戏追到现在,怎么每次都有人问这个问题?他真的就是个纯新人不是马甲更不是砍号重来我已经说累了。】
【这世上人那么多,有那么几个人就是天赋异禀能力远超普通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承认别人优秀就那么难?】
【其实弹幕还好了,我之前偷偷爬墙去玩家论坛瞅了一眼, 你们是不知道那些玩家是怎么评价师瑜的,连“他以前进过神域只是后来出去了现在才回来”这种猜测都有人提,不仅激情写了几千字的小论文, 底下居然还有近三万的点赞,我看得都差点笑死,神域一旦进来就不可能出去好吗。】
【嘘,玩家都不知道神域有进无出这规矩,还以为跟神域管理员说的那样进上九天有机会彻底脱离呢,咱们知道就行了。】
【神域都存在十多年了,肯定有人察觉到,就是不肯动手捅破窗户纸而已。至于那些坚持认为师瑜不是普通新人的,不这么说怎么减轻他们作为普通人面对天才的焦虑感,怎么让他们继续怀揣自己也可以做到的错觉。】
【歪题了各位,怎么这一次中场休息他们都不讨论游戏剧情了?我从头到尾看得一脸懵也没个搞懂的玩家出来当解说员就离谱。】
【你这不是废话,第一次投放可能还有人没搞懂这个RPG模式的游戏规则,所以站出来一个许娴就有人跟着她的思路跑;但现在第二次节点投放都结束了,他们整个过程基本没怎么跟其他人碰面结果一出来就发现死了四个人,谁都会怕,都会想维持自己这一方所经历造成的同别的玩家的信息差,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分享自己这二十四个小时干了什么?那不是给对手送分吗?】
【说起这个,我还以为师美人挟持皇帝会直接搞第二次改朝换代,结果他居然什么都没干,总觉得可惜了。】
【改朝换代什么时候成了一句话的事了,就算他真的说要皇位,底下那么多大臣也不可能服他啊。况且比起这个,巫尔这次在游戏里对待师瑜的态度明明更奇怪,这女魔头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过别人了?】
【我女神居然还叫他哥哥,离了个大谱。】
【女神既然看上他的眼睛,作为猎人对猎物耐心比较好很正常吧。】
【那送东西算什么?那药的止血效果简直立竿见影啊。】
【优秀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入场。】
这头弹幕热火朝天地讨论了多久,那头圆桌上的沉默就持续了多久,直到系统的倒计时终于走到尾声:
【本次投放节点:宣历三年】
【即将开始投放,请稍后】
元禅寺。
十二月,大雪纷飞。
师瑜睁眼时,身处的地方是大夏国北境崇连山上的某处院落。
“先生,”旁人有人惊喜地唤道,“您醒了?”
师瑜循声转头,手在眼睛上遮了一下,适应了光线:“我怎么在这?”
“先生您忘了?”小童道,“您昨天来崇连山之后就受寒病倒了,都睡一天一夜了,直到现在才醒。”
又是发烧?
未免太巧了。
师瑜静了几秒,撑着坐起身,积攒的力气却没法让他再坚持哪怕一刻,视野被黑暗充斥时直接倒了下去。
“先生!”
小童慌了神,赶紧扶着他躺好,转头一溜烟跑出去:“先生您等等,我给您去叫大夫!”
师瑜没再试图起身,等眼前清晰了方才低头看了眼手腕,发现腕上在宣历元年受刑留下的那个血窟窿已经不见了,但依旧能看见疤痕,这说明他们把系统扔进节点后所降落的身体的确会随着世界里时间流逝而变化。
之前系统的注意事项里有一条:在时间节点上受到的伤害不会消失。他当时其实想过,既然节点上时间会流逝,要想办法在世界本土人眼前不露馅,如何维持上一个节点里收到的伤害。
第一个节点结束时他回到密室时身上的病的确没好,后来第二个节点因为受刑身上多了一身伤,还没做过包扎处理,他便下意识以为那时他的高烧症状是因为外伤感染。
可现在看来,如果那时他的高烧其实有第一个节点受到的伤害加成,那么这一回第三次投放,系统不愿让他把第二个节点上受到的那些没法跟NPC解释的伤带过来,所以就干脆消除了外伤留下了病情?
