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你这个孩子现在已经快18周，18周甚至能够感受到胎动，你也说了你妊娠反应并不激烈，说明这个孩子很乖，没有让你遭罪，而且B超显示孩子目前一切都好好的，很健康……”医生看着连昭拿过来的资料，语气透着惋惜。
连昭沉默不语，他的心情不只是复杂可以形容。
医生说：“你有没有和你爱人商量过，你这个情况其实很罕见，这个孩子来之不易，你们又是这样的小众群体，要个孩子有多难，不用我说也知道。”
听到医生这么说，连昭顿了顿说：“他不知道。”
“那你太糊涂了，如果你们感情很好，你偷偷来做，到时候他知道了，多伤感情，虽然说肚子是你的，你有权利决定要或者不要，那是不是也该跟他说一声，不然终究是个隐患。”
医生几句话竟然让连昭有所动摇。
是啊，自己都没和黑板商量一下，但留下这个孩子，白板岂不是早晚会知道这一切，他能接受这个孩子的存在吗？
连昭左右为难，心里沉甸甸的。
白板虽然很温柔包容，但毕竟这种事情不是一般事儿，身体也是他的身体，自己却和黑板搞在一起，如果他是白板也会很生气吧。
俗话说得好，泥人也有三分脾气。
医生看连昭面无表情，以为他的的确确不想要孩子，叹口气说：“你要是确定手术，我就给你安排手术时间。”
“不能今天就做手术吗？”连昭今天是鼓足勇气来的，如果另外安排时间，他怕自己鼓足的勇气会像破了洞的气球一样瞬间瘪掉。
人的勇气是没办法一直保持住的，最起码他不是。
“不能，而且你这个病例比较特殊，没办法药流，只能手术，到时候肯定要由我们主任亲自带队给你做，到时候还会详细记录你的情况。”
“那最快的手术时间是什么时候？”桌子下，连昭一直在抠着手指。
“下个月月初。”
“带队给我做的意思是到时候手术会有很多医生吗？”
“是的，你这个情况，医生越多越安全。”
“不能安排更早的手术吗？”
“你的情况特殊，不是一般的手术，需要更全面的医生来接手，而我们主任的手术安排，最早也只能是下个月月初，这样吧，我先把你记录到上面，到时候能手术我就立即通知你怎么样？”
“好的，谢谢医生。”
“如果你临时改主意的话，护士打电话通知你做手术你也可以忽略。”可能见过不少做堕胎手术临时改变主意的，医生如此吩咐道。
连昭点点头，一路沉默地离开医院。
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二次如此煎熬。
但是听完医生说的话，他又觉得很有道理。
还有一点，不论他喜不喜欢这个孩子，自己已经不可能和女孩子结婚，走正常人的普世人生路，其实这个孩子留下也无妨，但心里总归是怪怪的，仿佛一旦留下这个孩子，自己就不再是个正常的男人。
曾经直面过母亲的重病，看着她虚弱的躺在病床上，那一刻他是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珍贵。
而现在他却想要轻易地了结一个生命。
这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在犯罪一样。
虽然在还没有出生之前，那只是他身上的一团肉，如果不想要，等同于一个良性肿瘤。
连昭回到家中，只顾着纠结自己肚子里有个崽这种事，都没注意到林澈已经很久没有和他聊过天。
半夜他想事情想得睡不着，左思右想点开黑板曾经申请的一个小号，发了个表情过去，这是黑板特意为他申请的，说是不想有些话被白板看到，属于他们两个的秘密交流账号。
但是黑板这家伙很爱跟白板炫耀，两人大部分还是用大号交流，他就是故意让黑板看到他说的那些甜腻腻的话，小号基本上就闲置了。
如今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连昭斟酌再说，决定和黑板说一下自己怀孕的事情。
简单的发了自己的B超报告，诊断记录。
连昭看着自己发过去的信息和照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一切很荒诞，就像黑色幽默。
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自己怀孕了。
这还不够黑色幽默吗？
如果黑板看到后表达出厌恶，让他不要留下这样一个孩子，连昭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不要被负面的情绪左右。
没准他会如他口中所说的，非常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那他应该会留下吧？
毕竟他也不是特别冷血无情的人，甚至可能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让他心软。
想到此，连昭忽然又有点期待黑板的反应。
事实上连昭没有等到黑板的信息，也没有等到白板要回国的消息，等来的是林氏相关工作人员来到别墅，其他人都没找，直接叫他去一楼大厅。
“我被解雇了？”连昭听完工作人员公事公办的话，眼睛不由瞪大几分，似乎很不可思议。
“是的，林先生那边不会再回国，你贴身保姆的工作自然没有作用，这边会给你辞退补偿，因为你未满一年，补偿一个月的工资，另外还会额外再补偿你一个月，一共补偿两个月的工资，您核对无误后请签字，拿到解除合同，三日内，补偿金会打入你的银行卡内。”
“林先生有没有说为什么不回国？”
“这是林先生的个人隐私，我无权告知，你也无权过问。”
“……”连昭哑口无言。
“希望你两日内能处理好自己的个人物品，到时候我们会派人来验收。”
连昭这个时候也不忘问一些重要的问题。
“林先生送我的东西我可以带走吗？”
“在你房间的东西都可以，如果是别墅内其他房间的物品，需要和工作人员登记一下，免得出现什么误会。”
“我知道了。”
