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跟池歌飞约好了两周的周末, 但阮君之还是不敢松懈,从知道秋游的这天开始,比以往都要黏着池歌飞。
池歌飞数次想要说他两句, 偏偏一对上阮君之那双温润的杏眼,又把话都给吞了回去。
周六下午下课时, 阮君之还极为谨慎地跟池歌飞确认了一次:“你明天,会跟我一起去图书馆的吧?”
池歌飞抬眸看了他一眼,点头:“会。”
只要不出现特殊情况,他答应的事情都是会做到的。
阮君之立刻放心了, 埋头把碗里的饭都吃了。
周日这天, 天气很好,气温也比前几天要高一些, 阮君之在衣柜里翻了半天,找了件奶白色的连帽卫衣穿上,又套了条九分黑色休闲裤和一双白色的板鞋。
之后, 他把前一天晚上收拾好的书包背上,乖乖走到对面宿舍敲门。
池歌飞拉开门,他穿的也是白色卫衣和黑色的休闲裤,跟阮君之的打扮意外的很像。
两个人对视一眼, 皆是一愣,但阮君之很快忽略了这样的细节。
“你就带一个电脑吗?”阮君之看到他手里只拎了个黑色电脑包。
“嗯。”反正是去图书馆,有需要的书现场都能找。
“那我们走吧!”阮君之提了提滑到肩头下面的书包带,开心地迈腿出发。
池歌飞在后面细细打量了一番他乖巧的邻家小男孩打扮,半晌才迈步跟上去。
市立图书馆离市立中学有一段距离,坐公交约莫要半个小时才能到, 好在市立中学这站是他们要乘的公交车的始发站, 所以一上车就有座位。
穿书以前, 阮君之因为眼盲,很少出远门,偶有几次去比较远的地方是陪同院长一起,为了避免给车上其他乘客添麻烦,也为了方便下车,他往往都会找靠下车门的位置坐。
所以一上公交,他下意识就走到了临近下车门的地方,但走在他前面的池歌飞却走到了最后排。
两个人隔着三排座位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会儿,还没等阮君之抬脚上去,池歌飞就又走了回来。
池歌飞等了半天,看阮君之还傻傻站着不动,板着脸问:“你不是要坐这里吗?”
阮君之回过神来,赶紧说:“要不我们坐后面?”
“不用。”池歌飞只是图清净才往后走,毕竟靠下车门的地方总有人走来走去,但也不是不能坐。
阮君之想了想,怕池歌飞洁癖,坐在外面难免会跟其他人碰上,乖巧地问:“那你要坐里面吗?”
池歌飞没作声,但他确实往前跨了一步,坐到了里面。
阮君之乖乖坐到他旁边,把书包抱在怀里。
公交车开起来后,阮君之盯着窗外看。复明以后,他总爱多留心一下路上的风景,这些对别人来说每天都一成不变、可能很无趣很没特色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来之不易的珍贵宝藏。
而池歌飞看了一会儿手机,很快感觉到了身旁人热烈又打量的视线。
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侧头,看到阮君之很认真在欣赏路边风景的模样。
那双平时总是盛满了自己的漂亮的杏眼里,此时有了其他的风景。
“喜欢的话,为什么不拍照?”池歌飞问。
阮君之一愣,眨眨眼:“对哦,可是我不会拍,拍出来总觉得没有自己看到的好看。”
“不加滤镜拍出来的和眼睛看到的都是真实的。”池歌飞说,“如果你只是做个日常纪念,太好看反而会失真。”
池歌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因为他本来就过目不忘,过多不必要的信息输入反而会增加他的负担,所以他才更建议阮君之拍下来,而不是用眼睛记。
“而且,照片可以是永恒的,记忆不是。”
阮君之微怔,良久,他像是明白了,轻轻点头:“嗯。”
很快的,池歌飞就看到他从书包里翻出了手机,对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拍了几张照片。
公交车渐渐开出郊区,驶进市区内,因为是周末,交通理所当然的变得拥堵。
阮君之举着手机随着公交车颠簸了一会儿,镜头慢慢地晃到了池歌飞前。
他发现,镜头中池歌飞的模样与平时见到的有些不一样,不是长相上,而是气质上。许是有了一层镜头的过滤,他周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变得寡淡了些,多了一丝清高的韵味。
阮君之没忍住,悄悄按下了快门。
池歌飞对身边的一切向来敏感,阮君之手机还没收回去,就被他抓包了。
“拍了什么?”
