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这人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少年成名,对着外头,惯来是很讲究面子的人。而对着亲近的人,就更喜欢搞些只有他自己觉得是惊喜的事情了。
比如像是这次约战邓车,一则是他想要挑战江湖成名的高手,二来也有替哥哥们出气的意思。当年花蝴蝶一案,陷空岛二鼠联合北侠欧阳春都只是叫那邓车败走邓家堡,而非是生擒此人。
这番正好碰上,他又将人打得落花流水扭送开封府,若不是受了点伤,恐怕早就飞回松江府跟哥哥们吹牛邀功去了。
这当面给惊喜,自然是比干巴巴的书信更叫人震撼的。
展昭听完黎兄的分析,沉默了许久,才道:“不愧是五爷,可现下他已经离京,我与韩彰和蒋平皆不熟悉,恐怕不足以取信于二人。”
而且当初五爷来京,就是因为听到圣上亲封给他的御猫名头,才匆匆忙来约他比斗的。现下比斗倒是未成,但以陷空岛护短的名声,恐怕他去纵横楼,免不了是要大战一场的。
可现下开封府在查大案,人手紧缺,他实在不想横生枝节。
展昭想想就有些焦头烂额,昨日大人和公孙先生彻夜查案,加上事涉重大,他的心神一直提着,他正慌神想法子呢,却听得黎兄开口道:“既是如此,那便不要管了。”
“哈?”
“五爷现下不在京中,咱们也都没接触过陷空岛的人,若是贸然接触,反倒惹事上身,如今这般,倘若他们查上门外,我们便坦诚相告,若是查不出来,或者五爷送信回了陷空岛,那他们收到消息,自然就会离开京城了。”
展昭:“……倒也是个没有办法的应对法子。”
“展兄觉得不妥吗?”
展昭没点头,但确实以他们跟五爷的交情,陷空岛二鼠赴京找人,于情于理,都该告知对方五爷的状况。
怎么说呢,五爷这回乡回的时间太凑巧了。
“确实有些不妥,但五爷重伤的消息,是小生找人放出去的。”黎望说完,见展昭一脸惊讶,才继续说道,“当初五爷收到消息,称邓车曾在中牟县现身,他立即前往,却是扑了个空。那日,你刚好押解秦三进京,你可还记得?”
“记得,你难不成,也怀疑是邓车杀了秦三?”
黎望没正面回答,只道:“邓车纠集了一批江湖人在京中蛰伏,无论他与林书善有没有联系,恐怕都存着要搞事情的意思,五爷‘先声夺人’,叫那邓车应战比斗,现下一群人全关在开封府,若有人特别关心邓车他们的下落,在这群人联系不到的情况下,找到锦毛鼠白玉堂,是能最快了解比斗真相的途径。”
展昭立刻秒懂:“所以你的意思是,邓车和林书善肯定有联系,因为就在前夜,方文曾夜探黎府?可是不对啊,他们又是如何知道,五爷在你府上的?”
最主要的是,五爷分明是在隔壁的狄府养伤,怎么……?
“是黎兄你引导的?怎么做到的?”那林书善可是一只滴水不漏的老狐狸,大人和公孙先生一起上阵,都没能叫其松口,黎兄怎么取信于人的?
“很简单,他虽然是只老狐狸,却养了一只小白兔,聪明人都不会相信别人喂到嘴边的真相,相反,自己努力查到的消息,才更令人相信。”他只是稍微跟叶老头说了些话罢了,至于别人信不信,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你们读书人的花花肠子,可真是多啊。
展昭也算听明白了黎兄的意思:“所以,五爷重伤的消息,你是用来试探林书善的,现下他已经确认了这点,所以陷空岛二鼠找上京来,只会更加叫他确信这个事实,对不对?”
