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传毕竟出身宗室,故而本案虽发生在开封府辖内,却并不由开封府受理,而是呈报大理寺后,由大理寺卿何方主持审理。
但考虑到本案嫌疑人的特殊性,官家特命庞太师和包拯协助办理此案。
知道这个消息的黎望:……官家最近怕不是用脚在办公?!
先不说满朝堂的人都知道庞包二人不合,两人参加一案,那绝对是火花四溅没跑了,再有之对阵西夏的平西副帅,乃是庞太师的侄子庞迪。
所以按照利益关系来讲,如果狄青获罪,那么代替狄青坐上平西大将军位置的,十成十就是这庞迪了。
黎望不敢多揣测庞太师的想法,但如果是顺势而为,对方恐怕不会为狄青做过多的争辩。
此案一起,朝堂毋庸置疑要起大风波了。
“黎知常,听说你跟隔壁的狄将军颇有交情?”
听听,这就是亲爹的口吻啊,黎望只得点头道:“谈不上多有交情,是最近因缘际会才认识的。”
黎爹哪里听不懂这话的言外之意,当即就道:“为父也不同你废话,只问你一句,狄青当真有通敌之嫌吗?”
黎江平还是很相信大儿子的判断力的,虽然这儿子不大听话,还老是忤逆他,但大是大非却很是明白,这会儿他很想听听大儿子的评判。
“没有,儿子觉得狄青绝不会通敌西夏。”先不说他从后世而来,狄青绝对是铁杆的大宋粉,就是光凭这段时间的结识,黎望也绝对相信狄青的人品。
黎爹支着脑袋,丝毫不意外这番话,只道:“说下去。”
“狄将军骁勇善战,掌大宋边陲军权,数万将士听他号令,他若真有反心,大可直接挥军南下,凭何要跟西夏狼主合作,西夏本就是他的手下败将,与之合作不就是精准扶贫吗?”
……好家伙,这言辞真够犀利的。
“再有,赵传一个宗室文官,上将军府送御赐之物,他是去送东西的,怎么还乱翻主人家的私密信件,退一万步讲,狄青当真通敌西夏,如此隐蔽要杀头的罪证,他难不成大喇喇地放在外面,好等着人来检举揭发他吗?”
“所以你就断定,赵传绝非狄青所杀?”
黎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若狄将军想杀赵传,绝不可能会给他留罪证的机会。”
黎爹忍不住抬头:“你就这般确认?”
“狄将军的武艺远在我之上,我都可以做到的事情,狄将军必定比我轻松,他也不是那等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
黎望说得笃定,黎江平自然也相信儿子,狄青案一起,朝堂上迅速吵得沸沸扬扬,这案子一日不破,这夏日恐怕都得过得不安生了。
而且狄青一人,关系着边陲的安稳,黎江平实不愿看到对方出事。
“那以你之见,是谁要陷害狄青杀人通敌?”
关于这个,黎望可不敢瞎说,但狄青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就势必是狄青的敌人,要么是朝堂上看不惯他的政敌,要么……就是西夏出的龌龊法子,左不过就这两个了。
而要在守备森严的将军府动手,这凶手的武艺必定不错,又或者不止一人。
黎江平见大儿子陷入沉思,倒也不急着追问,只说起了一个人:“知常,你可知庞迪此人才能如何?”
“庞迪,庞太师的侄子,乃是狄将军的副帅,儿子未曾见过他,但想来能坐到高位,必是有些才能的。”
黎爹闻言,点了点头道:“不错,此人骁勇,在京中禁军领差时,就少有人能敌,庞太师领太师之位后,庞迪就出京去了西陲,一步步升官,仅比狄青慢一些。”
这话的言下之意并不难懂,黎望立刻就明白了:“爹你的意思是,若狄将军并未投军,那么如今的平西大将军应是庞迪才是?”
“不错,但庞迪此人未坐到统帅之位,应是大宋之福。”
……这么直接啊?庞迪是不是得罪过他家老头子?
“他未曾得罪过为父,但此人英勇有余,智谋不足,他在京中时就飞扬跋扈,你若想了解他,倒可以去问问那纨绔子庞昱。”
黎望一听他爹这话,当即闻弦歌而知雅意,忍不住讶异起来:“爹,您不会是想让儿子掺和这等大案吧?这可是通敌的案子,儿子可不敢。”
……什么叫茶语芬芳大儿子,这就是了。
“为父看你敢得很,若你当真一丝都不掺和,为父就把家里所有的藤条都撅了!”反正还能买新的。
黎望:……倒也没必要说得这么绝。
于是他立刻换了种说辞,道:“不过若是父亲的嘱托,儿子自然是要掺和进去的。”
黎爹:呵,不愧是你。
*
既是得了他家老头子的同意,黎望当夜就翻进了隔壁将军府,却没想到五爷比他到得更早,还顺带上了穿着夜行衣的展昭。
……咋地,开封城最高战力们欢聚一堂开会了?!