对上池歌飞冰冷的双眸,阮君之呼吸一滞,嘟囔着说:“你。”
池歌飞尽管知道,在听到对方诚实地说出答案时,还是心头一跳。半晌,他才问:“拍我干什么?”
“好、好看。”阮君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一点。
池歌飞紧绷着唇,最后收回了视线,不再看他。
阮君之见他没生气,小心翼翼地问:“那照片……我可以留着吗?”
“……那是你的手机。”
简言之,照片要怎么处理,是阮君之的自由。
阮君之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软声应“好”,把手机细心地放回包里。
*
又是十多分钟过去,公交车在离市立图书馆最近的一站停下来。
阮君之同池歌飞一前一后下了车,两个人步行了不到一百米就到了市立图书馆。
“好高啊!”阮君之看到面前的图书馆大楼,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尚河市市立图书馆是尚河市地标性的建筑之一,由国际知名建筑设计师设计,精心建造了两年之久才落成。图书馆不仅有着悠久的历史,而且占地面积广,一共三栋相连的楼,藏书超九百万册。
“你带学生卡了吗?”池歌飞问。
阮君之被提醒,赶紧翻了下卡包,发现学生卡在,连连点头:“带了。”
“嗯。”池歌飞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熟门熟路地带着阮君之在前台管理员那里用学生卡做了登记,然后跟他说,“一共A、B、C三栋楼,要去哪一栋?”
“这里是哪一栋啊?”阮君之对这里并不了解。
“B。”
“那就这里吧,我们去顶楼可以吗?”刚刚站在外面时,阮君之就注意到了,这栋的外墙都是巨大的落地窗,视野开阔,在顶楼风景肯定更好。
池歌飞沉默片刻,点头同意。
两个人一同乘上电梯,透明电梯很快上升到顶层,因为他们来得早,平日里很快坐满人的顶层此时还有很多空位。
池歌飞因为要用电脑,没选阳光直接照到的地方,挑了最后排角落的位置,正好旁边有插座方便连接电源。
阮君之并没注意到周围墙上贴着的“顶层限人”公告,直接坐到他对面,把书包放到旁边的空椅子上,翻出要学的笔记。
图书馆里很安静,除了敲打键盘的“哒哒”声和翻动书页的“簌簌”声,阮君之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站在落地窗外的鸟儿们叽叽喳喳的叫声。
周围环境太好了,阮君之还能闻到浓浓的书香气,他很快投入到学习中,在草稿本上一边演算一边学。
池歌飞打开电脑后,先看了一下邮件,然后切到算法调试的界面,正准备开始完成吕家给他布置的工作任务,视线越过电脑屏幕就看到特别认真、埋头看书的阮君之。
思绪一下子放空,池歌飞难得发愣。
好半晌,他才缓过神来,集中精力在自己的电脑屏幕上。
阮君之今天主要看的是理综的内容,尤其当中最糟的物理,满分110,他月考只拿到了30分。
阮君之对着笔记上的物理内容复习了好一会儿,到了牛顿第二定律那里,直接被第一道大题卡住。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池歌飞,发现对方特别认真地在敲键盘,只好垂下头去,把笔记往后面翻了翻,看完了作用力和反作用力。
等到他第二次抬头时,池歌飞仍旧在忙,阮君之张了张口,还是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要问什么?”池歌飞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加速度。”阮君之很小声地说。
“定理不懂?”池歌飞扫了一眼自己给他划的牛顿第二定律的几道大题,几乎一片空白,顿时推测出他这一大章估计都不懂。
“嗯嗯。”阮君之连连点头。
池歌飞看了一眼被他放在旁边椅子上的书包,又看了看自己旁边的空座位:“笔记拿过来。”
阮君之迅速把笔记推了出去。
池歌飞接过笔记,抬眸看他:“你不过来我讲给谁听?”
