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官家给出的破案期限只有一天的时间了,开封府依旧没有找到为展昭洗清嫌疑的直接证据。
白如梦虽然在黎望面前松口坦白自己是因为女儿被抓才不得不配合古长玉的计划,但很显然这位并不愿意翻供,除非开封府替她找到女儿兰兰;而“痴儿”小飞,固然行事逻辑非常可疑,但直到现在为止,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其参与了此案。
而古长玉更是滑手的泥鳅,一日的功夫想要让此人开口说真话,其难度无异于登天。
况且此案还与公主府相关,夜晚包公坐在烛火下,思虑着明天升堂审案的事情。
公孙策就是这个时候提着灯笼过来的。
“大人,您还不睡吗?”
包公摇了摇头,眉宇间难掩忧愁:“睡不着,吃了叶大夫开的药,嘴里发苦,想着再看看案卷,是否有遗落之处。”
其实这案卷已经翻过不下数百次,要有遗落,早该看出来了。公孙先生明白上司的苦闷,便不点破,只道:“今日我送白姑娘出门时,已经告知她小飞的处置,若她上诉刑部,明日就该将人送往刑部衙门论罪了。”
时间太短,明日就要开堂了,包公又问:“派去凌水查白家姐弟的人,回来了没有?”
“还未回来,恐怕还要一两日的功夫。”公孙先生说完,伸手将手中的灯笼吹灭,自袖中掏出了一张图纸递过去,“大人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包公展开,是一幅密道图。
“这是今日知常离开时交与我的,乃是惜春院通往内城的密道机关图,应是由白少侠口述,他亲自绘制而成的,上面还详细标注了密道内的方位。”
包公一听,就明白了公孙先生的言下之意:“他怎么不亲自给本府?”搅浑这滩水,延迟对展昭的处罚,这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办法。
但一个小小的妓院,竟有这通天本事挖密道直入内城,恐怕会比展昭杀人更轰动朝野。包公也不是没想过揭露此事,但……也罢。
“大人问我,我又如何知晓他们小年轻的心思呢。”公孙先生一推二五六,反正装傻就对了。
包公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搭档,便将手里的图纸收起来,道:“明日早朝后,本府会奏请面圣。”
*
大概是因为昨夜云遮雾绕,今早忽然下起了连绵的春雨,黎望很不想出门,但无奈昨日刚对亲爹许下入仕承诺,所以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学去。
出门前,父子俩还进行了简短的交流,交流如下:
“好好读书,不要早退去开封府看升堂,明白吗?”
“爹,我晓得的。”
晓得个鬼,黎爹也就是随口说一声,他这儿子主意大得很,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估计多半是说一套做一套,便不再赘言,赶着皇城而去。
黎望见亲爹离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刚要上车,却见五爷撑着伞快步而来。
“早啊,五爷,吃早饭了吗?”
白玉堂走到廊下,将伞随地一搁,急道:“你这不会还要去国子监上课吧?展昭都性命攸关了,你还关心我吃不吃早饭?”
“这冲突吗?今早厨娘做了芝麻蛋卷,原本是准备课间吃的,五爷当真不饿?”
白玉堂刚要拒绝,但闻到若有似无的蛋香味,忽然就……饿了,其实他昨天晚上都没吃饭,当然饿了。
“来,拿着,咱们路上说。”
这雨天出行到底不便,但好在黎知常的马车做工精良,这内城的石板路还是很好走的,五爷窝马车里一边啃蛋卷,一边开口:“我昨日在惜春院蹲了一日,一个可疑人员都没看到,倒是那老鸨,趁夜又去了趟公主府。”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回来后倒头就睡,至于那白如梦的女儿兰兰,更是毫无踪影,要么是早已被送出汴京城了,要么或许已经被……,毕竟坏人做事,可不讲究规矩。”
这个,黎望早料到了,毕竟心思缜密到三年前就开始谋划布局,必不可能会将小孩子这等不安分因素放在局中。
“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线索吗?”见五爷摇头,黎望细细思索起来,忽然马车行到内外城的通关处颠簸了一下,等马车出了内城,他突然开口,“要是能找到那受害者小红的尸身就好了,这古长玉玩的这一手尸体消失,还挺精明。”
却谁料五爷听完,摇头道:“不啊,小红的尸体不是古长玉盗的。”
“什么?你怎么知道?”黎望惊得差点儿站起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憋到现在才说?”
