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敌叛国,乃是要抄家杀头的死罪。
若是一般人,早就被押上断头台人头落地了,但庞迪不同,他之前是边关副帅,又是庞太师的侄儿,人脉甚广,在没有全部查清楚之前,大理寺暂且先将他收押,等全部讯息都排查完,再移交刑部判刑。
因为这事儿,庞太师最近都收敛了锋芒,倒是叫朝堂上安宁了许多。
现下大理寺和刑部查清,庞迪通敌一案,与庞太师毫无关系,本来移交之后,庞迪人头落地,这事儿也算是完满了。
却没想到,临了来了这么一出,气得庞太师收到消息,就去宫里面告状了。
当然作为朝堂老油条,庞太师先是在官家面前自我检讨了一番,说什么没能及时看清楚庞迪的真面目啊之类的,又忏悔了一番,随后话头一指,便说这些江湖人何等胆大包天,居然敢在天子脚下公然行凶。
庞迪虽然有罪,但也应该由大宋律法来惩戒他,而不是叫几个字都不识的江湖人当街杀了,这些个江湖人,是在挑衅皇权的威严。
“陛下,若什么人都能打着惩奸除恶的理由胡乱杀人,以后还有什么法纪可言啊!”
“老臣恳请陛下,下令捉拿这些江湖人,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官家听完,倒也明白庞太师并不是要为庞迪出气什么,而是觉得庞迪不该死在江湖人手中,叫那些江湖人以此去攻讦庞家。
但此番言论,亦是出于正义,官家不可能不答应。
只是这个人选嘛,官家正在头疼之际,便听外头来报,说是包拯在外求见。
“来人,快请包卿进来。”
官家是高兴了,庞太师却是一脸晦气的表情,当然他心里也明白,这捉拿江湖人的差事就算是落到督察院那边,都不会落到他手里。
如果是包黑子督办,反倒是一桩好事,毕竟包黑子这人脸是黑了些,但手段却光明磊落得很,正好杀杀那些江湖人的威风。
包公进来,一见庞太师在侧,心中便有几番猜测,等到官家开口,将捉拿杀害庞迪凶手一事交给他来办,便知庞太师进宫的用意了。
“臣,领旨。”
“包卿的能力,朕是信服的,太师觉得意下如何?”
庞太师于是顺遂地阴阳怪气了几句包黑子,又说此举甚好,又打了几句嘴仗,便同包黑子一同出了宫。
等到了宫门口分别之际,包公看向一旁老神在在的太师,忽然出口道:“太师还有什么未尽之言吗?”
“你何出此言?这差事可不好办,纵使你有南侠襄助,恐怕也不容易。”
此刻天色已黑,包公看着缓缓关上的宫门,道:“太师,可是知道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今日的包黑子,怎么有些神神道道的。
“庞迪,真的是被江湖人一时气愤、引弓杀死的吗?”
包黑子绝对不是一个随随便便会怀疑别人的人,既然敢当着他的面问,就说明心中早已有了猜测,庞太师一时之间,竟也心跳快了起来:“包黑子,你从前可不是说话这般吞吞吐吐的人,要说什么,尽管说便是。”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敌人的,两人是政敌,但要说对对方的了解,还真就比任何人都多。
“日前,开封府于中牟县查获了一起卤石走私案,卤石是做什么的,太师不会不知道吧?”
庞太师当然知道卤石的妙用,而就是因为知道,他才心惊肉跳起来。
“那押送卤石的秦三,后在押解入京的路上被灭口,而今,庞迪一案,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却莫名其妙杀出一个江湖人来,太师以为如何?”