合着那句注意事项就是这个意思?
他这边正思考着系统发布的消息含义,那边小童已经拉着大夫的袖子风风火火地跑回来了:“先生!”
大夫留着绺山羊胡,给他探完脉,眉头皱成了疙瘩:“先生过去可是受过伤?”
小童茫然:“什么伤?”
大夫收了手:“普通的打斗伤不算,严重到濒死的那种。”
师瑜听着:“穿骨刑罚?”
大夫一愣:“算的。”
宫中的刑法本质都是为了让人屈打成招,向来一个比一个残忍。宣历元年他被人钉穿琵琶骨,又在新帝的憎恨下避其锋芒地过了三年,身体底子就比别人弱。
何况还有神域系统的规矩横插一脚。
大夫本意是想开药方的,可惜患者自己拒绝了,他也不能强买强卖,反正诊治的任务已经完成,直接功成身退。
师瑜现在不再是戴罪的前朝重臣,要问什么信息也不像当初在牢狱被千防万防最后只能自己推理,身边的小童对他更是有问必答。
三年前他在皇宫干完挟天子那一出以后,因为皇帝没能在第二日以前抓到他,后来因为圣旨,他大大方方出现在京中百姓眼前,之后边在京城最繁华个人来人往的街巷上落了脚,每天只要出门就有无数普通人的视线看过来,皇帝顾忌脸面,虽然愤恨也没敢派人对他做什么。
他就这么平淡地活了下来。
恰好现在正值年末,新帝便按照习俗组织了宫人和官员一齐上崇连山元禅寺祭祀,而他这个传言里被先帝重用的贤能自然也被捎带上了,表面还是要做样子的。
师瑜打听完了前情提要,接着回归正题:“向小公子也过来了?”
小童反应了一下“向小公子”指的是谁:“您说当今太子殿下吗?他是跟陛下一起来的。”
跟新帝一起,看来三年前那两个狱卒的事一点都没牵扯到他。
“那盛将军呢?”
“也在。”小童道,“将军他前几日刚刚班师回朝,陛下对他可是好一番赏赐呢,不知道有多重视盛将军。”
说着便赞叹起来:“盛将军可当真青出于蓝,当初被先帝派往边关时就数次逼退蛮夷扬我国威被封为定远将军,如今更是令边关大半年都不曾有蛮夷进犯。周围列国哪个不知道盛将军之名?那大周曾经那么欺负咱们国,如今还是得龟缩在自己的地方……”
师瑜听见他嘴里提到的大周两个字。
至此这场游戏的前情提要里两国方才同时出现。
大夏就是本国,丞相篡位登基后将大成国更名为夏;而大周就是大夏周边列国之一,属于敌国范畴。
而现在是宣历三年,距离宣历五年还差两年。
——等这次节点投放的二十四小时结束后,恐怕还有第四次。
师瑜问完了该问的,也不去做什么,把被子拉上来蒙住脑袋,还不忘扔一句:“不要吵我。”
小童:“……哦。”
白天的时间过得飞快。
师瑜一觉睡到夜里,小童已经不在了。
他起身坐了片刻,恢复了力气,披上外衣提着灯笼出了小院。
崇连山上的雪积得又深又厚,脚一踩耳边都是沙沙声。
有人走进元禅寺,携着细雪穿过侧门,一路来到最后方的院子。
路过的小沙弥看他一眼,原本想要开口制止的话停住,只当没看到。
那人蹲下身在青石台阶上席地而坐,手边放着一只酒坛,坛口开封。
雪花一片片往下落,不多时便覆了他的眉眼,在衣摆上积一捧,又将酒冻得没了温度。
不知过去多久,有人提着灯笼停在他身边。
他回头道:“先生出门都不带伞?”
“我出门的时候还未降雪。”师瑜站在屋檐下望着他,“好久不见,盛将军。”
盛远棠单手支颐,背挺得笔直,一身白袍落了雪,似笑非笑:“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