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会试考完,自然不是三五天就能张榜取士的,这段时间最是磨人,就算是黎錞也难免心浮气躁。
好容易挨到三月二十三张榜日,黎家早早就在贡院南面的茶馆定了包厢,晏崇让原本在隔壁,听到黎家的声音,干脆就凑过来一同听通传,而且他也想结识下黎希声,黎家嫡系第一人他早就想见见了。
却是与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端方持正,沉稳不凡,面容也是难得的伟男子,然而若不是这一身书生长衫,他还以为是谁家武将家公子误入了茶楼呢,这面相也过于英武不凡了些。不过仔细看看,眉眼还是与黎知常有些相似的。
“是不是觉得我与我大哥生得很像?”
晏四:“……还好,眉眼确实有些相似。”
黎錞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这会儿等结果紧张得很,便忍不住分心听弟弟同友人聊天,一听这话,当即恨不得将晏崇让引为知己:“我与知常确实生得肖似,晏兄好眼光。”
……破案了,果然黎家兄弟就没一个正经的,区别只在于一个是看着正经,另外两个看着就不靠谱。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官吏提着锣鼓和红榜出来了。
大家的心神一下就被拉了过去,官吏将站在前头往里挤的人推了推,就开始唱榜上的场面话,大致就是感谢皇恩云云,等简短的唱词过后,官吏敲着锣就开始贴金榜了。
一共四大面,上榜者登天梯直达上层社会,而没上榜的,抱歉,今天这个日子,没有人会关注没上榜的人。
等金榜贴好,官吏退场,守在前面的人登时一涌而上,大家都想最早知道名次。而就在拥挤的旁边,金榜前十位的贺喜队伍也出发了。
没办法,考得好就是有特权,贡院的差吏都是抢着报喜的工作,一来是能沾沾喜气,二来也能得打赏,一般这种时候,没有人家会小气的。
“少爷,黎錞少爷是会元!”
南星不愧是跟着黎望学过些武艺的,他看到金榜第一名就跳起来跑了回来,可比晏家派来的力士都能挤,没一会儿就跑进了包厢。
“当真?”黎望超开心地跳起来,拉起呆愣的兄长就是一个熊抱,“大哥,你是会元公!”
黎錞这才反应过来,一时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晏崇让听到会元不是自己,一时难免失落,不过等小厮过来说他是第二名时,这失落就立刻被斗志取代了,毕竟会试不是最终成绩,还有殿试在后头呢。
这会试第一名和第二名都在一个包厢,这贺喜的人差点儿没把门槛踏破,不过却不是最热闹的,毕竟黎錞和晏崇让都已成婚,名次高有什么用,还不是别人家的东床快婿。
第三名和第四名才是最炙手可热的,瞧瞧下面提着棍子来榜下捉婿的,那就跟开封府衙差捉犯人似的盘问。
“颜相公考了第四哎,少爷你看,就雨墨一个人,咱们是不是得帮帮他啊?”南星眼神好,倚着窗就看到缩在角落里推拒的颜查散。
“没事,京中榜下捉婿讲究的是你情我愿,他倘若不愿意,就算被强捉了去,总不可能强写婚书吧,毕竟是结亲,又不是结仇。”
果然没过多久,因为颜查散的抗拒,那些捉婿的人只能悻悻离去,他又趁着人群拥挤,很快带着雨墨从后巷离开了。
“咱们錞少爷是头名,晏四公子第二,颜相公第四,这第三的周勤公子,却是未曾听过哎。”南星最近可是对京中夺魁的热门人选如数家珍,这冷不丁出来个没听过的,便有些好奇。
“巧了,你们认得第四的颜相公,我却认得这第三的周相公。”
黎望闻言,也有些好奇:“你认得的人,应是官宦之后吧?不是京中的?”
“确实不是汴京人士,不过却不是官宦之后,知常,你可还记得那日早上你来同我说话,排在我前面的那位仁兄?”晏崇让故意卖了个关子。
“根本没在意过,难不成他就是周勤?”
