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到了清明节,三号下午下课之后,学生们纷纷收拾东西离开学校。
阮君之本来就决定留在宿舍复习, 再加上跟池歌飞约好了去扫墓,所以也不急着收拾东西。
池歌飞要锁门, 自然也不着急,仍旧埋头在看书。
许元嘉起身时,看到他们两没动,等教室里其他人都走了, 笑着问:“班长和团支书不回家吗?”
阮君之握着笔的手一顿, 抬起头:“许元嘉同学你不回家吗?”
以问题回答问题。
许元嘉被阮君之的伶牙俐齿逗笑了:“本来准备回的,现在要考虑一下, 感觉留在宿舍复习也不错。”
“哦哦。”阮君之满脸无辜,“那你抓紧考虑,我们还要负责锁门。”
说完, 阮君之垂下头继续写题目。
许元嘉总感觉被他这无辜的样子内涵到了,良久都没说出话来,最后,他拿上东西径直离开了教室。
阮君之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也不管他到底是决定留在学校还是回家,把卷子上最后一道题写完后放下了笔。
“走吗?”池歌飞看向他。
“好。”阮君之收拾好东西,同池歌飞一起回了宿舍。
因为五号才是清明节,所以四号两个人在宿舍看了一天的书,阮君之跟着池歌飞把期中考试可能会考到的重点都恶补了一下,还顺便巩固了一下散打的技巧。
晚上, 临睡觉前, 阮君之侧躺着问身边的人:“哥, 我们明天几点起床啊?”
“都可以。”池歌飞比较看重忌日,清明节不过分讲究,只要心意到了,该做的做到位就可以。
“没有什么讲究吗?”阮君之还没扫墓过。
“我一个人,不讲究这些。”
“好,那明天我们一起去买花,然后再过去。”阮君之听到“一个人”这样的字眼,顿时心酸。他怕再问下去会勾起池歌飞不好的回忆,赶紧止住了话茬。
“嗯。”池歌飞沉声应下。
“晚安。”阮君之乖乖道晚安。
池歌飞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晚安。”
*
第二天清晨,阮君之又钻进了池歌飞的被窝里,仍旧是在他怀中醒来的,只是这次,他稍微规矩了点,腿没乱摆。
他醒来不过片刻,池歌飞也睁开了眼。
两个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阮君之再次欲盖弥彰地往后缩了缩,拉开与他的距离。
池歌飞翻身下床:“要去那附近吃早饭吗?”
“好。”阮君之知道,池歌飞说的“那附近”应该是指墓园。
“嗯。”池歌飞应了声,很快回了自己的宿舍洗漱。
阮君之考虑到是要去扫墓,也不太清楚老人喜欢什么颜色,所以洗漱之后,在衣柜里挑了件颜色偏素的套头卫衣穿上,又换上了之前梁蕴和给他和池歌飞一起买的那双运动鞋。
为了方便装东西,阮君之带了个书包,还在里面放了装满温水的保温杯和一点充饥的小零食。
等他收拾好了,池歌飞那边也好了,对方默契地与他穿了一样的鞋子。
“带件外套,今天下午可能会下雨,会冷。”池歌飞提醒。
“好。”阮君之立刻从柜子里拿了件薄外套装进包里,“我再拿把雨伞。”
“我带了。”池歌飞也背了个不是很大的背包,里面装了些必要的东西。
“好的。”阮君之背上包,同池歌飞一起出了门。
池歌飞奶奶的墓所在的尚河市墓园中心离学校很远,坐19路公交车要一直坐到底站,然后还要再换乘21路,一路上不堵车的话,大概也要一个半小时。
阮君之同池歌飞坐在老位置,颠簸着很快靠在他肩头睡着了。
换乘时,两个人顺便去买了一大束百合花。
等到换乘之后,阮君之因为肚子饿得咕噜噜叫,实在是没了睡意,从书包里翻了两颗奶糖出来。
剥了奶糖的包装纸,阮君之双指夹着其中一颗,递到了池歌飞唇边。
池歌飞微怔,抬眸看了他一眼,才张开唇把奶糖吃进口中。
阮君之感觉到指尖有些微湿润,他红了红脸,垂下头给自己也剥了一颗,小心翼翼把糖抿进口中,才解释说:“肚子饿了,吃颗糖垫一下。”
“嗯,马上就到了。”池歌飞感觉口中的奶糖很浓,越化越好吃。
又过了两站,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停下来。
阮君之背着书包同池歌飞一起下了车,扑鼻而来的是各种美食的香味。
“这里怎么这么多吃的?”阮君之很是惊讶,他以为一下公交车会是墓园的正门,没想到这一片都是卖美食的,店门口还有小商贩蹲着在售卖金元宝之类的纸钱。
“这里离墓园还有一段距离,一会儿要走过去。这附近平时生意还可以,特别是酒,卖的很多。”池歌飞淡淡解释,“想吃什么早饭?”
