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这水,可谓是越查越深了。
湖下沉金,其实不论是黎望还是开封府两巨头,心里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两分,只是碍于林家在粮商届的地位,又正值北方大旱,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开封府没办法大张旗鼓地搜查林府。
当然,也有开封府并不想打草惊蛇的意思,毕竟林书善只是一个引头,后面操控他的人,才是真正要抓的大鱼。
从卤石铸金到京中粮价浮动,这份算计,显然不是为了做亏本买卖的。
黎望心中有些猜测,但就像包公认为的那样,他如今不过是一介书生,实在没有这个能耐掺和进这种大风大浪里面。
但叫他什么都不做,实在有些难受,如此,江湖上的事情,他却还是能管上一管的。
“你不准备查下去了吗?”狄青惊愕地开口,如今二鼠去探林府,林府摆明了就是个贼窝,没道理黎兄就此放弃了?
昨夜太晚了,黎望没聊多久便去睡了,狄青却是实在睡不着,第二天勉强在衙门呆了半日,就寻了个理由回家了。
这一回家,却见黎兄施施然坐在庭院里剥小山核桃,就指甲盖大小那种,狄青是从不耐烦吃这些东西的。
“狄兄,吃山核桃吗?”黎望伸手指了指桌上的木罐子,但很显然,狄青没什么兴致,他便又继续道,“不是我不准备查下去,而是确认卤石在林家之后,就需要开封府出面了。”
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林书善是有什么神仙手段,否则那湖底下的东西就是铁证如山,在开封府对他严盯死守的前提下,他是绝没有法子将这些东西运走的。
狄青闻言,一想也对,便道:“那我去告诉展兄,此事事关重大,书信传递难免不安全。”
“诶,狄兄且慢。”
狄青扭头道:“还有什么事?”
黎望干脆站起来,将狄青摁回椅子上,这才道:“这件事自然要说,但你我,都不是最佳的人选。”
“那谁来说?”
黎望顺手又拿起了一个山核桃,轻轻用小榔头砸着:“我已经拜托二哥和四哥去说了,还请狄兄放心。”
狄青见他敲半天敲不开,便伸手将小核桃取过来,轻轻用手一捏,坚硬的外壳瞬间裂开外,不过因为用力过猛,里面的果仁也碎了一些,他便自己吃了,顺手又掏了两个,等掌控了力道,取出来的果仁就很完好了。
“你确定,陷空岛的人,能好好说清楚?”狄青跟二鼠聊过几句,看两人的口风,感觉对展昭不是那么友好啊,若是动起手来,那可真是半点儿不叫人意外的事情。
“左不过,多费些唇舌罢了。”黎望当然不想搞这么复杂,可包公摆明了不想叫他参与,他若再掺和进去,难免要给人添麻烦的,既然如此,索性就换条路子,“再说了,狄兄你在朝中地位特殊,如今虽不掌边关兵权,但谁都知道狄兄你的能量,这个节骨眼去开封府,恐怕是不大好的。”
狄青闻言,虽然是被说服了,但心里总归是不得劲的,就像从前在边关打仗时,明明都撵着敌军打,都快打到敌军大本营了,却有人下令叫他鸣金收兵一般憋屈。
“……若是不用顾虑那么许多,就好了。”
黎望见朋友一副不郁模样,伸手接过一把山核桃仁的同时,也宽慰道:“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江湖都这么难混,更何况是朝堂权衡呢,再说了,人生不如意之事,总归是原来越多的,哪能事事顺心意啊。”
狄青:……听完这番安慰,心情更差了呢。
不过每次看黎兄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都觉得会心安不少,只是这次吧,他总觉得对方还瞒着他什么,这聪明人的想法,却真是叫人怎么猜都猜不着,于是,他干脆直接开口道:“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做什么?做小山核桃酥,怎么样?”黎望一本正经地开口道。
……啥,我跟你谈大事,你跟我做糕饼?
狄青只无奈道:“都行,黎兄的手艺,就是做什么都是好吃的。”
五爷你听听,狄兄这才是夸厨子的正确打开方式!
黎望被哄得高兴了,也愿意谈正事了,便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
“什么事?”
