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江平狠狠地连打了三个喷嚏,吓得旁边的属官担忧道:“大人,您可是受了风寒?”这可如何是好啊,如此节骨眼上,督察院可不能没有中丞大人啊。
“无碍,继续吧。”方才他后背狠狠一凉,绝对是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说不定,还是他那好大儿,出主意的时候倒是积极,落实起来,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不,他召了几个属下,正在推敲应对之策。
督察院,行监察百官之责,换句话说,是给人挑刺、寻找问题的,而不是解决问题的机构。黎江平为官几十年,当然明白这个度需要把握精准,若是越俎代庖,那可不是聪明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此事还真就如知常所言,不能由他来出面。
黎江平同属下争论许久,终于是定计落实了下来。
“大人,此计甚妙,若能成功施行,必能将舆论扭转,叫百姓平复下去。”
“大人之高瞻远瞩,下官佩服。”
“下官亦是,下官还需向大人多多学习才是。”
……虽然被人拍马屁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但关键是这法子不是他想的,这群人是在隔空拍他好大儿的马屁咧。
这么一想,黎江平颇有些不得劲。哎,有时候儿子太优秀,也是一种烦恼啊。
前几日雪下得厚,今日虽说阳光灿烂的,融雪却慢得很,黎江平擦着天黑回到家时,门廊屋脊上尤有残雪,只灯笼暖光,照亮了通往府中的路。
“老爷回来了。”
黎江平回院子沐浴换了身衣服,又同夫人说了些话,这才准备起身去书房工作。
黎母见他这般辛劳,难免是心疼的,便道:“黎江平,你当你是铁打的身子啊,这整宿整宿地不睡觉,我知道你公务繁忙,但也不能这么亏空自己的身子啊。”
“夫人,事情特殊,若是可以,为夫也很想偷偷懒啊。”
黎母却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搪塞过去的,闻言便道:“我知道我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你们这些个大老爷们的大事,但你们父子俩最近可太过分了,一个大半夜处理公务,一个身体不好还天天晚睡,怎么的?是想上房揭瓦了?”
“知常最近很晚睡觉吗?”黎江平一愣道。
黎母没好气道:“倒是比你好一些,但总归是比从前睡得晚多了,还时常有朋友翻墙来找他,你们父子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那得看是什么事了,毕竟他瞒着夫人的事情,可不少咧。
“还请夫人宽心,最近外头是有些不太平,天气又冷,这几日就莫要出去巡账了。”黎江平当然知道自家夫人私房甚巨,京中不少铺子都是夫人的产业,这临近年关,可不比他闲暇太多。
黎母一听,当即道:“是不是,跟林家米铺的事情有关?”
黎母的产业,倒是没有涉及粮商的,但她生意铺得广,自然是认识京中粮商届人物的。前几日,就有些苗头了,现下这沸沸扬扬的传闻,却叫她心头狂跳。
如此,她才叫住了夫君,想安一个心。
“夫人聪慧,那林家掌舵人不是个好的,现下这般,不过是临死反扑,且安心吧。”黎江平说罢,伸手拍了拍夫人的手背,以示安抚。
自己夫君什么性子,黎母自然是知道的,这说得这般坦然,她却是信夫君已经找到了应对之策,便道:“如此,那你就去忙公务吧。”
……夫人你这卸磨杀驴的架势,合着俩儿子都是从你这儿学的啊。
可面对儿子他敢提藤条,面对夫人他却是不敢的,黎江平提步要走,却又转身道:“夫人,是否认得京中四大米行的人?”
“确实认得,怎么了?”
黎江平心想,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外头林家米铺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一是慷国家之慨,赚自己的名声,明明是逾越律法、私铸黄金,却套了个为民无私的外皮,便是个大好人了。二则,就是踩着同行上位。
京中其他米行,也并非利欲熏心之辈,人家行商自是本分买卖,就因为不会投机倒把,所以便比不得林家米铺。
现下林家米铺的名声有多旺,其他米铺东家的脸色就有多臭。
如此这个时候,黎江平相信这些人绝不会甘于做别人的踏脚石。
“还请夫人,代为引荐。”
黎母打了个哈欠,便道:“知常也认得,这种事,你们大老爷们自己出面便是,找我做什么,方才你不还叫我少出门吗?”
再说了,明日还有梅花宴呢,她可不能憔悴着去赴宴。
黎江平:……
出了院子,黎江平本来是准备去书房的,但想了想,还是换了方向去了大儿子的院子。却没想到,小儿子居然也在院子里。
还没走近呢,却听得小儿子抱怨道:“二哥,你偏心!我也想吃香酥爆鱼,想吃好久了!”
