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尔不知什么时候收起手术刀, 手指抓着宽松粉色的卫衣衣摆,像是担心人误会小心翼翼,又认真地强调一遍:“比我见过的所有眼睛都漂亮。”
比她挖下来收在玻璃瓶里的那十三双眼睛加起来还要漂亮。
师瑜:“谢谢。”
巫尔得了回应,唇角扬起一点点矜持的弧度, 眼里的喜悦却压制不住。
像个乖乖巧巧的小孩。
【尔尔的收藏品×14】
【尔尔女神你这是有新目标了嘛, 什么时候看看我呜呜呜。】
【可惜难得见到个长这模样的玩家, 被收进玻璃瓶着实有点暴殄天物。】
……
【淦,师美人你离她远一点!她是个变态!会挖人眼睛的那种啊!!】
【救命,师美人没看见刚刚巫尔是怎么折腾那个骚扰犯的, 不会真以为她是表面上那副无辜样吧?】
【根据我看师瑜前两回直播的经验以及某两名流量玩家一个断臂一个被骗得裤底都不剩的下场,莫名觉得要警惕的人应该是巫尔呢。】
【谢邀,已经预见到接下来的腥风血雨了。】
※
最后一个玩家也被神域送进来,所有人手环上都自动发来系统提示:
【本场游戏为RPG形式,请各位玩家入座。】
石桌周围的圆凳刚好十张。
师瑜在离自己最近的那张上坐下, 下一刻,身边便跟着坐下另一个人。
巫尔注意到他的视线, 眸子清透, 小心翼翼地小声问:“我可以坐这里吗?”
师瑜:“……嗯。”
那个被捅了只眼睛割了舌头的玩家也终于磨磨蹭蹭地坐上最后一个空位——巫尔他是不敢惹了,但神域系统他更不敢惹, 好在多次游戏后自发被强化的身体素质加快了凝血速度,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石桌上摞的那叠木牌自动散开,十块分别飞向十个方向。
师瑜抬手接住飘在眼前的小木块,翻过面。
上面刻的是他的名字。
巫尔拿起木牌看了一眼,又“啪”地扣在桌面上, 食指点着手环:“然后呢?要我们去做什么?”
系统发出第二条消息:
【RPG模式:由于本次副本时间跨度较长,系统会将玩家投放至数个固定的关键时间节点,每次进入节点的时间为二十四小时。进入节点后玩家所作所为都会被系统记录在案, 并按逻辑推演至下一次投放的节点。最后一个时间结点投放结束后即为游戏结束】
【注意:在时间节点上的所作所为将直接关系到玩家下一次进入节点的处境,且在时间节点上受到的伤害不会消失】
【本次投放节点:成历七十三年】
【即将开始投放,请稍后】
师瑜刚看完这一行字,手中的木牌陡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顷刻占据了他的所有视野。
他下意识闭眼,手覆在眼睛上,待视野里的光线减弱至正常范围,方才再度睁眼。
眼前的场景骤然转换。
密室,石桌,还有另外九个和他围坐在石桌前的玩家都不见了。
他坐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身上穿着绣纹饰的长袍,面前的长桌上酒水美食摆得满满当当,正中央着舞裙的女子团扇半遮半掩,身姿轻盈地跳着舞。
龙袍加身的皇帝此刻正坐他身侧不远处的龙椅上,侧头和旁边的大臣谈话。
期间不知讲到了什么,皇帝抚掌大笑,而大臣拿起酒杯朝皇帝一递。
骄奢淫逸。
这是师瑜在整座大殿里环视一圈以后,所得到的第一感官。
很显然,刚刚系统所说的“投放”,指的就是将玩家送到副本前情提要里讲述的那个存在着诸君说法的世界时代里。
根据刚刚系统给出的关于RPG游戏模式的介绍,其实有点类似于利用蝴蝶效应穿越过去书写未来,因此待这一个时间点结束以后,定然还会有下一个,而下一个很可能就是玩家们在这一个时间节点的所作所为造成的未来。
抛开游戏模式回到眼下,和他进入的前两个明显是近现代时空的副本不同,这里的一切和那句背景介绍给人的感觉一样,的的确确是个类似百年前的古代世界。
就是不知道这里究竟是提要里讲到的大夏国还是大周国。
除此之外还有个问题。
刚刚系统所说的投放节点是成历七十三年,可前情提要里所讲到的时间点,明明是宣历五年。
连年号都不同,要么不是一个国度,要么不是一个朝代。现在算是哪种?
师瑜这次抽到的身份是御史大夫,是个同丞相并肩在皇帝之下万人之上分庭抗礼的职位,这一点从他在宴席上的位置能如此靠近皇帝就能看出来。
虽然看起来不如丞相那般同皇帝亲近,但就这点时间里,敬酒的人就来了三四拨。
师瑜不喝酒,把他们全打发了,低头剥橘子。
可惜的是,宴席进行没多久,便被一个进来报信的打破了。
——向家的小公子遇了刺。
“到底怎么回事?”
报信的人头低到地上,战战兢兢道:“公子他今日刚刚从烟州回来,结果还没进京城,路过闵罗村之时便遇到一支足有十数人的队伍,也不听商量,拦下咱们车队便拔了刀!”