“这很重要吗?”五爷将手里的蛋卷吃干净,喝了口水咽下去才道,“我第一天跟踪她到惜春院,她正对着白如梦和傻子小飞发脾气,骂那盗尸体的必得挨千刀之类。”
“我原本以为,是古长玉知道尸体有破绽,所以在安平县令给出仵作报告后,便将尸体偷走,毁掉剑伤证据。”黎望这个逻辑,是完全通顺的,所以他从没怀疑过,包括义庄遗落的那只绣鞋,也是故意留下证明小红尸体曾被运送进义庄过,但现在按五爷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还有人参与其中。
是有人相帮古长玉,亦或者……是公主府那个幕后之人?
不,这逻辑说不通,如果那人要出手,直接吩咐古长玉就是了,没必要自己亲自下场。
黎望想不通,便问道:“五爷,你觉得会是谁盗走了小红的尸体?”
白玉堂此时也回味过来了,拧着眉道:“这总不可能是开封府把小红的尸体藏了起来吧?不是古长玉,会不会是那小红自己长腿跑了?”
……算他没问。
“喂,你怎么这个表情,是你开口问我的!”
此时,马车正好停在国子监门口,雨势却下得越来越大了,距离上课还有段时间,黎望并不急着下车,反而沉默地在脑内复盘案情。
只是怎么盘,都缺少关键性证据,这个证据——
“五爷,你能去趟惜春院,看看那小红的房间吗?”既然不是古长玉出手,那么盗窃小红尸体的高手,必定与小红本人有关,或许可以在她生活过的地方找到些许线索。
“好,那你先上课,等我来找你。”
黎望点了点头,撩开帘子前,忽然转头道:“不用担心今日的升堂,展昭不会有事的。”
因为知道包公肯定不会让展昭有事,所以他今日才会来上课。
白玉堂原本拿起伞要走,抬头却听到黎知常这番解释,心里忽然就轻盈了一些:“恩,我相信你。”
说罢,便撑伞跃入雨幕,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雨中。
黎望目送五爷离开,刚进了国子监,就看到庞昱在廊下冲他挥手:“黎大哥,早上好!”
瞧瞧,人权臣之子今日都来上课,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来呢。
这雨直下到午时才停下,雨停的时候,包公带着官家的首肯出了宫,脚步算不得沉重,却也谈不上轻盈。
“大人,如何?”
“官家的意思,是不要打草惊蛇,今日本府还拉上了王丞相和八贤王,算是将惜春院有密道通入内城一事,过了明路。”
其实混官场的,谁都不是傻子,展昭在惜春院杀人,惜春院又正好有个装傻的江湖高手,还有一条通入内城、无人知晓的密道,三者凑在一起,谁都能品出不一样的意味。
至少官家在听完此事后,又多给了包拯三日时间去查红花案。
包公一离开皇宫,乐平公主就得到消息急匆匆来见官家,劈头盖脸就指责皇兄偏袒包拯,官家本就因密道一事心中烦忧,这番被公主指责,当即就拍案道:“乐平,此为朝堂之事,朕自有决断,后宫不得干政的事,母后难道没有教你吗?”
“可是此案分明证据确凿,那包拯分明徇私,皇兄你为何袒护他!”乐平公主都要气哭了,皇兄何曾这么说过她,都怪那包拯。
“乐平,是你懂朝政,还是朕懂?”
这话,几乎已经是在诛心了,乐平再傻也不敢说下去,只得哭着回去砸瓷瓶泄愤。
而开封府外,原本欣喜等着升堂审案给展昭定罪的古长玉,却等来了延迟升堂的通知。她急喊不公,却发现这决断并非是包拯下达,而是去宫里请愿而来的。
她敢在包拯面前猖狂,那是因为包拯讲规矩,但官家乃天命之子,她哪里敢冲撞,当即就灰溜溜地带着白如梦回去了。
古长玉回到惜春院的时候,五爷正趁着主人不在家搜查小红的房间,却是一无所获。考虑到自己可能发现不了重要线索,所以他在古长玉回来后,随便捡了几件轻便东西用旁边的手帕包好,便送来给黎知常掌掌眼。
“这是什么东西?”巽羽楼的三楼,黎知常指着桌上一堆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和玉簪耳环道。
五爷摊了摊手,道:“你要的小红遗物,她房间什么都没有,倒是有很多首饰,许是那古长玉为了做戏给她的,你能看出什么名堂吗?”
……这,可就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
黎望随便翻拨了两下,便迅速放弃,想着姑娘家兴许能看出这些东西的来历,便去隔壁请了织造坊的绣娘,一事不烦二主,所以找的还是那位替他们看红花来历的红姑。
“红姑,你快瞧瞧这些东西,能看出什么特殊吗?”
红姑在桌上翻了翻,果然不负所望,拿起一旁包东西的帕子道:“大少爷,您这是找到那位做红丝花的姑娘了?这针脚用线,与那红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