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展昭在郑州府第一次同黎望见面时,曾经说过自己与白面判官柳青有过一面之缘,这话不假,但也确实仅是一面之缘,当时他身穿夜行衣,带着面罩,与同样夜行的柳青于河间府外相遇,两人默契地办了同一个山贼窝。
当时展昭并不知那人就是柳青,直到后来知道当夜有人用鸡鸣五谷断魂香药倒了后院大半的防守,他才知道白面判官柳青与他有过这一面之缘。
这一次,算是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
展昭当即抱拳打了个江湖招呼:“在下展昭,阁下可是白面判官柳青?”
柳青的皮肤很白,即便他在关外飘了小半年,肤色依旧没有半分的改变,这会儿凉凉的月色笼罩在他身上,直将他整个人照得惨白惨白的。
“你既是展昭,这人就交给你处置了。”说罢,他当即痛快地将人丢了过去,见展昭接了,才打着哈欠跳下了围墙,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的意思。
展昭接过人,方要去追,却认出这人的身份,当即唤来衙差,看着锁链镣铐戴在人身上后,他才跳出去找人,只是白面判官柳青乃是江湖一流高手,他根本没把握能追到人,却没想到他刚跳出去,就见人抱胸等在外面。
“听说你跟我师弟关系不错,可以告诉我他住在何处吗?”
柳青方才耍了个帅,本该是一骑绝尘不回头的,可没办法,这入了夜,城中的客栈都关了门,他要是不去投奔小师弟,就该露宿街头了。
这要是在外头,露宿就露宿了,可都到了汴京城,倘若师弟知晓,又该冲着他念叨了。
展昭闻言,却道:“现下天色已晚,黎兄身体不好,恐是已经睡下了,若柳兄没有地方落脚,不妨在开封府将就一晚,如何?”
柳青这时才抬头看了看月亮,确实已经升得老高了,可叫他在公门歇脚,他却是不愿意的:“如此也罢。”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去,展昭见此,忙道出黎家所在,又说巽羽楼乃是黎兄所开的食楼,若真无处可去,可去巽羽楼碰碰运气。
柳青谢过,很快人影就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展昭见人离开,这才这番,见衙差们都在等他回来,他才道:“方才的人呢?”
“已按您的吩咐,送去大牢看守起来了,这人,是谁?”
“飞天盗贼,黄玄。”
说来这飞天盗贼黄玄,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此人在江湖上恶名远扬,最喜欢偷别人家的珍贵之物,特别是那种被别人视若声名生命的宝贝,是他最喜欢下手的目标。
所以此人虽从不伤人性命,却很遭人厌恶,有那么一段时间,此人甚至放言过要偷他的巨阙宝剑,只后来不知因为什么,没有成行。
当时展昭都做好诛杀恶贼的准备了,却没想到人自己放弃了,叫他好生遗憾。
正因做过功课,展昭熟知此人的兵器和打扮,所以方才一见黄玄,他就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我要连夜审问此人,快去禀告公孙先生。”
衙差闻言,当即喏声跑去叫人。
展昭见此,忙快步往牢狱方向而去,他有预感,这飞天盗贼可能知道十年之前单柏芳和朱耿白退隐江湖的原因。
当初黎兄说过,这是个疑点,如果能够知道,或许能解开不少答案。
想到这里,展昭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一些。
与此同时,柳青也赶到了巽羽楼的门外。毕竟黎府乃是朝廷重臣府邸,少有人认得也是应该的,但巽羽楼乃是迎八方食客之地,汴京城随便抓一个人,大概率都会认得。
此刻,巽羽楼显然已经打烊了,应该说,这条街上,巽羽楼向来是打烊最积极的食肆,尽管有不少食客提出过异议,但很显然巽羽楼的东家就这狗脾气。
你越想如何,他就越要跟你唱反调,久而久之,食客们也妥协了。
毕竟这是独家买卖,也不是没人想要复刻巽羽楼的美食,但怎么说呢,好吃也是好吃的,但就是差那么一口气,能一直消费得起巽羽楼的,绝也不是什么穷人。
自然并不愿意消费降级,既然没有替代品,那就老老实实上巽羽楼打牙祭便是了,毕竟巽羽楼的价格和味道,还是很有性价比的。
而且,偶尔巽羽楼东家也会想不开亲自下一回厨,那滋味,估计是没人能复刻出来的,万一真惹恼了这位,店不开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柳青看着巽羽楼的欢楼彩门,心想师弟这算是得偿所愿了
当初在凤凰谷时,师弟就说想开一家小食肆,不拘大小,偶尔能叫他下下厨,能跟食客们耍耍嘴皮子就行,虽说这巽羽楼的门头实在有些大,但想来师弟是开心的。
于是,他难得非常遵守规矩地没走窗户,反而是在门头外敲了敲门,等到里面传来了脚步声,他才停下了敲门的动作。
“谁啊?大半夜的?晚上不营业啊,客官明日请早吧!”
