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考场走出来时, 阮君之手还在发着抖。
“最后那道题,写出来了吗?”池歌飞沉声问。
“写出来了!”阮君之颤着声回答。
他怎么也没想到,前天晚上与池歌飞一起钻研的一道题会在今天的考场上考到了类似的。
“说真的, 我感觉我能继续走下去。”阮君之其实在开考前很没底气,因为他第二次淘汰考本来就是踩线过的, 压力始终很大,但今天的最后一道题作为拔高题,却正好撞上了他们一起钻研过的题目。
阮君之觉得,最后一道题只要他计算没有错误, 绝对可以拿到这二十分, 而前面的题目对练习了这么久的他来说,已经是偏常规的题目了, 也能拿到个七七八八的分数。
“好。”池歌飞对他的话并不质疑,抬起手轻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下午我要出去一趟。”
“晚上回来吗?要我等你一起吃晚饭吗?”阮君之乖乖问。
“不确定, 你饿了先去吃。”池歌飞交代。
“好,那我下午看一会儿书,饿了就去吃饭。”阮君之乖乖道。
“嗯。”
*
下午,池歌飞很快便走了, 阮君之坐在桌子边,认认真真刷着题。
奥赛小组群里,不少人在讨论着第三次淘汰考的卷子,气氛并没有那么紧张。因为过了今天,只剩一次结业考试,结业考试只要及格, 就能拿到通往全国奥数竞赛的门票, 大家都是通过锤炼的, 及格对他们来说是很容易的事情了。
阮君之一开始还看了几眼群聊消息,后来发现实在是很容易影响到自己学习的进度,干脆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继续刷着题。
四点半的时候,阮君之拿出之前带过来的笔记本,摊开本子在上面做了日常记录。
他一开始记录关于原文中事件发生的时间点时,用的就是直尺和笔画出来的格子线日历,后来想着既然都画了那么多了,干脆一直画了下去。而且,时间久了,他也养成了在下面写下每天发生了什么的习惯。
在八月十六号这天写下“第三次淘汰考”后,阮君之翻了翻,发现画的格子快到头了,便用直尺和笔又对着一直画到了十二月。
然后,他的目光聚焦在了九月十号这天。
是高三上半学期开学没多久的时候,原文中,尚河市市立中学在这一天把保送名额推荐了上去,之后,在九月十三号,池歌飞去往平北市参加了清北大学的保送初试。
一般对于手持奖项特别多,且在校成绩极其优异的学生,保送的初试、复试与面试大多是走个形式,定的通过线也不会特别变态。
而对于池歌飞来说,更是非常顺利地通过了初试,又通过了复试与面试,直接在高三上半学期期中考试前便确定了保送名额。
原文中,高三大部分的生活在池歌飞确定保送名额之后,直接一笔带过了,而且明确有写过池歌飞确定保送以后,没有再去学校上过课。
阮君之笔尖抵在九月十号上面,最终还是把原文中描述的时间点和发生的事情全都做了标记。
之后,他合上本子,去往食堂吃饭。
池歌飞快十点时才回宿舍,手里还拎着一盒手工点心和两杯手工鲜奶。
在回来的路上,老师们已经把第三次淘汰考的成绩发在了群里,他当即查了一下,阮君之的排名一跃进了全国前五百名,稳稳地通过了第三轮的考核。
听到宿舍门响,阮君之从题目中抬起头,与走进来的池歌飞对上视线。
“哥,我通过了!”阮君之迫不及待地从位置上弹起来,与池歌飞分享自己的喜悦。
“看到了。”池歌飞放下手里的东西,“宵夜,牛奶是爷爷给你的。”
阮君之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吕老爷子气呼呼又故作不宠爱他的傲娇样,偷偷笑了下:“好,我一会儿都吃了。”
“注意消化。”池歌飞提醒。
“好。”阮君之乖乖应声,“哥,我正好有个题不会,你现在可以讲给我听吗?”