连昭在过年之前还畅想过新的一年要如何的努力，好好存钱，认真工作，但过完年自从回到工作地，很多事情都失去掌控。
以为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病，去医院检查却发现怀孕，告知黑板，没过几天就被通知林澈不再回国，他被解雇。
一切都天翻地覆，速度快的他完全来不及反应。
等到工作人员拿着他签好的文件离开，连昭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看着林澈的聊天框才意识到，他们其实很久没有联络过了。
是不是白板发现了什么，所以才决定冷落他，然后等到差不多了，就把他赶走，免得继续和黑板不清不楚。
连昭苦中作乐，脑洞大开，想到后面觉得非常合情合理，完全说得通啊。
他还乐观地想，欠了林澈那么多钱，却没让他还，只是让他卷铺盖滚蛋，想来已经是很温柔的决定了。
突如其来的解雇打乱了连昭所有的计划，因为时间紧迫，他还有一堆东西需要收拾，实在没空继续胡思乱想。
但失落不安的情绪依然席卷了他。
一种浓浓的被抛弃的难过将他淹没包裹。
这一次失业没有让连昭那么无助，甚至比之前的几次失业都体面，最起码账户里还有不少钱，他回到房间，先搜索租房信息，跟中介约定看房时间，随后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看着林澈给他买的女装，还有各种首饰，一边忍不住掉眼泪，一边在心里计算，这些昂贵的首饰卖二手能值多少钱。
想到把这些首饰卖了也能存下来不少钱，连昭又忍不住笑了。
“操——”忽然就没那么难过了。
连昭笑着一把抹掉眼泪，他其实没想过要流眼泪，但当沉浸在那个情绪里，眼泪自己憋不住往下掉，他仿佛觉得很热一样，擦完眼泪后伸出手当做扇子给自己扇扇风。
“好了好了，没事没事。”安慰自己别难过，人家只是找个保姆让你陪着解闷，现在不需要你了自然就分道扬镳，好处你也收不少，如今银货两讫，你还在这里真情实感，怎么，这么喜欢吗？
整理情绪后，拿出手机给一个在典当行工作的朋友发信息，将刚刚收拢起来的项链耳环以及装饰用的戒指，还有没穿过几次的名牌衣服和鞋子拍照发给他，让他估价。
对方回复说：“如果是正品，这一盒子首饰最少15万，至于鞋子和衣服，价格低一点，几千块吧，主要量多，你这来路正不正？”
“路子一点问题都没有，不偷不抢，正规渠道购买，我下午拿过去给你，都是正品，你再多给点，15万太少了。”连昭知道，这估价已经是打了很多折扣后的，如果是原价肯定不止15万，他当初还去官网查过一些东西的价格，怎么可能只值15万，但是拿去典当肯定不可能是原价。
下午从典当行出来，连昭不自觉摸一摸手腕上的镯子，心里缓缓吁出口气。
兜里有钱心中不慌。
从典当行出来，紧接着去见中介，看了两个房子后，选定其中一间押一付一，迅速打车回别墅。
“师傅，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里面拿个行李就回来，马上。”让的士司机等等他。
这里出行都自己开车，基本不需要的士，师傅想到还能再送连昭一趟，安心等他，不然就得空车回去。
连昭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从里面拎出来，一路上碰到别墅里其他工作人员，大家都依依不舍地跟他说再见，他还笑呵呵地说：“以后有空了可以微信联系，我先走了，你们忙去吧……”
连昭把行李放到的士后车厢，上车之前看一眼进别墅区的大门，冲保安室的保安笑了笑。
的士司机启动汽车后，好奇地询问连昭。
“你之前在那里面是做什么的？”
连昭手肘撑着车窗边缘，闻言道：“保姆，搞搞卫生这些。”
“那怎么不做了，这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估计当保姆一个月也不少钱吧。”
“工资是不错，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但没办法，老板出国了。”
“那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
司机师傅常年开车，饮食不定，啤酒肚不小，但他也注意到连昭也有啤酒肚，笑着跟他开玩笑说：“我这把年纪了，有啤酒肚正常，你们年轻人怎么也有啤酒肚。”
连昭下意识看一眼自己肚子，虽然穿的很宽松，但偶尔走动时，依然能看到他凸起的肚子，的确很像啤酒肚。
连昭淡定地说：“贪吃贪喝了点，还不运动。”
“那确实，多动动就好了，你说你长得这么帅，再把肚子练下去，得迷倒多少小姑娘。”
正聊着，连昭的手机响起。
连昭看着号码，点击接听。
“你好，是连昭吗，这里是A市第三人民医院，您预约的妊娠终止手术目前有确切手术时间，后天手术，所以明天就需要过来办理住院手续，您这边明天能过来吗？最迟需要明天晚上就到，因为第二天手术的话，早上就要空腹抽血做血常规和一些术前准备……”
“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没办法去做手术，帮我取消吧，麻烦你了。”
电话挂上后，司机忍不住询问。
“你怎么了，要做什么手术啊？”
“腹部长了个良性肿瘤。”
“那怎么不去，这种东西，还是赶紧切除比较保险，我上个月才做了胆囊息肉切除手术，虽然偶尔会有点拉肚子，但排除了患癌可能，心里踏实多了，你们小年轻肯定恢复的更快，可千万不能拖。”
“刚失业，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等忙完就去。”
“说的也对，不过也要多注意身体。”
莫名的，跟人说说话，连昭的心情变得格外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