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雁便嗤笑一声,打从开始算计狄青那一刻起,她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此刻哪里会被这些话吓住,只道:“要判便判,要杀便杀,何须多言!”
何方气得当场脸都涨红了,他因忌惮此女长相酷似独女金莲,故而左右掣肘,却未料此女这般伶牙俐齿,当即拍案道:“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来人,打她十大板子。”
一般来说,有人干扰公堂司法,是打二十大板的,何大人如此裁决,已是酌情减半了刑罚。
岂料霍天雕闻言,竟一把拔出霍天雁腰间的弯刀横在了妹子的脖颈之上:“展昭,别过来!你再动,我便杀了她!”
“哥!”霍天雁惊了。
展昭将手中夺来的大刀丢在地上,劝诫道:“霍天雕,你疯了吗?她是你亲妹妹,再说你挟持她,又威胁得了谁!”
“那你倒是动啊!你们宋人行事,就是瞻前顾后、沽名钓誉,展昭,你敢上前吗?”
谁都知道,霍天雕此举完全是困兽之斗,今日他是绝走不出这大理寺公堂的,可如今这局面,倒是一时僵持了起来。
正是这时,一直默不吭声的狄青忽然捡起了地上的刀,站到展昭的前面:“他不敢!我敢!”
怎么说呢,狄青正愁没机会亲手报了这仇,霍天雕此举,刚好给了他机会,他岂能由此错过!
“好!若能死在狄将军的手里,也好过被这些孬人处死。”
霍天雕闻言,竟直接放开妹子,抄起弯刀就直冲狄青的面门而去,狄青竟也不躲,直接提刀迎了上去,刀剑相斥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保护大人!”
衙差们立刻将上头的三位大官护住,展昭见此,便也没有回身保护包大人,反而是转身看着战局,很显然,霍天雕的武功根本比不上狄青,不过几个回合,他就已现败势,甚至身上添了不少伤口。
“狄青,我确实不如你。”
狄青战得不痛快,正欲反手收了刀,却见霍天雕直接冲着他的刀锋而来,他连收刀的时间都没有,便见……自己手中的刀将人扎了个对穿。
“哥!”霍天雁猛地扑过去,但此时此刻的霍天雕已经是无力回天了,鲜血从他的嘴里呕出来,从他的脸上看,竟带着几分快意。
“天雁,好……好……活下……下去。”
霍天雁哭得泣不成声,这是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从未分开过的亲兄长啊,如果兄长死了,她以后……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不!狼主,狼主求您救救哥哥!”
不知几时,西夏狼主李昊居然出现在了堂外,很显然他看到霍天雁在此并不惊讶,更甚至他就是料到了这点,才会来到这里。
他看着濒死的霍天雕,脸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毕竟没有一个首领会去同情一个谋夺他身份地位的人,但他还是体面地答复了霍天雁:“他快死了,谁也救不了他。”
霍天雁绝望极了,如果早知今日,她就是以命相逼,也不会让哥哥出计对付狄青的,这份后果,太惨痛了。
“天雁,不必……求他,出征前,交与……你的东西,你可带在……身上?”
霍天雁流着泪点头:“哥,你别说话了!天雁带你回西夏,找西夏最好的巫医!”
霍天雕却已是在回光返照之时,闻言居然还笑了笑:“傻,交给狄青吧。”
然后下一刻,霍天雕就断气了。
霍天雁见之,哭得不能自抑,她身上手上都是哥哥的鲜血,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悲伤和无奈,即便是狼主李昊,此刻也抚慰般地拍了拍地上无助的少女。
霍天雕一死,这个案子到此终于是结束了,何大人虽然觉得这案子办得不圆满,但也准备退堂结案了,谁知道他这惊堂木还没拍下去呢,就被这……霍天雁带来的东西惊住了。
事实上,关于边关有人通敌之事,狄青早有预料。
但等真正看到证据,他心里还是非常的痛惜,庞迪并非全然的庸人,他们也同僚数年,狄青没想到此人会为了权势,会私通外族来对付他。
倘若庞迪在此处,狄青必要问问此人,为官为将到底是为何。
只可惜,庞迪并不在,堂上只有一个庞太师。
“这……太师,以为如何?”
庞太师看了一眼庞迪写给霍天雕的合作信,当真是连眉峰都没抬一下:“庞迪虽是庞家旁系,可打从他出京戍边,便与庞府没什么联系了,何大人想怎么判,不必问过老夫的意见。”
何大人能怎么办,他只能左看看包公,右看看庞太师,最后还是决定将信件收拢,进宫禀告官家。
毕竟边关将领通敌的案子,还是挺大的。
这么一闹,何方倒是不记得霍天雁长相的问题了,他匆匆退了堂,便与二位大人一同进宫去了,倒是包公,将展昭留下来善后。
“狄将军,多日不见,过得可好?”
