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噩梦

周勤只觉得做了一个好长的噩梦,梦里他赴京赶考,因为盘缠紧缺,所以借宿山中樵夫家中。一日他出门散心,见一年轻书生倒在路边,仔细检查发现是被毒蛇咬伤,吸出毒血后他将人带回樵夫家中好生照料。

年轻书生很快醒来,自述也是上京赶考的举子。

他们一见如故,交换姓名籍贯后竟发现如此有缘,不仅同名同姓,更是连家乡都一样,可叹二十多年,竟未曾谋面。

山中生活寂寥,除了每日温书,他们就秉烛而谈、同塌而憩,不久就在樵夫的见证下义结金兰,成了同姓兄弟。

他尊那位兄弟作大哥,甚至约定好科举后去各自家中拜访。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会考前夕,大哥突发痢疾,并伴随着高热,连夜请了山下的姜大夫上山诊治,大夫开了药喝下,病症总算没那么严重了,只是下山考试却是不行的。

大哥哭得好伤心,周勤无奈只能同樵夫好生劝导,等到天微微擦亮,他才背上考篮下山考试。

幸好城门口入城的人不是很多,他及时赶到了贡院门口,并且还交到了一个朋友。只是还没等他们深谈,考试就要开始了。

会考九日,连考三场,他分到的号房不好不坏,题目也对他胃口,周勤做得很认真,等从贡院出来,他自认发挥得还算出色。

只是想起大哥因病不能参加会试,他心中便决定可惜。大哥才华出众,若是能参加会试,必能金榜题名。

所以回到山中,周勤因怕触及大哥痛处,并未谈起任何有关于会试之事,甚至等到会试发榜,他都没有前去看榜。

倒是大哥,病好后未见沮丧,反而每日温书如同往昔,甚至还在放榜日替他去看榜,知道他考了第三后,还特意买了酒菜来贺他高中。

席间,他与大哥相谈甚欢,大哥问起会试细节,周勤也不再小心翼翼地隐瞒,高兴地说起这次会试的考试题目,又说这次考试有验明笔迹的环节,绝不会有上届状元陈世美那样的事情发现。

周勤很快醉倒,也因此没有发现大哥逐渐阴鹜的表情。

准备殿试的日子还是如同往日一样地过,其实周勤并没有那么醉心功名,所以也会抽出时间同大哥聊游记诗词,渐渐地,他觉得大哥已经走出了不能参加会试的失落。

这一日,距离殿试还有三日,大哥忽然说要提前返乡,因遗憾不能及时祝他高中进士,于是买了酒和烤鸡提前贺他。

“来贤弟,为兄先干为敬。”

周期闻言,想了不想就饮下了杯中酒,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他只觉得心中绞痛,痛苦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喉咙口,就像是有一把火在他身体里燃烧一样,他想喝水,可是火越烧越大,渐渐地,他的灵魂飘出身体,他见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大哥。

周勤脸上一喜,刚要唤大哥,却见大哥满脸狰狞,脖子都带着不正常的紫红,他手里握着一把柴刀,不远处,樵夫正倒在血泊之中。

他拼命大喊:“大哥,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然而大哥却恍若未闻,甚至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凭什么!周勤,你凭什么!你只是比我好运而已!你都能考第三,若我参考,必能夺魁!我不甘心!”

这声音简直疯魔,这根本不是温润如玉的大哥!周勤骇在了半空中。

“考个第三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天天在我面前温书,你作个什么样子!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

“你放心,你的功名我就收下了,我会替你站在金殿之上,当天下读书人的目标!我本该当状元的!”

疯了,大哥疯了,周勤扑过去阻止,可他魂魄透明,根本触碰不到实体。

“大哥,你住手!这是不对的!”

周勤拼命大喊,然而大哥提着滴血的柴刀,一刀割开了他的右手手筋。

“啊——好痛!大哥你住手!”

痛楚忽然席卷他整个灵魂,周勤哀嚎一声,可是见了血,大哥居然更兴奋了。不,这是不对的,周勤忍着痛冲进身体,不知是不是他意念变强,他竟真的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只是重新掌握身体,巨大的灼烧感和疼痛几乎将他淹没,周勤尝试着开口,居然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不——

“你居然醒了?”大哥见此,脸上害怕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兴奋代替了害怕,他重新提起了柴刀,“放心,你救过我一命,我不会杀你!”