“黎兄,你也来了?”
狄青脸上倒是不见郁色,半点儿不似被围困府邸的人,见到黎望过来,居然还友好地倒了杯茶递过来。
黎望接过喝了一口,才嗯了一声,又问:“五爷你过来,都不喊小生的吗?”
事实上呢,白玉堂是很想喊上黎知常的,但是展昭制止了他,道是此案牵连甚广,如今朝堂文武相争,黎家作为绝对的文官势力,最好还是不要牵扯进来。
五爷是不懂什么朝堂争斗,但既然展昭开口,这么晚了明日去找黎知常也不迟,却没想到人自己翻墙找来了。
“你前几日不还说自己羸弱,需要早睡吗?”白玉堂看了一眼展昭,才道,“怎么今日,就不早睡了?”
听到这话,黎望还未开口呢,狄青就有些愧疚道:“黎兄,你不该来的。”
黎望就问:“为何不该?我信狄兄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绝不会做通敌卖国之事,既是朋友有难,小生何以避而不见?”
在四面楚歌之时,仍有人相信你,这种感觉实在太好,即便心性坚强如狄青,心下也是忍不住的感动:“有黎兄这句话,已是足矣,黎兄身体不好,此事有包大人襄助,必能还我一个公道。”
狄青说罢,方指着旁边的展昭欲与人介绍,然后就发现……这三人竟都是熟人。
展昭也有那么几分忍俊,不过很快他就解释道:“黎兄智谋无双,心思缜密,曾襄助我开封府破获数桩大案。”
好家伙,难怪黎兄进来后,这大名鼎鼎的开封府御猫竟全无防备动作,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啊。
“明日大理寺就要开堂审理此案,狄兄可否详细说下本案的经过?”夜也深了,黎望的身体也不大适合熬夜,便率先进入主题。
谈到正事,狄青也很快收敛了心绪,引着人来到了案发现场:“此处,便是那赵传身死之地。”
展昭来之前,看过大理寺送到开封府的案卷记载,倒是不太惊讶赵传留在墙上的血书,黎望和白玉堂就直白多了。
毕竟这八个字写得,真的非常简单明了了。
只见白墙之上,血色蔓延着“狄青通敌,杀人灭口”八个字,甚至还贴心地分了行,虽是潦草,但只要识字就绝不会认错。
……离谱这两个字,黎望已经说累了。
“大理寺拓印了这份血书,找了专门笔迹鉴定的人,这字迹确实出自赵传之手。”
白玉堂一听,就忍不住发言:“真是他写的?难不成是他自杀陷害狄将军你?”
狄青闻言,却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在大理寺来人之前,我检查过赵传的伤口,他的致命伤在腹部,一刀深入,是平直利落的,赵传未曾习武,以他的力道,自戕绝不可能是这种伤口。”
“而且,当日赵少监来我府上宣旨,我难得有事不在,故而是副将孙威先在花厅接待的他,等我赶回来时,刚一进府,我就遭遇了袭击。”
“袭击?狄将军可看清其面容?”展昭当即问道,这是案卷上并未写的内容。
狄青心下有些犹豫,但想到这三人是为替他脱罪而来,他当即据实相告:“实不相瞒,那刺客是名女子。”
“女子?”
“不错,她的剑法凌厉,又是突然袭来,我着急应对,原本下手很重,可在看到她的面容后,收势仓促,才让她轻松逃脱。”
狄青这种描述,黎望立刻明白:“狄兄认得此人?”
“我想,你也应该认得,她是何家嫡女何金莲。”就是因为想不通何家小姐为何要刺杀他,所以狄青干脆对官府的人隐瞒了此事。
黎望一听,当即惊了:“什么?这不可能!那何家小姐脚步实沉,绝不是习武之人。”
“不错,因为一些原因我与何小姐有过短暂的会面,她的手绝不是一个武人的手。”可狄青也不会看错,那就是何家小姐的长相。
好家伙,难不成又是长相一样的两个人?
黎望忍不住看了一眼展昭,但很快就把思绪拉了回来,只道:“刺杀你却并不蒙面,可见此人现身的目的就是让狄兄你看清楚她的模样,好让你在公堂之上指认何家小姐。”
“你这话的意思是?”
“何家小姐乃京中闺秀,自不可能是刺杀你的刺客,倘若你在公堂之上指认主审官的独女,你觉得何大人会如何作想?”
那必然是会觉得狄青出口荒唐,为了女儿的名声,他势必会尽早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