狄青抬眼看了一眼李昊,并不欲多说废话,刚要抬脚就走,便又听人道:“狄将军难道就不好奇,为何西夏郡主会同大宋高官之女模样一样吗?”
“人有相似,有甚奇怪的。”
“人有相似,确实并不奇怪,但生得一模一样,便绝不是巧合了。”李昊似乎很有分享欲,没等狄青应声,就继续说着,“这霍家兄妹,乃是本王从野地里捡来的,他们的父亲乃是我父王的庶子,而他们的母亲却是宋人,还是身份低微的歌伎,因为血统,他们兄妹二人在西夏颇受苛待,是本王救了他们,给了他们栖身之所。”
狄青闻言,心里却没有丝毫的同情:“狼主,是在向我卖惨吗?”
李昊摇了摇头,道:“当然不是,霍天雕已伏法,本王只是在向狄将军讨要他的尸身,他虽在大宋犯法,但他也算半个西夏人,本王是否可以带他的尸身走?”
“这个问题,狼主不该问我。”
狄青说罢,无欲与此人多闲聊,当即快步离开了公堂。而等出了大理寺,狄青只觉得呼吸间虽尽是灼热,却实在是畅快了不少。
果然,他就不能跟西夏人同处一室太长时间。
“看狄兄神色,约莫是还不错嘛。”
狄青听到熟悉的声音,当即快步往下走,见到年轻的郎君倚车而站,真是满心的高兴:“黎兄,好久不见!”
“也就一个月不到,狄青就这般想见小生吗?”
黎望是调侃话,狄青却是个实在人,闻言就狠狠点了点头道:“自然,黎兄天人之姿,狄某自然想见。”
……好家伙,是大嘴恰了蜜不成?!
“没想到,狄将军也是如此幽默风趣之人。”
狄青却朗声道:“未及黎兄半分,此次若非黎兄鼎力相助,狄某恐怕已身陷囹圄,此刻已不知在何处了。”
这话,黎望可不敢受,当即推脱道:“我一个在汴京城里治病的病人,能出几分力,狄兄可不要折煞小生了。”
……这可真是太谦虚了,不过狄青也知道大理寺门前不是什么聊天的好地方,遂道:“上次回京,一直听人提起巽羽楼,不知黎兄可否带狄某见识一番?”
“这个简单,不过狄兄不换身衣服吗?”
狄青挠了挠头,难得的有些不自在:“京中的人,就是讲究,黎兄且稍待片刻。”
事实上,狄青还有一大堆的事情没有处理,狄娘娘和八王爷那边,还有他的下属副官那边的事,更有无罪释放后,他须得进宫叩谢皇恩。
原本,他是该随三位大人一同进宫的,只是庞迪通敌,这事儿敏感得很,狄青自觉不便参与,这才“稍有怠慢”。
而且,就这么走了一遭,狄青的精神难免有些疲惫。
更准确来说,他对官场没有了什么期待,刚好西夏俯首称臣,边关也无需他常年驻守,一时之间,狄青竟觉得辞官回家也不错。
反正姑母,总归是不会少他一口饭吃的。
“狄兄你这话,可莫要让狄娘娘听到,否则狄娘娘该拿藤条抽你了。”推己及人,如果他敢说这话,他爹绝对拿藤条没有二话的。
狄青显然也对此有所耳闻,当即道:“看来黎御史教子,还是很严苛的嘛。”
“……狄兄,再聊这个,咱们这饭可就别吃了。”光想想,他就气饱了。
狄青当即道:“不说了不说了,黎兄你快与我介绍一下,这巽羽楼都有什么好吃的?”
“光介绍有什么意思,都来一样不就好了,反正也就几个菜。”黎某人说得,当真是半点儿不亏心的。
……这和他印象中的汴京潮流不一样啊,狄青心中暗暗讶异,而等菜品上桌,霸道的黄焖鸡香气扑鼻而来,他腹中立觉饥饿,也顾不上说话,当即就大快朵颐起来。
而等桌上的菜肴席卷一空,狄青喝着梅子消食茶,终于畅快地打了个饱嗝:“爽!你这巽羽楼,难怪生意这般好!”
这就是开在边城,恐怕也会客似云来的。
只是吃饱喝足,狄青思及狼主李昊的提醒,眉宇间还是有些郁色,他信任黎知常,便也不拿对方当外人,遂将霍家兄妹的来历告知了对方。
“你说,官家欲赐婚何家独女与我,是否为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