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先生调的解药对症,两个时辰后,由宝贵喂云仙喝下解药。没过一会儿,她唇上的紫意就消减褪去,等到脸色稍稍恢复,云仙便悠悠醒转了。
云仙只觉得自己睡了好长一觉,或者说这是两年半以来自己睡得最好的一次,然而梦里有多香甜,醒来时听到的噩耗就有多可怖。
果然欺君之罪,即便是极尽隐瞒,终有一日也会被发现。
“小姐,你怎么了?是宝贵说错了什么吗?”
云仙虚弱地摇了摇头,或许当初她就不该走那一步。
宝贵是个直肠子,见小姐否认,便道:“小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刘将军对你真的好好,你解毒用的天山雪莲,是刘将军跪着进宫求来的,可惜现在刘将军被关在大牢里,那个什么胡少夫人非说是刘将军杀了胡侍郎……小姐,你下床干什么!”
“怎么可能!我要见翠翠!阿顺他怎么可能会杀人!”云仙直接从床上跌了下来,宝贵拼力去拉她,但她一个小女孩,哪里拉得动了。
幸好守在外间的仆妇听到动静,帮着宝贵把人扶到了床上,而这时,包公也带着展昭过来了。
“云仙姑娘,你感觉还好吗?”
包公实在是个很好认的官员,云仙即便从未见过包青天,也一下就认出了包大人的身份,当即就要行礼,被展昭制止后,她才开口:“劳烦挂心,小女子并无大碍了。”
“既是如此,那本府问你,当日在凤仪坊,可是那胡天伦下毒要害你?”
云仙闻言,呼吸忍不住一窒,然后很快就摇了摇头道:“不是,是小女子不愿被他强迫,自己吞食的毒药。”
包公又问:“既是如此,那胡天伦便是无辜的,只是此人劣性不堪,逼得你不得不服药,也该吃些苦头。只是这孔雀胆之毒极其稀少,你又是从何而来?”
云仙当然不敢说,事实上她也觉得无从说起。
包公见她如此模样,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他已经听过展昭的回禀,知道了知常的猜测都是真的,可他并没有立刻开堂审讯,而是先来见人,便想问问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可云仙这般态度,却叫他无从下手。
“云仙,亦或者是徐玉娘,你可知罪?”
直到刚才,云仙心里依旧有一份侥幸,可包大人一口喝破了她的真名,她就知道自己两年半前逃婚替嫁的事情瞒不住了。
“民女知罪,但求您,这一切都是民女一个人的主意,跟我爹娘没有关系,求您饶恕他们吧。”
包公见她跪下苦苦哀求,脸上也忍不住唏嘘:“徐玉娘,你可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即便本府能饶你,国法也难饶你啊。”
官家赐婚,本是殊荣,徐家若是不受,顶多是抗旨之罪,若是求到开封府,在知道前情的条件下,他不是不能替徐家斡旋一番,可徐家接受了这份赐婚,却以婢女代之,即便是胡家先枉顾徐家意愿,可欺君就是欺君,这是两码事。
更何况,徐家小姐逃婚之后,宁可去教坊做花娘都不愿意接受赐婚,这传出去,胡家颜面扫地是小事,就怕礼部那些官员又要逼逼赖赖。
最重要的是,胡侍郎横死,不论是死于刘正顺还是胡少夫人之手,这都因两年半前的赐婚而起。
没有人会为了徐家去斥责官家未知详情就下旨赐婚,毕竟在外人看来,胡徐两家成婚,分明是徐家占了便宜,徐家不仅只感恩,还忤逆犯上,以至造成今天的祸端,夹着胡侍郎的一条命,徐家难逃罪责。
“求您求求您!是翠翠捉了我爹娘,说若是我不离开京城,她就要对我爹娘不利!求您救救我爹娘,求求您!”
云仙跪着重重磕头,包公便先让她起来,又让展昭去胡府拿人,自己则准备升堂,先把孔雀胆的案子了解,再审胡侍郎被杀一案。
公堂之上,胡天伦刚被衙差带到,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小侄拜见包大人,大人您知道吗,我那媳妇……”
“大胆,本府还未问话,岂容你放肆!”
这惊堂木一拍,胡天伦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开封府的公堂上再没有父亲坐在下首,他忽然就意识到爹爹好像真的没了。
前所未有的悲伤笼罩住了他,所以等到刘正顺和云仙被带上来后,他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刘正顺,我杀了你!”
包公见胡天伦情绪激动,体谅他新丧父,便令人束缚他,并未责骂他惊扰公堂之罪。也是孔雀胆一案,就在胡天伦的叫嚣下结案了。
事实是,胡天伦是个败类,但不是下毒之人,胡侍郎新死,府中没有主事之人,所以包公当堂判了胡天伦无罪释放。
而至于云仙和刘正顺,两人都有嫌疑罪名在身,得关回大牢去。
胡天伦却颇有些不依不饶,直指着两人道:“包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爷,刘正顺他杀害我的父亲,您为何不判他死罪!”