“哪道题?”池歌飞垂眸。
阮君之指着下午遇到的一道题,认真等听讲。
池歌飞看完题干之后,先帮他分析了一下长达六行的题干,才开始给他讲解题思路和需要用到的原理。
等到一整道题讲完,又举了几个例子练习后,时间一晃,便到了十一点。
阮君之收拾好书,把手打牛奶拿出来。
手打牛奶的盖子是那种塑料盖子,不过是直接扣在上面的,阮君之把瓶底抵在桌面上,用指甲盖用力去掰塑料瓶盖。
“噔”一声响,盖子脱落,瓶子却也因为接触面太滑“呲溜”一下歪倒在旁边。
阮君之惊呼一声,他身上和桌子上瞬间被洒满了牛奶。
池歌飞看到了,疾步走上前,帮他把已经倒下来的牛奶瓶拿到一边去,又把他整个人拉着站起来,托开椅子。
“书书书!”阮君之急得不行,匆匆伸手去抢救自己的书和笔记本。
“你手和衣服裤子都是湿的,先去洗一下,书我帮你弄。”池歌飞催促他去洗手换衣服。
阮君之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裤,湿哒哒地贴在腿上,连睡衣也都贴在了身上,他这样子只能去浴室重新冲一下了。
眼见着池歌飞已经眼疾手快地帮他拯救湿掉的书,阮君之赶紧说:“我先去洗一下,很快就好,地上的我……”
“我直接拖了,放久了干掉不好弄。”池歌飞说完,把阮君之推进了浴室里,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阮君之没再磨蹭,匆匆冲洗。
池歌飞找了条干毛巾,先帮他把桌子上的书都搬开,一本本书擦着。
阮君之平时书本整理的很整齐,因为都是摞在一起的,只有最下面一本湿的比较厉害。
白色笔记本的底部有大半都被牛奶浸湿,池歌飞翻开笔记本的尾页,一点一点擦着。
然后,很快的,他发现这个笔记本是阮君之用来当做日历的,里面画满了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写了日期。不过因为是从尾页开始记录的,所以越往前翻,月份越大,离现在也越近。
池歌飞并非是故意去看笔记本上的内容,但当某些奇怪的词汇出现时,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9月7号:周金屋拍视频,传论坛;
9月29号:杉峰作弊,后排同学被连累;
12月29号:联欢会,王南被嘲笑,没获奖;
今年的1月31号:哥有事,没消息;
今年的6月13和14号:运动会,哥摔跤;
……
每一条都记录的很详细,而且与实际发生的并不相同的,阮君之还在旁边用红笔作了修改。
九月七号的改成了“池歌飞不喜欢周金屋,时间错开,没拍到视频,完美”,九月二十九号的改成了“被连累的人变成了我QAQ”,十二月二十九号的也改成了“班级第一”,今年运动会的那条“摔跤”也改成了“操场整修,还好我先摔了”。
池歌飞握着笔记本的手逐渐用力,鬼使神差地又往后翻了几页,最终目光落在了今年九月份和十月份,阮君之标记的“哥要保送啦”、“哥保送成功啦”的字眼上。
一个夸张的想法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型。
池歌飞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阮君之,他以为的与对方作为的似乎有很大的区别,偏偏就是这样的阮君之闯进了他的生活,闯进了他的心里。
池歌飞把笔记本翻回到今年四月,紧盯着十九号下面写的那行“偷偷喜欢”,旁边还有很小很小,几乎很难辨认出来的三个字母“cgf”。
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只知道,在短短的几分钟里面,他经历了由得到失,又由失到得的大起大落的过程。
幸好,他喜欢的人也是喜欢他的。
深吸一口气,池歌飞擦干笔记本上的牛奶渍,把本子的每一页用几张餐巾纸包好,放到了阳台的椅子上。
之后每本打湿的书他都这么做了处理,还把地面也打扫了干净。
阮君之洗完出来时,发现宿舍已经恢复了整洁,他糟蹋得乱七八糟的桌面也没事了。
“哥,书湿的厉害吗?”阮君之发现书少了一摞,乖乖问。
“还好,不太多,基本都洒在你身上和地上了。放在外面阳台吹,明天早上收进来就行。”池歌飞说着,把重新打开的另一瓶牛奶递到阮君之唇边,“喝吗?”