阮君之一愣,赶紧跑到他旁边坐下,双手叠在面前,特别乖巧。
池歌飞拿了张空白的草稿纸,在上面画了个平面受力图:“先讲公式推导。”
“好。”
池歌飞讲得很细致,把牛顿第二定律的公式推导过程跟阮君之讲完,才画了一个新的平面图,随便举了两个简单的数字教他算了一遍。后来又画了个斜切面和物体,带着斜切面的角度,分有摩擦力和没摩擦力教他算了一遍非常规情况的。
“受力情况有多种,但一般考的最多的就是加速度的方向和大小,有逆向推,给你加速度再算受力的,但不如前面这种情况多。”
池歌飞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你下午把我给你划的题先做一下,到时候再讲。”
“好。”阮君之也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他肚子快饿扁了。
市立图书馆内有分区管理人,而且天花板上监控不少,常来这里的人都习惯了如果只是暂时离开,会直接把带来的东西留在位置上。
阮君之和池歌飞也不例外,两个人把桌上的东西稍微整理了一下,便离开了图书馆。
图书馆在市中心,三百米外就有一个繁华的商城,里面吃的喝的特别多。
阮君之第一次来这里,好奇地张望着,发现一路走下来,遇到了好多对情侣。
“吃什么?”池歌飞见阮君之不说话,停下脚步看他。
“我没来过这里,你想吃什么?要不你选吧?”阮君之很坦诚地把选择权交了出去。
池歌飞沉默不语,他平时来市立图书馆专门为了借书,才不是为了来吃饭。
阮君之也意识到,是自己约的池歌飞一起来图书馆,确实应该主动考虑一下吃饭的问题。于是,他补充道:“你等我查看看。”
已经学会用点评软件的他搜索了一下附近的餐厅推荐,排在最上面的是一个法式西餐厅,人均八百多,推荐评价“情侣必备打卡餐厅”。
阮君之想也不想忽略这家店,看了排名第二的。
一家川渝火锅店,看视频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火锅和涮出来的牛肉,特别让人有食欲。
“要不,我们去吃这个?”阮君之把手机举到池歌飞面前。
池歌飞抿着唇,半晌才点头。
火锅店就在商城的二楼,两个人刚走到店附近,就闻到了浓烈的火锅香味。
这还是阮君之第一次吃火锅,以前只听曲艺说过有这么一种吃饭形式,但从没亲自体验过。
坐进火锅店后,池歌飞怕他再照着上次那样一点十道菜,吃都吃不完,主动扫了点餐码。
两个人吃完从店里出来,已经快两点了。
阮君之走在路上,忍不住闻了闻自己袖子上的味道:“为什么……我身上还有火锅的味道?”
池歌飞抿唇不语。
“这样进图书馆会不会很奇怪?”
“走一会儿。”池歌飞也不想一身味道坐在那里写程序,正好图书馆旁边有个市民公园。
阮君之立刻应下,跟着池歌飞绕着市民公园走了几圈。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周围的情侣越来越多了。
大半个小时过去,两个人重新回到图书馆内坐下,阮君之埋头写早上池歌飞说的题,池歌飞则因为要查资料,去了一趟楼下找书。
阮君之写完了五道题,池歌飞还没回来。
他小幅度地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突然发现座位旁边的书架后面,有两个人靠墙抱在一起。
这里是顶层自习区的最边缘,很多人选择了前面阳光充沛的位置,他所在的位置两边正好有点空旷,自然也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最后排书架背后发生的事情。
除了正好坐在这里,还正好能看到那个角度的他。
阮君之从没见过这样亲昵的场面,尤其当那个男生搂着女生的腰把人抵在墙边亲吻时。
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阮君之猛地低下头,有些慌乱地看着面前的物理题。
池歌飞拿着书刚回来时,并没注意到阮君之的异常,只觉得他后脖颈连着耳朵那一片都泛着红。
但几分钟后,这人还是保持着脑袋快埋到习题里的样子,池歌飞终于察觉到不对。
他伸过手去,轻点了一下习题本,还没说话,面前这人吓得一个激灵。
等到阮君之抬头,池歌飞发现,他脸红透了。
这是在干什么?
只是做个物理题脸红成这样?
“你……”池歌飞正要说话,阮君之猛然站起来,双手捂在他的唇上。
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温热,池歌飞面色一僵,目光不善地警告他。
阮君之拼命朝他使眼色,直到他感觉池歌飞似乎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才小心翼翼收回手,无措地坐回原处。
池歌飞顺着他使眼色的地方看过去,一眼看到了那对吻得难分难舍的情侣。
“他们在亲、亲亲、亲……”阮君之“亲”了半天,愣是没完整地说出来,“我们……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池歌飞盯着他烧红的脸,并不做声。
阮君之大概是觉得自己这样太丢人了,垂下头去,对着物理题努力静心。
池歌飞这下看不到他绯红的脸颊了,只能看到他微微翘着的鼻尖和因为不安小幅度动着的莹白手指。
从来没见过阮君之如此害羞的样子,池歌飞觉得很稀奇,稀奇之余,连刚刚被捂嘴的不满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中愈加明显的悸动。
好半天,他回头看了一眼书架后面,那对情侣约莫是亲近够了,已经不见了。
池歌飞轻点桌面,提醒对方:“走了。”
阮君之这才缓缓抬起头,往书架那个方向扫了一眼,确定人不在了,跟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视线。
池歌飞问他:“做了几题了?”
