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好骗

江湖人的代言词是什么?是逞凶斗恶。

绝大部分的江湖人,不论是善是恶,都挺在意名声的,至少徐敞非常在意,且看得跟命一样重要。

“你究竟是什么人!要对我做什么!”徐敞慌了,他可以接受自己被朝廷通缉,但绝不想做江湖臭名远扬之人,“锦毛鼠,你我好歹都是江湖中人,你竟要眼睁睁看着别人戕害江湖同道吗?”

白玉堂闻言,当即轻嗤一笑:“谁跟你是江湖同道了,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不过嘛,五爷是个善心人,你若告诉我邓车的下落,我便替你在他面前美言两句,如何?”

呸!江湖传闻骗他,这什么白玉堂,根本就是个心思歹毒的小人!

但叫他出卖邓大爷,徐敞却是害怕的。

于是他只能死咬牙关,认定没有人敢在开封府做小动作,即便是狄青的人。

这徐敞,果真如五爷所说,是个好骗的,黎望见他这幅心神即将失守的模样,便乘胜追击道:“我是什么人,你不需要知道。至于要对你做什么,你也看到了,小生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以笔为剑,自然是要多动动笔杆子了。”

其实即便五爷没抓住徐敞,黎望都准备匿名发个檄文喷击下江湖人的行为,反正读书人唾骂江湖人是政治正确,在这个当口,搅浑一下京中的流言,更能提纯幕后之人。

“你们这些玩弄手段的读书人!不得好死!”

看得出,徐敞对读书人的意见很大,黎望顺遂地将判官笔往人脑袋上送了送,这货瞬间就没了声音。

“我呢,最讨厌别人骂我了,且脾气也不大好,你一个过河的小卒子,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这么嚣张,徐敞,你当所有人都像你这么蠢吗?”

白玉堂:???是他漏听了什么,怎么忽然就听不明白了?

徐敞脸色大变,铁青着脸道:“你他娘说谁是小卒子!”

“说你啊,在场除了五爷就是你我,除了你还有谁?别天真啦,以你的武艺和脑子,想来跟那邓大侠还是有些区别的,人能做黄雀,你却只能做螳螂,螳螂捕蝉,捕完了就没了效用,其实五爷带你来开封府,实在是一片善心,若你还在外面,早就凉透了。”

白玉堂:……倒是夸得不错。

徐敞的脸色,更难看了。

“人都说,狡兔死,走狗烹,当年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之后集谋士勇将于身后,可最后那些谋士和勇将,却有几人能安享晚年?”

江湖人还是蛮喜欢听刘邦起义的故事,毕竟刘邦其人,起于微末,还能斗倒高富帅项羽,故事还带点神话色彩,很是符合每一个江湖人名扬天下的梦想。

“萧何月下追韩信,当初说得多么情深义重啊,可最后韩信呢,同样是被萧何诱杀于长乐宫,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故事,徐大侠不陌生吧?”

一般来讲,江湖人不会掺和朝廷事,庞迪都被判刑了,没几日就要上断头台,徐敞忽然箭杀庞迪,这背后要没人指点,黎望能把自己脑袋摘下来。

怎么说呢,以这人的智商,基本告别所有动脑子的事情了。

当然了,黎望也很理解背后之人会用徐敞的心,毕竟谁又会要求一柄刀有什么脑子呢?这实在是一件没什么必要的事情。

徐敞当然不陌生韩信的故事,毕竟即便他书没读两本,江湖茶摊上的说书却听了不少。

这番话,当然有些动摇他的心智,毕竟他也明白,自己的武艺跟邓车张华他们相比,确实是差了一筹的。

可贼船都已经上了,他若是此刻反水,说不定下场更惨。

先不说亦正亦邪的白五爷,就是面前这使判官笔的文弱书生,也不是他能对付的人。

徐敞只觉得生不逢时,怎么这年头随便来个谁都比他武功高呢?到底还能不能好好地混江湖了!

“我是不会说的,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徐敞作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却见那书生居然放下了判官笔,抬步走出了牢房。

……就这么轻易,哄住了?

他心下惊疑的片刻,牢房门已经被白玉堂重新锁上,然后他就听得那病弱书生慢悠悠道:“多谢徐大侠,现下小生知道了,你确实是被人指使才会箭杀庞迪的,多谢了。”

说罢,便见人拉着五爷就走。

徐敞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人怎么回事!说话居然还带一步一挖坑的?