里面的人并没有开门的意思,柳青想起从前师弟曾说过的话,便对里面的人道:“我姓柳,与你家东家有旧。”
姓柳?里面的人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刚要说姓什么都不管用,忽然就想起了岗前培训时南掌柜说的话,他当即瞌睡虫都跑了,忙不迭打开门探头看人,见人腰间别着一支似铁非金的大笔,当即道:“您是贵客,快里面请。”
好家伙,差点儿就要砸饭碗了,得亏他机灵记性好,才记起了这茬。
“柳大爷,您用饭了吗?小的去替您烧水准备房间。”
三楼的客房就两间,其中一间是南掌柜留宿用的,另一间一直闲置,说是贵客上门时就能使用,这会儿他总算是知道贵客是谁了。
柳青并不是那等热络性子,甚至他不笑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阴郁,他的长相也不是那种器宇轩昂的江湖正统大侠大侠,如果不是确认了他的身份,看门的小二乍见这人,定是不敢放人进来的。
但谁叫巽羽楼的待遇福利实在太好了,小二只差没把东家当活菩萨对待,既是活菩萨的贵客,他就能凭空生出一个胆来招待贵客。
事实证明,能与东家有旧的人,绝不是什么坏人。
因为这位贵客一旦笑起来,狭长的丹凤眼眯起来,自带的恶态就瞬间消融,甚至有种春日来临前的冰雪消融之感。
“不必忙碌,只需粗茶淡饭即可。”
柳青就这般歇在了巽羽楼,等第二日南星来上工的时候,才知道少爷的师兄来了京城。他都没来得及跟人打招呼,便送信回了黎府。
黎望今日难得起得早,跟忙碌的老爹吃了个早饭,听老头子口吻,似是舆论工作开展得不错,刚送走老爹准备去给曹王嫡孙赵如下个帖子拉近拉近感情呢,就接到了南星送来的消息。
“师兄来了?快备车,去巽羽楼。”
柳青带着飞天盗贼本就是连夜赶路,现下终于可以放下心神休息,自然是不准备亏待自己的,于是他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如此,刚一推门出去,却见师弟家的小书童笑眯眯地站在外头。
“哟,这不是小南星嘛,一年多没见,都长这般高了。”柳青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怎么说呢,他这辈子唯一的痛点,就是身高了。
眼看着小南星都快比他高了,柳青的脸色当即臭了起来。他一不笑,就给人一种生人勿近、随时都要大开杀戒的错觉。
南星随侍少爷多年,哪里不知道柳大爷的脾性,当即错开身子引路道:“少爷就在走廊尽头的房间,柳大爷请。”
柳青自不会为难南星,再说他又不是江湖败类,怎么可能按照自己的喜恶出手伤人。
黎望的耳力很好,方才听到动静,便推门出来,见师兄这幅脸色极臭的模样,便立刻回身坐到了凳子上,唔,他还是不要杵着扎师兄的心了。
不过也就小两年没见,怎么师兄清减了这么多啊。
却还未等他坐稳,便听得师兄在身后响起:“跑什么?身体好利索了,连师兄都不叫了?”
“师兄,好久不见。”竟是非常乖觉的黎某人,若五爷在这里,怕是要惊掉下巴了,毕竟黎某人即便是对着亲爹,也没这般乖巧过。
“手伸出来,叫师兄瞧瞧,知道你从来报喜不报忧,叫我瞧瞧,才得安心。”柳青怕师弟不愿意,又道,“也好叫师父安心。”
毕竟师父年纪一大把了,都退隐江湖了,收的两个弟子一个比一个不叫人放心,师妹呢,还不愿意嫁人,师父最近真是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黎望:……看来师兄也收到了来自师父的催婚信件呢。
于是他一边伸手,一边道:“师兄,你怎的瘦了这么多啊?难不成是担忧师父的身体?放心,我派人回去看过师父,他老人家吃得好睡得好,日子过得惬意得很。”
柳青:……个糟老头子,果然是骗他的。
“不是,就是关外的吃食太难吃了。”他才不会告诉师弟,自己从前吃胖自己,是为了胖起来叫人看着团气和善些,可到了关外,还是凶狠些的长相吃得开。
果然,只有生错的籍贯,没有生错的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