黎望:头疼.jpg
这倒霉弟弟,在外野了一天,怎么就闻到院子里残存的爆鱼味道了?属狗的吗?
“那你明日早些起床,然后去鱼市买草鱼,交给厨娘做便是了。”
黎望打了个哈欠,决定今日早些睡觉,毕竟这几日熬得,如今五爷回来,不仅带回了不少线索,还能下湖探密道,一下就将案子进度往前推许多,相信以开封府能力,应该是能在年前送林书善去死了。
毕竟这种人渣留着过年,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这天气这么冷,二哥你忍心叫我早起吗?”太残忍了吧,黎晴表示不依。
黎江平一进去,就看到小儿子缠着大儿子撒娇耍痴的模样,就……家门不幸啊,想想持重端方的希声侄儿,等哪日回去,他一定要向大哥讨教育儿良方。
“咳咳,这么晚了,你俩居然都没睡呢?”
“爹!你怎么来了!”黎晴嗖地一下站起来,然后道了句晚安,又嗖地一下跑没了,至于吃爆鱼?来日方长嘛,总好过吃竹笋扁肉和毛栗子。
黎江平:……要不是没力气折腾,他准得好好教教这臭小子规矩,像什么样子啊。
“听说,你院子里最近访客很多啊?”
得,老头子这语气,准是要找他办点事了,不然阴阳怪气不会这么温和的,黎望便道:“爹,时候也不早了,直接说吧。”
……
于是第二日,黎某人吃过午饭,便难得被亲爹允许,去了巽羽楼视察情况。
当然视察是假,会见京中四大米行的东家才是真的。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林家现在的名声,对于其他三大行来讲,可以说是大冤家了,能将死对头干掉的事,没有人是不积极的。
黎望的口才又实在好,没花多少时间,就将老爹安排的任务圆满完成。
只是,这前脚刚把四大米行的人送走,后脚就被狄青逮了个正着。
“狄兄,你这是做什么?”
“今日宫中开梅花宴,你当真不去?”
黎望心想,难怪今日狄青穿得这一身藏青锦衣呢,要搁平日里,这位可是连穿官袍都嫌弃累赘的人:“不去,除非,狄兄说出一个,叫小生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这里,还真有一个叫黎兄你会去赴宴的理由。”
什么?还真有?
狄青指了指马车,待两人进去之后,才开口道:“当初我回京后,被嫁祸杀害少监寺赵传,你可还记得?”
黎望点头,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当然不会忘记。
“当初案子了结后,我曾去赵传府上吊唁过,他虽不是我杀的,却也多多少少因我而死。昨日,我去赵传府上送礼,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
狄青便道:“这赵传出身宗室,却是个小人物,也没有什么才干,可他却被曹王爷看重,还因此谋了官缺,甚至死后,还是由曹王爷替其收敛的尸骨,当初甚至还逼官家将我处刑。可我这次去赵传府上,却发现这曹王爷对他,并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看重。”
赵传死了还不到一年,作为曹王爷看重的小辈,按照常理,本该对其妻儿家小有些照拂,毕竟这对于曹王爷而言,就是吩咐两句抬抬手的事情。可偏偏什么都没有,甚至非常之冷漠。
黎望的记性很好,所以很快就记了起来:“当初那份嫁祸你通敌西夏的所谓条约,好似就是由这位曹王爷拿出来的,对吧?”
那时候,黎望确实没多想,可现在,却不得不多想了。
“是,黎兄的记性甚好,就是他拿出来的,还说是下人替赵传收敛尸骨时,在他衣服的夹层里发现的。”
当初他们都觉得是意图明显的拙劣栽赃,可现在按照狄青的说法,这赵传的死,或许还与这曹王爷有关。
这曹王爷,可比八王爷的辈分还要高呢,以他们的身份,恐怕是见不到这位皇亲贵胄的。
狄青见黎兄陷入深思,当即道:“今日宫中梅花宴,曹王妃会带着嫡孙赵如赴宴,他是曹王世子唯一的儿子,与黎兄年纪相仿,若不结识一番?”
……就,也不是不行叭。
这理由充分到黎望根本没办法拒绝,他思虑片刻,便道:“好,今日我会去宫中赴宴。不过是小生陪母亲去,而不是随狄兄你去。”
狄青的身份,太刺眼了,这要是一起去,那还打探个毛消息啊。
狄青:“……黎兄,你好狠的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