黎望闻言颔首道:“对,展兄说得不错。”
按照这个思路,现下方文也就是赵季堂被关押在开封府,林书善没了臂膀,如果他和邓车真的有联系,那么势必会想方法联系邓车做布置。
现在开封府因为户籍问题,派人严盯死守着林家,林书善若想全身而退,什么都不做,可不符合他的行事逻辑。
“黎兄,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展昭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怎么感觉黎兄什么都不知道,却在替他们开封府打白工、减轻负担呢。
“猜到什么?小生只是不想看到杀人恶魔披着伪善的羊皮行走于世罢了,展兄你在说什么?”黎望说起慌来,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展昭性子纯挚,又格外信任朋友,听到这话当即也信了,并没有再多问一句。
“没什么,只是最近公务繁忙,脑子有些混沌了。”展昭一句话搪塞过去,才又道,“既然黎兄这般安排,那我这边就先不去接触陷空岛二鼠。”
反正京城江湖这潭水已经够浑浊了,也不在意多两只有名的老鼠。
“不过,黎兄你这么算计五爷,仔细五爷回来后,跟你闹脾气。”展昭光是想想五爷那鼠脾气,就觉得够呛。
黎望:“展兄你在说什么,小生听不明白,哎呀,起风了,展护卫还是快些回去吧。”
展昭:……行叭。
展昭急匆匆而来,又急匆匆翻墙离开,没有惊动黎家的其他人。
黎望目送展昭离开,想了想,还是决定送封信去巽羽楼提醒南星,若那陷空岛二鼠再次找上巽羽楼去,便应下相见的要求。至于江南白家那边,也替五爷送一封报平安的信过去,毕竟以五爷的脾气,大概率会忘了这茬。
信刚送出去,门房居然传话过来,说是外面有个姓颜的翰林想要见他。
姓颜的翰林?那不是颜查散嘛。
说来五爷对颜查散有恩,对方听到传言找上门来,也不是一件让人惊讶的事情。
“带他进来吧。”
上一次见颜查散,还是对方考取进士打马游街的时候,现下对方一身锦衣,倒是少了几分从前的迂腐气,官场历练人,当不是虚言。
“小生见过颜翰林,今日上门,不知有何事?”
当初在祥符县时,若不是黎公子和金兄鼎力相助,他如今哪有现在的地位,颜查散前段时间代官家去了郑州府宣旨,这番回来便听到金兄下落不明的消息,他几番忧虑,这才冒昧上门拜访。
“我听说金兄与人约斗,现在下落不明,黎公子可知道金兄的下落?”
……五爷你跑得太早了,你一走,人全冒出来了。
黎望见颜查散眉宇间全是担忧,倒也没有隐瞒,便道:“确有此事,五爷性子任性,跟人比斗,中了圈套,索性小命还在,我们一群朋友,便将他送去家乡养伤了。”
“啊?金兄没事就好,可是我方才过来时,听说金兄的江湖义兄们也在找他,难不成是路上错过了?”颜查散听完,脸上自是如释重负。
“许是吧,颜翰林你也知道,我外祖家是行商的,与五爷家里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故此联系的是五爷家里人,倒是忘了五爷江湖上那边的兄弟。”
颜查散一听也是,黎公子出身世家,又不是江湖人,确实不大会知道这些消息。
“金兄能有黎公子这般的朋友,真好,今日冒昧造访,既然金兄无事,那我就告辞了。”
颜查散当官后虽然学了些官场世故,但他显然不是那等趋炎附势之人,现下进了黎府,其他人巴不得留下来结识一番,他却是目的明确,知道金兄安全后,便直接从黎府离开了。
而在出了黎府后,他本来准备回家歇一歇,可想到金兄的两位义兄恐还在担忧之中,便立刻换了路去纵横楼。
他一个文弱书生,又穿得体面,到了纵横楼,当然是显眼得不行。
韩彰的大名,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番他摆下阵来,不管是有没有五爷的消息,在京中的江湖人都会来瞧上一瞧。
今日的纵横楼里,那可称得上是人挤人了,陷空岛不缺钱,既然暗着找不着,索性便明着找人,蒋平请了全场吃酒,虽然是不怎么值钱的酒,但江湖人嘛,只要是酒,那就没有不爱喝的。
颜查散进了纵横楼,就忍不住皱眉,他忍着酒气打听陷空岛来人的下落,磕磕绊绊了好半天,才算是见到了翻江鼠蒋平。
“你是谁?为何要见我等?”
蒋平一双细长的眼睛打量着来人,这白皮书生,又没有武艺,竟也敢上纵横楼来,难不成也是那些看了几个话本,就向往江湖来拜师的?
“小生颜查散,见过蒋大侠。”
颜查散?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蒋平细细一回想,忽然想了起来,上一次五弟回岛上时,好像是提过那么一嘴,说是入京途中救过一个迂腐的赶考书生,不会就是此人吧?
“你是五弟的朋友?”
“是,金兄曾救过我的性命,此番……”颜查散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掌,他一下子没站稳,直接冲着蒋平所站的方向栽倒下去。
蒋平身形虽然瘦小,手上力气却很大,单手轻轻松松就将颜查散拎了起来,甚至还能一掌将后面的杀招拂开:“何方宵小,居然敢偷袭你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