“你站住!我根本没有承认!你这人怎么自说自话的!”徐敞在牢房里上蹿下跳,但很显然,黎望并不准备跟他多说废话,只丢下一句“小卒子就该有小卒子的自我认知”,便愉快地带着五爷离开了牢房。

等出来后到了僻静处,白玉堂才忍不住发问:“你作甚要如此激怒他?还有,你说他是受人指使,难不成是邓车指使他的?”

“谁知道呢,反正他知道的也不多,即便他现在吐露邓车的下落,恐怕我们找过去,也是人去楼空。”

“……那你刚才,还在里面说那么多废话?”五爷不由有些气馁,这邓车未免也太能躲了,是在谋什么大事呢,居然连被骂缩头乌龟都不应一声。

“只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罢了。”毕竟徐敞作为江湖底层绿林好汉,自有一番生存之道,他如此死心地跟着邓车他们干,必然是老板非常会画大饼。

徐敞乃至邓车能心动的大饼,天底下也没几个。

他以韩信的比喻来试探徐敞,徐敞这代入感不是一般的高,可见这背后画大饼的老板,恐是个剑指江山的人。

好家伙,这破案子,真是越盘越大了。

从简单的江洋大盗被杀、再到吴家灭门案,又牵扯到卤石案,如今庞迪被杀,卤石来源不可查,简直是一套接一套啊。

“所以你确认了吗?”

“说实话,小生有点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他就是一个文弱的国子监在读生罢了,这天要塌下来,自然有官家和高个子顶着,黎望想想自己的猜测,忽然有些不大想回家了。

以他家老头子对他的了解,估计是遮掩不过去的,可他要说出来,那藤条恐怕得碗口那么粗了吧。

那么粗,小生可看不得。

白玉堂看人神色莫名,便道:“看来,你已经确认了。”

“不说这个了,说点儿叫五爷开心的事情吧。”

“……能有什么好开心的?”还以为这次抓到个小尾巴,能顺遂地将邓车逮到呢,谁知道……当真是不提也罢。

“比如,五爷可以试试再钓一回邓车。”

“这回,用什么饵?”

黎望便叫五爷附耳过来:“徐敞。”

“你不是说他没什么用吗?”

“是没什么用,但……五爷你于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徐敞,徐敞当时当众承认自己箭杀庞迪,且亲手写下证据,却无人知道,你带着他上了开封府,对不对?”

五爷点头:“是这样没错。”

“这不就是好了,已知邓车和徐敞必然相识,且大概率受雇于人,如今徐敞落到了五爷你的手上,你大可对外宣称,若邓车不来同你比斗,你便将徐敞交给开封府领赏金。”

五爷:……好家伙,甘蔗还没两头甜呢,你居然想两头吃!

“那万一,他们已经知道徐敞在开封府了呢?”

黎望便道:“可能性不大,昨日你去纵横楼是小概率事件,估计这徐敞也是偷偷跑去听虚荣称赞的,否则他在出口写字时,就该被人灭口了,哪里能叫五爷堂而皇之地把人带走!”

至于在开封府会不会泄露,包公管理衙门的能力,还是不需要太担心的。

显然,五爷也意识到了此计可行。

“试试便试试,我找展昭接应去!”至少得跟开封府打个配合,不然他前头刚放言完,后脚就被开封府辟谣,岂不是要社死汴京城了。

黎望一把将人拉住:“五爷,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

“说好的,送小生回家。”

白玉堂当即挣脱飞快后退:“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下次吧,下次五爷请你上樊楼吃香喝辣!”

说罢,人影直接消失在了围墙之上。

……好家伙,纯纯是拿他当工具人使唤了,黎望碾了碾地上还有些湿软的泥土,最后还是决定回家去。

毕竟他不想见老头子,娘亲总是要想他,这都三日了,可不能再住下去了。

于是踏着夕阳余晖,黎望刚从马车上下来,抬头就看到了自家一脸和善的亲爹从后头的马车上下来。

……就,也太巧了吧,现在扭头回开封府还来得及吗?

“拜见父亲。”

“哟,这不是咱们家的大公子嘛,居然还知道家在何处啊?老夫还以为你在开封府乐不思蜀,都忘记家里还有亲人了呢。”

听听听听,这就是亲爹啊,黎望只能硬着头皮答:“父亲说笑了,前几日阴雨连绵,儿子身体不好,这才没有回家。”

黎爹揣着手,一脸“你看老子信你鬼话”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