“别跑啊,你中了毒,手上还有伤,你跑不掉的,为了避免你去报案,大哥只能毒哑你,让你写不了字,放心,很快的,快把另一只手伸出来!”

周勤只害怕地后退,这不是他认识的大哥,这简直太可怕了。

慌乱中,他撞开了木屋的后门,那里直通山崖,根本没有出去的路,可是周勤只能后退,他尝试着发声,可是他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绝望布满了他的双眼,大概是这眼神触动到了大哥,大哥居然停下了脚步,然而下一句话,将周勤打落更加绝望的深渊:“哦对了,还有你这双眼睛和容貌,都得毁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周勤奋力地用眼神质问,可是迎接他的却是带血的屠刀。

逃不掉,挣不脱,这个梦太可怕了。

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认命之事,倒在血泊中的樵夫忽然醒来,一把跃起抱住大哥的腿,冲着凄惨无比的他喊道:“后生,快跑!畜生啊!”

周勤不想跑,可樵夫的眼神太夺目了,他竟下意识地慌不择路冲着山崖跑去,然后一脚踏空,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他惊惧地睁开眼睛,却不见阎罗大殿,而是一青色帐顶,鼻尖隐隐还带苦涩的药香。

“啊,你醒了啊,且等下,我帮你去叫大夫。”

大夫?这里是何处?他不是……

记忆回笼,周勤眼中闪着赤红色,是他错了,这根本不是噩梦,而是如同噩梦般的现实。是他识人不清,救了一条毒蛇,不仅害了自己,还让樵夫枉送性命。

周勤额头满是大汗,眼泪从他眼眶中落下来,和汗液一起,很快就分不清了。

叶青士被开封府派来的衙差请过来,就看到神情激动的病患,他伸手探脉,见病患想要开口,当即阻止道:“你现在还不能说话,哑药灼伤了你的喉咙和食道,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你且安心养病。”

但很显然,有一条命和自己这一身伤在前,周勤怎么可能做到安心养病。

他不顾老大夫的医嘱要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起来的力气,他的腿,他的手,难不成……他真的已经成了废人?这里究竟是哪里?

叶青士是老大夫了,哪里看不懂病患眼里的疑惑,当即指着旁边的便衣衙差道:“这是开封府包大人派来照顾你的,你应该认识晏崇让吧,老夫替你去把他叫来。”

叶青士并不知两个周勤的内情,当然作为一个大夫,他也无意了解这些,嘱托完衙差好生喂药换药后,他就找了药童去请晏崇让,顺便还让人给开封府展昭送了个信。

刚好白玉堂就在开封府找人吃面,得到消息后,便来黎府通知黎望,却没想到刚好碰上黎家兄弟在斗嘴,好像他还成了什么反面教材。

“你们俩兄弟,又在编排五爷什么呢?”

黎望当然张口就是否认:“没有编排,就是说说五爷你武功盖世,合该做我家晴儿的轻功师父,晴儿你说对不对?”

这对外嘛,黎晴自然也不含糊:“对对对,五师父,不不不,白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好家伙,搁这儿给五爷下套呢,白玉堂若是真受了这一拜,那他就不是锦毛鼠白玉堂了。

黎晴原本快快乐乐正要拜呢,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扶了起来,刚要使使劲,就听到五爷的声音:“小毛孩子,想练武还是多长些力气,你哥先借五爷两个时辰。”

然后再抬头,黎晴悲愤了:可恶!飞轻功居然不带他!他那么大一个二哥,凭什么借!

然而五爷欺负完小孩儿,心情却相当不错。

等两人到达叶府,展昭和晏崇让已经提前到达了。

周勤认识晏崇让,原本的警戒心更是在知道晏崇让是晏公之子后降到了底部,只是他如今不能说话,右手又受了伤,只能用左手抖抖索索地写字,那字迹堪比帕金森患者。

晏崇让见了,忙道:“周兄,你不用着急,你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周勤愣住,眼里全然写着‘你们怎么知道的’?

于是展昭顺遂地作了自我介绍:“周公子,在下开封府展昭。”

开封府有三宝,包青天,展护卫和尚方宝剑,这是民间都知道的事,周勤作为正经有功名的书生,自然听过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的名头。

他见展昭着红色官袍,手执宝剑,剑眉星目,一看便是嫉恶如仇之辈,当即就要激动地起来,原本抖得跟筛糠的手忽然就不抖了,于宣纸上愤然写了四个大字:我有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