公堂之上,包公一向公正无私,此案胡天伦确实是苦主,便道:“官家圣裁,听闻了父亲被杀一案,着八王爷、庞太师及本府于明日三方会审,你且明日再来府衙,本府定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胡天伦还真不知道三方会审的事情,但既然连庞太师和八贤王都要来,那么他就等着刘正顺为他父亲偿命了。
“刘正顺,你给我等着!”
说罢,胡天伦转身离去,等他叫了马车回到胡府,正好碰上展昭在捉拿胡府护院杜生,两人大打出手,一旁的“徐玉娘”惊慌失措地收拾着什么。
他当即冲过去钳住对方:“你在做什么!我父亲呢?为何没有任何丧事布置?你就让我父亲一直停灵在承天宫吗?”
翠翠被捏痛,当即挣脱起来:“你放开我!我又不是胡府男丁,哪里能主持料理公爹的丧事,你捏痛我了相公!”
“谁是你相公!你这个假货,徐家就弄你这么个货色来搪塞我!我那对好岳父岳母呢,难怪你让杜生去接人的时候,杜生说那是云仙的父母,后来我一进后院,见是你父母,我早该察觉到的!”
翠翠闻言,却是大惊,她忙要否认,却见到胡天伦带着阴毒的快慰笑容:“你们一个都逃不了!你还想否认吗,包大人都知道了,你们徐家上上下下都要被问斩,到时候我会去看你们怎么死的!”
“不可能!你胡说,我明明是你八抬大轿娶过门的夫人,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对你!我爹的时候,就你和刘正顺那家伙在现场,你怎么不保护我爹!就凭这个,你就该去死!”
胡天伦这话说得胡搅蛮缠,但相处两年半,翠翠最是明白胡天伦的小心眼,如果有人被他记恨,那么绝对讨不了任何好处。
完了,一切都完了。
“是云仙,你就那么喜欢云仙吗?”翠翠忍不住凄楚地叫了起来。
胡天伦是爱美色,也同样是个烂人,但对亲爹倒是很孺慕,闻言就嘲讽起来:“是啊,我是喜欢她,那又怎么样!她本该就是我的媳妇!况且你们替嫁的事走漏,那是你们办事不伶俐,你当开封府的人都是傻子吗,随便找个认识徐玉娘的人来一瞧,可不就露馅了!”
翠翠害怕了,她下意识就要逃,但胡天伦哪里会让她跑,况且旁边还有衙差,她插翅难逃。
展昭费了点功夫抓住了护院杜生,其他人自然不足为虑,胡天伦听说展昭是来拿徐员外夫妇的,甚至还帮忙引路去后院,找到了两位老人家。
如此一行人,终于在开封府牢里团聚了。
分别有徐家三口并从前的丫鬟翠翠,再有刘正顺和胡家护院杜生,这一行人,分别牵扯了逃婚代嫁欺君之罪、杀害胡侍郎之罪和杀害凤仪坊长工阿福之罪。
胡侍郎死后,打更人老赵便愿意指认当晚出现的人正是胡家护院一行人,而在仔细盘问后,当初深夜叫唤阿福之名的少女,正是云仙身边的小丫头宝贵,再有当时胡家护院是去城外接徐员外夫妇,徐员外夫妇也能从旁证明。
有三方证词,包公连夜审理了阿福被杀之案,杜生对此供认不讳。
甚至,还让胡侍郎被杀一案,有了新的进展。
“你说什么?你且再仔细说一遍。”
杜生原本是个江湖人,受胡家所聘,主要职责是替胡天伦收拾烂局,当然胡少夫人嫁进来之后,因为出手阔绰,所以他也经常替少夫人办事。
当日出城去抓云仙父母,便是他先去凤仪坊捉了那小丫头,才知道了云仙父母也就是徐员外夫妇的落脚之处,奉的就是少夫人的命令。
“包大人当初越查越紧,小的便想找些细软逃命去,当日见老爷回府后开了私库,小的便跟了上去躲在房梁上,准备等两人离开之后,盗些金银,却没想到老爷在找到七巧杯后,与少夫人争夺,少夫人一个没注意,就把老爷推倒撞在了桌角上,那刘将军是后面才来的。”
包公倒也不是不信,只问:“你有何证据?”
杜生思索一会儿,才道:“私库的梁上,有小的留下的痕迹,证明小的当时确实在现场。”
“你确定,亲眼看见胡少夫人推人?那你为何从前不说,现在却要说出来?”
杜生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只听得他道:“她从前是少夫人,对我颐指气使,我拿了钱替她办事,我自然没话说。她杀了老爷,依旧是胡府的主人,但方才在牢里,我知道了她的身份,既是如此,我为何还要替她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