“对头,那日我与他交谈,言语间就能感觉出他学识渊博,便觉他必定榜上有名,却未曾想这般巧合,竟是前后两名,可见有缘。”其实方才晏崇让听到周勤的名字,就让小厮下去找人了,只可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周兄的身影,估计是今日没来看榜。
“那他人呢,能得你晏四公子的赞赏,我可得好好看看。”
“不知道,我派人去找没瞧见,估计是没来看榜。”晏崇让说完,又凑过去道,“周勤应是寒门出身,应试前都住在城外的樵夫家中,听说他有位朋友因为急症没能参加会试,估计是在照顾朋友。”
这听着,怎么有些微妙啊,不过这大喜的日子,黎望没有多提,等下头的人稍微散去些,他们就各回各家,各温其书了,毕竟殿试就在不久之后,可不得好好努力啊。
黎錞中了会元,黎家上上下下都很高兴,黎母甚至多发了三个月的月钱,喜得奴仆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黎爹也很高兴,得了消息就开始往蜀中写信,写给老族长的一封,写给大哥黎泊君一封,写给远在南方做官的三弟黎山霖又一封,好家伙,每封都厚厚一沓,估计是把高兴的心情都写里头了。
“爹,这么高兴,不如替儿子请几天假呗,最近国子监学业好繁重啊,儿子想休息休息。”
黎爹当即脸一拉,虎着脸道:“我还不知道你嘛,你是那种循规蹈矩会把课业都做完的人吗?读书不积极,偷懒第一名,你瞧瞧你大哥,你若是能考状元,为父可以给你请三十天的假期!”
黎望当即也垮起了脸:“爹啊,亲爹啊,这不是没能耐嘛,况且您休想骗我考试,当官多累啊,咱家又不缺我一个,对吧?”
“对你个头,今日老夫高兴,就不揍你了,赶紧滚吧!”
黎望闻言,刚要麻溜地滚,就听得后头老爹的声音传来:“今日,你做了什么好菜,香得这般奇异?”
“酥炸四喜丸子、清汤蜜汁火方、铁锅盐烤焗鸡、拆烩鱼头……”
“行了,赶紧滚吧。”
吃过黎望精心烹制的庆贺宴,黎錞又投入了温书的怀抱,简直就像有无穷无尽的动力一样。黎望自己做不到,便心生敬佩,导致他逢人就说我家兄长如何如何用功,搞得国子监的朋友们最近都不想跟姓黎的讲话。
黎望被短暂排挤,闲极无聊就跑去开封府找展昭聊天,反正最近开封府没什么人命案子,展昭闲得很。
“什么,你被借调去看守殿试了?”
展昭点了点头:“恩,我本就是御前带刀侍卫,最近开封府事少,正好官家想起我,就让我去照看一日。”
“那感情好啊,不过有额外补贴银钱吗?”
说起这个,展昭也很无奈:“自然是没有的,最近展某刚交了租钱,黎大少爷是要资助展某几钱银子吗?”
“那可不行,我若是资助你,岂不成了贿赂,还是等散财童子白某回来再说吧。”黎望一本正经道。
展昭一听,就忍不住头疼:“那还是算了,他回来准得跑来找我比试。”
“那你就从了他呗,打一架的事情,你怎么就总是推三阻四呢?”若是一开始打,可能影响不好,但这会儿两人都是朋友了,黎望也不太明白展昭为什么这么坚持。
“你说得倒是简单,前些时候那么忙,我得帮包大人处理公务,刀剑无眼,倘若受伤了,可不得耽搁公务。”
……这公务员的觉悟,简直了,幸好白五爷没听到这话,不然要是知道自己竟然败给了开封府的公务,估计恐怕得闹一场。
唔,不过五爷很好哄的,一碗鱼汤足矣。
“再有,五爷与我约定的比试,乃是出于气愤之情,并非纯粹地追求武道,用心不诚,比了也没多大的意义,此番他回松江府,必会回陷空岛,陷空岛五鼠行一的钻天鼠卢方个性沉稳,是个有智慧的人,他定会好好与五爷说道一番,约莫下次他再来京,你就能给我俩当裁判了。”
黎望果断表示:“那你俩可得提前通知小生,小生最近沉迷读书,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时间的。”
“……”展昭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
*
日子很快就到了殿试的时间,贡生们早早穿了宫中特制的衣衫,等中门一开,便鱼贯而入,很快就进了金殿答题。
晏崇让站在头一排,这次站队贡生的名次都是打乱的,他随便看了看,没找到周勤的人影,便只好作罢,反正等答题之后,传胪唱名,应该就能看到人了。
想到此,他立刻定了定心,等答题的锣鼓一响,他便沉浸心思破起题来。
这次的考题论的是君王与百姓的关系,晏崇让一看就忍不住皱眉,倒不是题有多难,而是这题太简单,但就是因为简单,让他有些不好下手。
于是他愈发沉浸答题,等到锣鼓再次响起,他才愣愣地放下笔。
成败在此一举了,他已经尽力而为,倘若没得到想要的,也无愧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