“都可以的。”阮君之没来过这里,看到这么多种类的食物,实在挑不出来。
池歌飞干脆带着他去了一家馄饨店,馄饨店的生意很好,还没进店里,阮君之就闻到了香味,肚子又“咕噜噜”叫唤起来。
“奶奶喜欢吃这里的馄饨。”池歌飞关于小时候好的记忆少之又少,唯一愿意在心里留下印象的,除了老人,就是老人常跟他说的话和带他一起做的事。
“当时来这里是为了祭拜爷爷。”池歌飞解释,“我没见过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去世了。”
“来的不多,在奶奶那儿住了两年零三个月,只来祭拜过一次爷爷。”池歌飞清楚地记得在老人身边生活的时间。
老人因为阿尔兹海默症,对很多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会记得每年来给老伴烧点纸钱。
只是,她连老伴哪天去世都记乱了,所以第一年来的时间与第二年根本不同。池歌飞第一年又正好浑身犟劲,理所当然地没来。
到了第二年,老人身体不好了,池歌飞态度也稍微软化了一些,才跟着来过一趟。
印象里,老人带他吃了这家店热腾腾的馄饨,一边吃还在一边夸他是个好孩子,去了墓前也在跟去世的老伴夸他。
池歌飞当时在墓前连头都没磕,因为那时的他还在心里抱怨命运的不公,把对父母的怨恨迁怒于这对老夫妇。
阮君之吃着馄饨,明明嘴里很香,但是他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总觉得这里每一处都遍布着池歌飞无人诉说的遗憾与懊悔。
阮君之老老实实把馄饨吃了个一干二净,连汤都喝掉了,才说:“哥,馄饨很好吃。”
池歌飞微怔,仿佛又看到老人当年在跟他炫耀“这里的馄饨很好吃吧”。
好一会儿,他才点头:“走吧。”
*
墓园离这片小吃店还有一小段距离,两个人步行了十多分钟,终于走到了墓园正门口。
在入口处做了登记之后,池歌飞带着阮君之走进其中。
池歌飞的奶奶去世之后,是被池芳安排跟老伴葬在一起的,这是池歌飞唯一认同的池芳做的对的一件事。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刻上去的名字和墓志铭,其中,“陈觅翠”应该是池歌飞奶奶的名字。
阮君之乖乖跟在池歌飞身边,眼见着池歌飞往下跪,他也跟着跪下来。
“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池歌飞看着他,冷淡的面庞上有些微怔愣。
“奶奶,我是池歌飞的好朋友,我叫阮君之,您可以叫我阮阮,我陪他来看您。”阮君之乖乖问完好,又磕了三个响头,还跟葬在一起的爷爷也问了好。
池歌飞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就是暖融融的,好像整颗心都被人捧在手里,一丝漏风的缝隙都没有了。
伸手攥着阮君之的手腕,池歌飞把人拉起来,在地上铺了垫子,又把百合花和果盘摆上,还倒了两杯酒摆在墓碑前。
等到准备工作都做完了,池歌飞把阮君之往跟前拉了点,抬起手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看到他通红的额头,问他:“不疼吗?”
“不疼,怎么了?红了吗?”阮君之试图往上看,但是根本看不到。
池歌飞没作声,紧抿着唇,用冰凉的手掌轻轻替他揉着。
阮君之因为害羞,脸在不断地变红。
他们两现在在墓前这样,真的合适吗?
老人眼神都是毒辣的,万一老人在天之灵,发现自己对池歌飞那点异样的心思怎么办?
阮君之越想越慌,小心翼翼往后躲了一下。
池歌飞的手掌落了空,眸色深沉地看着他通红的脸。
“我们、我们陪奶奶说说话。”阮君之紧张地躲避池歌飞的视线。
池歌飞微微动了动手指,沉声应下,暂且放过了他。
两个人在墓前一直坐到了下午,直到天上淅淅沥沥下起毛毛雨,他们才收拾东西。
离开前,阮君之在墓前恭恭敬敬地又鞠了个躬,才与池歌飞钻到同一把伞下面。
池歌飞抬起手,替他戴好了帽子,又帮他提了一下滑下去的书包背带,同他一起沿着小路往公交站走。
“下次我还可以来看奶奶吗?”等公交的时候,阮君之昂着头问。
“可以。”
“那下次,我要买更大束的百合花。”
“好。”池歌飞手搭在他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盘弄着他耳畔的碎发。
阮君之觉得痒,但还是红着脸没躲。
没有老人在看着,他还是迷恋跟池歌飞亲近的。
公交站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远处,公交车停在红绿灯处,马上就要到了。
阮君之正盯着公交车发呆时,就听到身边有人叫了池歌飞。
他与池歌飞不约而同地看过去,那是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手里还夹着个公文皮包。
“池歌飞,今天你也来了。”
池歌飞抿着唇,片刻后才答:“吴律师,每次都见到,就不必这么客套了。”
那男人笑笑:“倒也是,这位是?”
“我是他的同学。”阮君之感觉池歌飞跟这人是认识的,似乎关系并不差,所以主动回答了。
而且,他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吴律师”这个称呼。
“哦哦。”男人把目光落在池歌飞搭在阮君之肩头的手上,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去见见老夫人。”
阮君之盯着他身着西装的背影,在看到他提起公文包拍了拍皮质表面的动作之后,突然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吴律师,池歌飞站稳脚跟以后,身边律师团队的主要成员,专门负责辩护刑事案件的,断断续续帮池歌飞打赢过很多商业性质的刑事官司,是个很厉害的人。
他以为,这个人是后期通过律师团队的招聘才跟池歌飞认识的,竟然这么早就出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