“唰——”
坐在成帝旁边的丞相从听到消息开始脸色就是剧变,直接起身:“陛下,微臣今日恐怕要先行告退了。”
丞相姓向,正是如今京城权顶半边天的向家家主;而报信人所提到的向家小公子,则是丞相膝下的嫡长子。
成帝估计也明白他的心急,没多计较礼仪,甚至还委派了侍卫前去救助:“立刻调人去闵罗村,定要拿下那群胆大包天的刺客!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在皇城底下作乱!”
身侧的侍卫应了一声“是”,提起轻功消失在帷幕后。
离开皇宫,向丞相先一步回了向家。
侍卫自然不可能在原地等着,直接去了报信人提到的向家小公子遇刺的地点。
师瑜一个橘子已经剥完,抬头看着那位丞相的背影,把橘瓣塞进嘴里。
少了个丞相能结交,原本就盯着御史大夫的人瞬间翻倍,主动来讨好招呼的官员越来越多。
师瑜思考一下继续留下来可能要面对的官员数量,干脆起身扯了个理由朝皇帝告退。
成帝竟然也没追问,大大方方地放他离开了。
大殿外是台阶,再往下是石桥莲花池。
皇宫内的修砌自然漂亮,师瑜一路往大殿后人少的地方走,直到路上不再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侍卫,方才停在一处荷花池前。
这里已经接近御膳房。
“娘娘。”小丫鬟望着身侧的主子,“怎么突然停下了?”
巫尔不说话,一双眼睛安安静静地望着荷花池前那个人。
小丫鬟顺着她的视线:“是御史大人,娘娘可要过去打个招呼?”
巫尔歪着头,轻声问道:“御史大人?”
“是。”小丫鬟仔细给她解释,“娘娘以前足不出户应当没见过,那是御史师大人,单名一个瑜字。他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想结识他的更是不知何几。”
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好多人都说陛下虽然明面上最看重的是丞相,但实际上却是更偏宠御史大人。毕竟丞相如今连嫡长子年纪都能成家了,可御史大人不仅年轻模样还这般……”
扶着巫尔站的另一贴身丫鬟瞪了她一眼:“敢私下议论朝廷命官,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小丫鬟倒是不怕她,能一起做到贴身丫鬟的平日里干什么都是一起,早便以姐妹相称,只是怯生生看着自家主子,生怕被责罚:“娘娘……”
巫尔点了点她的额头:“别在外面乱说,要是今天换别人听到这些你就要遭殃了。”
小丫鬟捂着额头笑嘻嘻地道:“多谢娘娘。”
“娘娘就是太心善了。”一旁的贴身丫鬟摇摇头,“您这么没脾气,可得小心被贼人欺负了去。”
巫尔垂着眼尾笑,乖巧的杏眼水光盈盈:“怎么会呢,这不是还有你们吗?”
贴身丫鬟看着自己主子这幅模样,越看越觉得单纯无辜,越看越觉得忧心忡忡,真心实意觉得自家主子可真是这后宫里难能可见的纯白无瑕小白花,没有一点心机的那种。
※
宫宴结束还早,师瑜也没急着离开皇宫,可就这么待着也无聊,摘下发簪,蹲下身去戳面前那株开得最高最大的粉色莲花。
却在这时,身后忽然悄无声息地走来一个人影。
这个季节中间的莲蓬还没长出来,太阳将人的影子往水池的方向拖长。
来人没有脚步声,也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影子。
停在他身后,直接伸手。
莲花瓣不知是被那场雨打歪了一片,师瑜下意识把它掰正了,肩膀上便落下一只手,将他往水池的方向猛地一推。
他猝不及防,加上本身就待在水池的边缘,连躲都没法躲,只在那刻下意识回头。
推他的那只手枯瘦如骨,再往上,原本属于面部的皮肤皱巴巴的,小块的一张一张堆叠在一起,全是人脸。
“扑通——”
水花高高溅起,毫不犹豫地吞没了跌下来的人影。
※
不过谈笑的片刻功夫,再转头便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要喊,嘴却被人捂上了。
巫尔松开手:“你们两个现在去前院叫人。”
贴身丫鬟:“那娘娘您呢?”
“我留在这里,推人的人随时可能回来。”巫尔眉头担忧地蹙着,“前面陛下还在举办宫宴吧,你们别大喊大叫闹那么大动静,立刻去前院,两个人动作更快,不然我怕你们被责罚。”
想要直接叫人,容易被罚;想要留一个人在这里陪她,但两个人去更快;想要叫人一起,又要防止凶手随时回来。
所有可能的争辩全被她这一番话堵死,两个丫鬟心里焦急脑子也腾不出空来不及多想,只能匆匆应下跑出去了。
巫尔撩开颊边的发丝,转过头,脸上的担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提着裙子,轻快地往另一侧走。
凶手早在得手后便跑了,宫里生活的丫鬟妃子速度自然不可能赶得上,便压根没考虑直接追过来这个可能。
刚刚跑出花园,下一刻,眼前蓦然多出一席粉色的裙角。
凶手脚下被狠狠一绊,整个不受控制地栽倒下去。
巫尔鞋尖勾开凶手的帽子,说话轻声细语,礼貌地问道:“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凶手从地上爬起来。
没了帽子的遮挡,她看清了对方脸上那挨挨挤挤在一起的无数张人脸。
老人的,小孩的,男人的,女人的。
哀怨的,哭嚎的,悲痛的。
宛若厉鬼。
不待她有下一步动作,凶手被阳光照射到的脸便迅速消融,各种年龄段的音色尖叫着,钢针似的扎进人的耳膜,连带着凶手都如蒸汽般,整个人顷刻便融化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