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当堂畏罪自杀,包公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刚刚出去的展昭也被立刻叫了回来,查探古长玉所中之毒。
“这毒好生厉害,见血封喉,江湖中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毒,不足三种。”
五爷话音刚落下,展昭的话就响了起来:“不是不足三种,而是根本没有,这毒见效快且药性大,江湖中比之毒性强的药不是没有,但死状绝不会这么平淡。”
确实,见血封喉的毒药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但能让死状这么平静无痛的,却是闻所未闻。
包公拧着眉,忧虑道:“展护卫,就连你也无法辨认吗?”
展昭摇头:“属下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毒药,恐怕须得找江湖朋友好好打听一番,才能知道这毒的来源。”
白玉堂对毒不感兴趣,反正这犯人也死了,展昭的嫌疑也解除了,便懒懒地靠在一边,用胳膊肘支了支旁边的黎知常,悄声道:“你们师门,不是对毒挺有了解的,你认得这毒吗?”
黎望方才,也被古长玉的果断吓了一大跳,这会儿回味过来,却莫名品出了三分莫测。这古长玉,怕不是以自己的死促成了某一步棋,比如说……公主府?
他忍不住将视线,投向了公堂之外抱着女儿兰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如梦身上。
“五爷,你上次跟踪古长玉去公主府,她带上了白如梦,对吗?”
五爷不明就里地点了点头:“对啊,两人还在里头呆了一炷香的功夫,你不是记性很好嘛,怎么忘了?”
“不,只是向你再确认一遍。”黎望说完,又非常体贴地回答了五爷上一个问题,“我对毒不怎么了解,就连鸡鸣五谷断魂香我也从没碰过。”
“真假?”白玉堂惊了。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这断魂香乃我师门不传之秘,一代只传一人,我学这个做什么,自然是由我师兄继承了。”
“竟是如此,难怪从来没见你用过,还以为你是没场合用呢。”五爷忍不住惊叹道,说来这鸡鸣五谷断魂香只要一点燃,任凭谁来了,都得睡到鸡鸣而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两人说着闲话,那边仵作已经提着工具箱过来,果然也没查出古长玉所服之毒是什么,只说毒性很大,若要入殓,恐怕得火葬才行。
至于小飞,死因很简单,倒是没什么好验的,他在牢中时已经画押签字,对杀害高侍郎和铁捕头的罪行供认不讳,便是城中传了许久的红花杀手。
倒是小红,对小飞的死无法接受,带着伤跪在地上恳求包大人让她带走小飞的尸身,既已结案,又确认小飞已经死亡,包公便遂了小红的恳求,让其带走小飞。
白如梦带着兰兰,倒是想跟小红离开,只是她一动,就被看押她的衙差拦住了去路,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戴罪之身。
“兰兰,我苦命的兰兰啊。”她又抱着女儿哭了起来。
正是这时,一双皂靴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白如梦抬头,就看到那个假扮衙差的展昭好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是你。”
“不错,白姑娘这是想走吗?”见白如梦一脸屈辱,黎望并不多言,只让开一条道,“白姑娘,包大人有话要问你。”
在古长玉的计划里,小红是棋子,她并不知公主府的存在,这点在五爷把她带回来审讯后,就得到了确认,至于小飞,则是一柄刀,他知道公主府的存在,还是因为公孙先生的计谋,唯有白如梦,是真正到过公主府的人。
黎望猜测,是因为古长玉拿捏住了白如梦的女儿兰兰,又深知其怯懦的本性,所以才会无所顾忌地带她接触公主府。
更重要的是,古长玉知道,她死后,以白如梦的脾性,一定会将去过公主府的事情一一交代,或许……这也是古长玉自杀计划中的一步。
果不其然,白如梦在见到古长玉死后,为了争取从轻处置,非常痛快就将自己如何被胁迫的过程叙述了出来。
“展护卫,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我确实是凌水人,却不是因水灾逃难过来的,小飞也不是我的亲弟弟,我从小被戏班收养长大,嫁的夫君也是个唱戏的,只是前些年光景不好,我家……那位又生了大病死了,戏班入不敷出,我带着兰兰,无以为生,才不得已入了惜春院。”
“古夫人先开始说的好听,只卖身三年,却没想她佛口蛇心,我将兰兰安顿在安平县的一处宅子里,找了婆子带着,她竟绑架了兰兰,威逼我替她诱骗展昭,若是不从,她便要杀了兰兰。”
“对不起展护卫,为了兰兰,我才那么对你,是我对不住你。”
五爷听到这里,忍不住冲天翻了个大白眼,好家伙,这么厚脸皮的女人,他这辈子都是头一次见到。
展昭却忽然道:“白姑娘,古长玉已经死了,你不必再模仿月娘。”而且,除了长得像,其他没一处相像的。
白如梦的脸,当场就裂开了。
黎望和五爷齐齐看了眼老实人展某,忍不住在心里鼓起了掌,妙啊,老实人居然也开始阴阳怪气了,瞧瞧把人姑娘气得,鼻子差点儿都歪了。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白如梦勉强找补了一下,幸好这不是公堂之上,否则她得找条地缝钻进去,“之后便是我不得不替古长玉办事,但她的计划并没有如她预料的发展,所以她带我,去了一个地方。”
包公坐于花厅之上,当即道:“什么地方?”