“我不喝了。”阮君之轻推着他的手,“哥,对不起啊,大晚上的,我搞的一团糟。”
池歌飞敛下眸,又重复了一遍:“不喝吗?”
阮君之敏感地察觉到池歌飞情绪似乎不大对劲,还以为是自己打翻了牛奶惹他生气了,小声说:“那我喝一口,剩下的留给你,可以吗?”
“明明是我打翻的,我不能把吕爷爷给你的那瓶也独占了。”
阮君之声音温温润润的,听得池歌飞觉得熨帖,那种害怕的情绪淡化了一些。
“好。”
阮君之这才接过瓶子,抿了一小口,还给了池歌飞。
池歌飞对着他嘴抿的地方,把牛奶全都喝了:“我去洗漱,你先去休息。”
“好。”阮君之应下,跟着他一起走到洗手池边,刷了牙后乖乖上了床。
池歌飞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逼迫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后,一个问题逐渐浮上心头。
如果阮君之消失,他要怎么活?
这种念头就像是无尽蔓延的恐怖藤蔓,让他整颗心都被攥住,喉间嘶哑,想要挣扎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关掉淋浴头,池歌飞又站了一会儿,才擦干了身上的水气,关掉了屋内的灯,躺在床上。
对着桌边小夜灯的幽暗光芒,池歌飞打破了一室寂静:“阮君之,你睡了吗?”
“还没睡着,哥,怎么了?”阮君之和他是头对着头的,此时他趴伏在床上,捕捉到池歌飞的身影。
“过来。”池歌飞深吸一口气,撒了谎,“好像感冒了,有点冷。”
阮君之微怔,片刻后,他匆匆下了床,寻了半天找到了池歌飞冰凉的手,他赶紧攥住:“很冷吗?要不要去医院?我陪你去。”
“上来。”池歌飞往里侧躺了一些,“不去医院,睡一觉就好了。”
阮君之抬手碰了碰池歌飞的额头,也是冰凉的,他犹豫了一下,压抑着心跳脱了鞋靠边躺了下来。
怕池歌飞冷,他始终握着池歌飞的手没松。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他小声问。
池歌飞没作声,直接把手抽出来,一手绕过他头下方,一手从上方揽着他的背,直接把人抱紧在了怀中,被子把两个人裹了个严实。
阮君之紧张到连呼吸都放轻了,离得太近了,他根本没办法压抑自己的心跳了。
池歌飞感觉到胸膛间心脏的共鸣,“可能会失去”的恐惧感淡化,他把头埋在阮君之颈肩,喃喃道:“没有,你抱着我。”
阮君之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只感觉池歌飞抱他非常用力,甚至像在压抑着什么话没说出口。
但他还是顺从地照着对方说的去做了。
环上池歌飞的后背,阮君之感觉两个人之间严丝合缝,连心脏的跳动都同步了起来。
阮君之抿了抿唇,小声说:“哥,我抱着你了。”
池歌飞从这之后就没再出过声,阮君之感觉他呼吸渐趋平稳,试探着叫了声他的名字,但没有得到回应。
阮君之还以为池歌飞睡着了,微微抬起头,一只手松开,指腹轻轻描绘着他的眉眼,也不敢碰,就那么悬着,直到落在唇边。
指腹轻点池歌飞的薄唇,不过片刻,他就收回手,把同一指腹盖在了自己唇上。
然后,阮君之像是偷了腥的小猫,红着脸往池歌飞的怀里缩了缩,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池歌飞很有耐性,等了许久,确定阮君之彻底睡着后,才把人又往怀里抱了抱。
“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勉强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