“不知道狄兄你还记不记得,小生有个表哥在通许县出了点事,因此去了通许一趟,却谁料包公也刚好在通许办案,办的还是一桩长钉杀人案。”
见狄青点头,黎望才继续往下说:“这案子并不难断,可神奇的是,通许县县令李城南的夫人张银花曾因那朱耿白、单柏芳两个江洋大盗而家破人亡,求助官府无门后,才愤而杀人。由此可见,这朱单两人为非作歹、杀人全家的事情没少做,可为何十年前突然金盆洗手、销声匿迹了呢?”
从展昭从通许县查来的消息可知,十年前朱耿白的原配夫人病逝,后纳了张银花为妾,在通许县养伤。可这伤,从何而来?
而单柏芳,十年之后,突然又现身京城,还没闹明白来意如何,就死在了邓车之手。邓车可不是慈眉善目的菩萨,会惩恶扬善那种,此人会杀单柏芳,黎望只能想到一点,那就是杀人灭口。
邓车受雇于谁,黎望还未可知,可既然是杀人灭口,那必然是因为单柏芳其人知道什么秘密、或者曾经做过什么事。
从现有的消息分析来看,黎望猜测这点恐怕与朱单两人十年之前金盆洗手有关,考虑到两人从事的行当和十年这个过于巧合的时间节点,他实在很难不多作一些联想。
“黎兄你的意思是,吴家的命案,可能并不只是三个徒弟阋墙这么简单?”
黎望将最后一颗山核桃剥开,将果仁放到盘中,这才道:“狄兄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若是徒弟阋墙,为何要杀吴家上下百口人?只杀段平,叫他在外头出了意外而死,不是更好吗?”
而且从赵季堂的口供来开,二徒弟许仲开对吴玉贞情根深种,既是如此,他为什么要杀了心爱的女人?
“确实,这倘若只杀段平,他们俩若是做得干净些,官府也不会去查江湖上的恩怨,他们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继承三义堂,根本不用隐姓埋名地活着。”狄青说完,又道,“那倘若是事发突然,激情杀人呢?”
“不可能,吴家百口人呢,如果没有周密的安排,怎么做到一个活口都不留的?”吴玉贞和吴风是唯二逃出来的人,可一个毁容瞎眼,一个瘸腿伤了神智,显然是吃了大苦才逃出来的,只有吴中怡因为不在家才逃过一劫。
从北海郡传来的案卷来看,当时事发时,周围邻居都没有听到吴家的呼救声,这很有可能是因为吴家的吃食,早就被人动了手脚,而吴玉贞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大概率是因为吴风当时年幼,吃食还与人分开的缘故。
当然了,这些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故而大部分都是黎望的猜测。
“黎兄你说得不错,这确实是有预谋有安排的灭口行动。”狄青的脸色变得极不好看,因为这如果不因私怨而起,那么恐怕……便是更大的原因了,“你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了猜测?”
黎望心里,确实有一个小小的猜想,就等五爷从登州传来的消息了,若当真如他所想,那么吴家命案,就另有一番解释了。
或许,这是当事人吴玉贞都不知道的事情,毕竟她藏了那盏黄金宫灯风铃那么久,都从没怀疑过那盏宫灯到底从何而来。
当日他带着宫灯风铃去见包公,包公的态度那么奇怪,黎望很难不多想,连包公见到都会失了神色,这背后之人,应该是一个……王公贵族。
这范围,其实已经很小了,如果黎望大胆猜一猜,说不定还能猜到是谁。但到这一步,他却没有再继续踩下去了。
黎望虽不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但自找麻烦却实在没什么必要。
“有或者没有,重要吗?”
狄青一愣,然后忍不住伸手拧了拧眉头,这段时间他的精神一直绷得很紧,难免叫他心绪有些疲乏,从前在边关的日子不好过,可入了这繁华热闹的汴京城,却也没比在边关好上太多。
所幸,他结识了不少朋友,因他们的存在,能叫狄青心上少了很多担忧。
“你说得对,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人剑指汴京城,暗中网罗江湖高手蛰伏,又有林书善此等手下,黄金和粮食,对于从前一直在边关打仗的狄青而言,再明白不过这两样东西的重要性了。
“黎兄,你就不怕吗?”狄青忍不住发问。
怕什么?怕真的有人要谋权篡位吗?黎望表示半点儿也不担心,毕竟七侠五义虽然是民间小说,但基本朝代走向还是没变的。
既然没变,那就说明邪不压正,只要站在开封府这边,那就是绝对正义。
既是正义不倒,背后之人又如此狗狗祟祟,连面都不敢露,还想做大事?黎望建议多吃点酒,梦里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