“还、还有一题。”阮君之结结巴巴地回答。
“做完了给我。”
“好。”阮君之乖乖应声。
他垂头对着最后一道题的题干看了好一会儿,明明感觉已经读了有四五遍了,却感觉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脑袋如同一团浆糊。
实在是受不了这样躁动的状态,他匆匆起身:“我……去洗手间洗把脸。”
之后,他都没敢看池歌飞,快步走远了。
池歌飞单手撑着下巴,盯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沉默。
*
洗手间里很安静,阮君之对着镜子看到自己通红的脸,惊讶地瞪大眼睛。他赶紧把水龙头转到冷水那一边,双手捧着水拍在了脸上。
如此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阮君之才感觉自己脸上热度降下去了一点。
走到角落抽了两张面巾纸擦干净脸上的水,阮君之长舒了一口气。
正当他要走出去时,就看到洗手间门口走进来两个挽着手的年轻男人,个子高的那个还很宠溺地揉了揉个子矮的男生的头。
阮君之当场僵在原地,手贴在口袋边缘,下意识想找点什么东西出来转移一下注意力。
直到两个人分别进了隔间,阮君之才赶紧跑了出去。
他光顾着跑,一个闷头撞在了来人的怀里。
池歌飞单手扶着他的肩,垂头盯着冒冒失失的他看:“跑什么?”
池歌飞发现,他脸还是通红的。
“不是说来洗脸的吗?”
“洗、洗了。”阮君之的声音有点委屈,“又看到了一对……情、情侣。”
“哦。”池歌飞松开手,往位置那里走。
阮君之跟在他旁边,极为小声地说:“我下午才发现,这附近怎么这么多情侣?刚刚在商城里和公园里都是。”
池歌飞坐到位置上,语气淡淡:“因为这一层是情侣打卡热门地点之一。”
阮君之惊讶的不行:“来图书馆打卡?”
“我以为你知道。”
所以约我来这里,还一进来就选了B栋顶层。
池歌飞面色冷淡,抬手指了指左侧不远处的墙。
墙上俨然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情侣打卡圣地:星空”,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与他/她共赏这片星空,共享未来浪漫”。
阮君之顿时尴尬的不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选了个这么暧昧的地方学习,难怪周围到处都是情侣。
“要走?”池歌飞冷冷地问。
“不、不了吧,题还没看完呢。”阮君之本来是想走的,但来都来了,而且坐了一天,该尴尬的全都过去了,还不如把要学的学完。
他这么想着,逐渐冷静下来,垂头重新开始做最后一题。
池歌飞抿唇,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自己的程序上。
天渐渐黑下来,阮君之抱着做完的题坐到池歌飞旁边,听他给自己讲。
对方快讲完时,顶层的灯突然“啪”一声全都灭了。下一秒,穹顶打开,透明天花板打造出的人造“星空”灯尽数亮起。
阮君之瞬间被吸引去了注意,他呆呆仰头看着穹顶上的“星空”。
旁边已经有很多情侣对着穹顶自拍起来,池歌飞扫了一眼,合上电脑:“这里要黑半个小时,走吧。”
阮君之回过神来,看到他已经把电脑往包里装了,匆匆拉住他。
“都、都来了,那就看看再走……吧?”
池歌飞心头微动,放下电脑。
阮君之松了口气,想着既然来了不能白来,松开拉着他的手,翻出手机,对着“星空”拍了几张照。
然后,他注意到了周围合照的其他人,虽然情侣居多,但也有好朋友三三两两一起合影的。
阮君之想了想,转头软声问池歌飞:“我们……要不要拍张合照?就当是留个纪念。”
池歌飞眸色幽深,在星星点点的灯光中看他。
阮君之见他没说话,以为他答应了:“就、就一张?”
池歌飞垂下眼睑,最终还是纵容了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