庞太师的脸色,变得难看无比,很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此事的严重性。
如此一想,难怪这包黑子这么急切地进宫揽事了,合着是准备一并追查了。
庞太师了解庞迪,他这侄儿的野心很大,能力却一般,在有狄青在上头压着的情况下,绝不敢做什么铤而走险的事情。但若真像是包黑子怀疑的那样,那么这个借庞迪运送卤石入关的人,地位绝对很高。
甚至,很有可能是皇亲贵胄。
“包黑子,你可悠着点吧,小心别把官位作没了。”
庞太师光是想想,这里面的水就深得很。
“不劳太师烦心,太师好好过年便是。”
包公说罢,便登上马车离开了。
庞太师气得呀,要不是宫门口,就直接想叉腰骂人了,好你个包黑子,合着大宋朝堂上就你一个能耐人啊,这种大案都自己憋着查,小心憋坏了。
心里痛痛快快地骂完,庞太师才一脸气急败坏地往家走。
*
汴京城,因是天子脚下,包青天所在,故此江湖人并不多爱往这边凑。
但谁让江湖人慕强的,南侠展昭的威名大家都听过,有那喜欢追赶江湖大侠的,就会想来开封府,一睹偶像真容。
再说,汴京城漕运发达,水上还是蛮缺人手的,江湖人来汴京城,武功若是不错,倒是不缺赚钱的去处。
因此,如今的汴京城中,江湖人数量倒是不少。
所以啊,这“天外一箭,箭杀朝廷恶贼庞迪”的事,很快就在京中传遍了,只是还没有哪位江湖好汉认领这桩事。
要说江湖人和普通人的行事逻辑,还是相当不一样的。
至少在庞迪被杀这事上,江湖人无不拍手称快,甚至对敢于引弓杀庞迪之人,那是相当地赞许,甚至有些仇恨庞太师的人,为此还开了酒席宴请朋友。
虽然朝廷的人,说庞迪通敌的事跟庞太师无关,但……谁知道有没有关系呢,反正庞太师不干好事,说不定就有关呢。
大家伙儿热火朝天地指点江山,大有一副“纵观世事”的感觉。
这酒兴上来,便有人猜到底是哪位英雄有如此魄力,为他们江湖人扬名汴京城。
“江湖中,善弓者,本就不多,最近京中,不是说陷空岛白五爷一直在找神手大圣邓车嘛,我猜,说不定是邓大侠所为!”
“邓大侠不是善铁弹子嘛,若真是他,用铁弹子不就好了,为甚要用弓箭啊,你猜他,不如猜五爷算了!”
“五爷那人,行事要说磊落,也是磊落得很,若真是他做的,早便嚷嚷得谁都知道了,现下还没人承认,多半不是五爷。”
正在拾级而上的白玉堂:……你们一个个分析得,都跟黎知常附体似的。
他正欲出声呢,却听得有人道:“我看啊,既不是什么邓大侠,也不是白五爷,你们可听过徐敞徐大侠的名头?”
“徐敞,莫不是那小瘟癀徐敞?此人确实善弓,但没人见他在京中出没啊?”
这人言语间,显然是有些轻慢的,毕竟江湖正道,谁同那些所谓的绿林好汉打交道的,说白了,绿林好汉就是穷打劫的,仗着有几分武艺,就拦截过路的客商,说白了,这人送去衙门,必然是要蹲监牢那种。
还大侠呢,大虾都够不上,加上这上不得台面的花名,若此人都配称英雄,那他们人人都能当英雄了。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莫不是,你也要学那白五爷,找不到邓大侠本人,便要同人下战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邓大侠诛杀单柏芳,那是替天行道,轮得到它陷空岛锦毛鼠吱哇乱叫吗!”这提起徐敞之人一听,当即就恼怒地拍桌而起。
“人邓大侠义薄云天,才不会同小辈斤斤计较,倘若随便一个人发了战帖都要应,人邓大侠,岂不是要忙死了!”
这一句话,简直是要将陷空岛锦毛鼠踩在脚底下啊。
这位,莫不是喝酒喝大了?白五爷的武功,可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江湖人几人能敌啊,还随便一个人,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而且有眼尖的,已经看到了楼梯口的白五爷,当场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白玉堂几乎上了二楼,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酒味,大抵是喝的人不对头,他只觉得难闻极了,自然出口的话,也难听了许多:“你又是那条道的人物,敢在这里品评五爷?你今日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五爷就割了你的耳朵!”
这话虽说云淡风轻得很,但五爷性子乖戾在江湖上可是出了名的,在场没有人敢怀疑五爷这话的真实性。
就像,从没有人怀疑五爷给邓车下战帖,是开玩笑一样。
这人,仿佛才如梦初醒一般,脸上也有些惊惧:“你是……锦毛鼠白玉堂?”
“不错,五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又是谁?徐敞吗?”
白玉堂说完,便将手里的大刀横在了桌上,这江湖上使大刀的人很多,但这么重这么长的大刀,却是江湖独一份的。
“你最好,乖乖说些好听的话,毕竟若是不大好听,五爷这把刀,可是不认人的。”
怎么说呢,虽然五爷平日里经常被某个黎姓朋友噎得说不出话来,但对上其他人时,五爷的嘴皮子还是相当能拉仇恨的。
至少他这话一出口,刚才那嚣张跋扈的醉酒江湖人,已经乖怂得想立刻逃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