“是从边门进去的,里头富丽堂皇,是我从未见过的奢华之所,古夫人不让我多看,只记得走到一个宫殿之前,才停了下来。”白如梦擦了擦额头的汗,才继续道,“我那时心中实在好奇,便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宫殿的牌匾,是为紫犀宫。”
在场所有人除了五爷,心头都狠跳了一下,无他,这紫犀宫是乐平公主和已故驸马爷的居所。
好家伙,还真扯上乐平公主了。
“说下去。”包公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这个时候声音还是八风不动。
“我跟着进去后,里面的气氛很压抑,古夫人让我跪着,我就一直跪着,只耳朵能听到古夫人隔着屏风对人禀报着什么,屏风那头,依稀能听到有人掐尖了嗓子说话,现在想想,好像有些不男不女,我是唱戏的,嗓子掐尖也不该是那样的。”
黎望心想,这应该是个净了身的太监。
“但那时候,我太害怕了,等到古夫人说完事情,那人忽然叫我名字,让我抬头看看,我不敢抬头,还是古夫人掐着我的下巴抬的头。”
说到这里,白如梦的脸上有些害怕。
包公便又温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好大的香炉,香烟婷婷袅袅地飘起来,隔着屏风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绰绰的曼妙身影,她应该是个极漂亮的姑娘,头上还带满了珠翠,在她的身边,站着一个半躬着身子的人,看着非常卑微的模样。”
“那姑娘,可有说话?倘若你再看见,能否认得?”
白如梦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话,只有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说话。”
“那此人若是再说话,你可能认得?”
白如梦当即点了点头:“能认得,唱戏的对声音特别敏锐,如果还能听到这声音,我绝对能认出来。”
然而,包公心里,却不那么希望白如梦能认出此人,可他秉承的原则又让他不得不将这个案子查下去。
紫犀宫,乐平公主,大太监,古长玉已死,白如梦的证词,便是对乐平公主最不利的证明。再加上古长玉的毒来历特殊,包公甚至已经隐隐猜到这毒是何来历了。
“你带着兰兰,先在开封府住下吧。”
包公安排好白如梦,便急匆匆递了折子进宫去了。
白如梦心有忐忑,哄睡好女儿后,忍不住找展昭道歉,却没想到找到人的时候,展昭正和那两个俊朗的男子一起吃面。
她刚要避走,便听那身穿白衣的俊美青年道:“展昭,你看那不是白如梦嘛?”
展昭忍不住扶额,事实上他并不想再跟白如梦有什么交集,月娘已经不在了,白如梦不是月娘,这点他非常清楚。
“展护卫,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因为我也无法原谅我自己,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对不起,是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和正直,对不起。”
展昭是个老好人,对着弱者,他向来说不出什么难听话,他刚要搪塞过去,便听好友黎望开口:“白姑娘,你实不用几次三番地道歉,既然你自己都无法原谅你自己,那又何必言之于口,奢求展昭的原谅呢?”
白如梦就知道,此人在场,她根本道不成歉。
“我……”
“白姑娘,包公看在你身为人母还有稚子需要抚养的份上,对你法外开恩,展昭他宅心仁厚,不会对你怀恨在心,但我和五爷不同,我俩小心眼得很。”白玉堂听罢,还适时地点了点头附和黎知常的话。
“你既为了女儿才被坏人胁迫,如今坏人伏诛,你也该为你女儿树立一个好榜样。”黎望的话,平静却富有力量,“须知父母便是子女的倒影,父母是什么样子,子女便是什么样子,白如梦,你也不想你女儿,以后长成你这般的样子吧?”
“抱歉,我说话可能有些难听,但实在不想看到另一个白姑娘了。”
此时阳光甚好,可白如梦却觉得浑身冰冷,她当然不想女儿兰兰活成她这般模样,那太可悲了,是她错了,大错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