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到二月底,黎望终于被老爹用藤条逼着不情不愿恢复了正常上下学。
“哎,读书苦,读书累,读书不如混江湖啊。”黎望趴在巽羽楼三楼靠边的窗台上,一脸的生无可恋,“五爷你们陷空岛还缺人吗?六鼠可比五鼠吉利多了,不考虑一下吗?”
“滚你的,混江湖还讨彩头啊,你要是来陷空岛,那当什么?”白玉堂忍不住调侃回去。
展昭听两人互怼,忽然语出惊人:“七窍鼠,你们怎么样?”
“不怎么样!”×2!
于是这个话题,因为展姓护卫的突出贡献,很快就滑过去了。
其实正经说起来,今日是黎望和展昭给五爷举办的践行宴,原本若是没出唐门血案这事儿,五爷早就来回松江府一趟了,这会儿拖到现在才走,主要是因为唐文广的伤。
赵王爷被铡后,因他出身宗室,朝廷有特意给唐家抚恤金,开封府也出人相帮唐家料理了后事,毕竟现在唐家剩下的要么小要么伤,根本担不起事。
而被赵王爷强抢回府的唐家少奶奶刘金凤,更是无法接受丈夫和公婆的去世,要不是还有唐小光在,恐怕这会儿她已经没命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汴京城显然已经不适合唐家生活了,只是因为唐文广的腿伤未愈,所以才没有立刻离开京城。
唐文广好歹也受雇于白家织造坊,白玉堂在知道唐家的打算后,便延期了回乡的时间,准备跟唐家人一同上路,以保护几人的安全。
“唐家人,还好吗?”案子结束后,唐文广一行人就搬出了开封府,展昭这会儿想起来,便开口相询,他知道唐家现在暂住的地方是五爷给找的。
“到底刚遭了大难,一时半刻都没走出来,那小孩儿依旧怕官兵,唐文广的手,恐怕以后也拿不了针线了,至于唐家少奶奶,都需要时间来平复。”恶人虽已伏诛,但被伤害的人却需要很长的时间走出来,在这方面,谁也帮不了唐家,“现在就梅香一个侍女里外撑着,不过好在银钱方面不用担忧。”
说起银钱,黎望忽然想起来:“现在唐文广不能动针线,那你家签的织锦单子岂不是要开天窗了?”
“谁说不是呢,我兄长写信来都要气死了。”
“那怎么解决的?”
“唐文广推荐了一个织锦匠,技法虽说比不上唐家,但也足够用了,我兄长又让了两分利,才算把这些单子抹平。”
黎望看向五爷,心想幸好不是五爷接家业啊,不然恐怕真能亏得底裤都不剩,白家大少爷做生意的手段他可是听说过的,那可绝不是平白让利的人,这手笔显然是五爷写信去求人,才有了如今的解决办法。
这话题有些过于沉重,五爷很快就转移了话题:“我说你们两个,说要给我践行,就吃这个?酒呢?”
“有肉吃就不错了,喝什么酒啊,等你回京再说吧。”黎望非常直白地开口。
“……就这待遇,你还想我再来京城?想都不要想。”
黎望当即抬头:“还有这等好事?”
“喂——黎知常,你刚才还想加入我陷空岛呢,展昭,你听听,他这说的是人话吗?”白玉堂企图寻找盟友,但很显然,展昭是个靠不住的,只听得人道,“五爷,你不来京的话,是不是你我之间的比斗之约可以取消了?”
“不行!你想得美!”
黎望:……五爷真的是个非常执着的人了。
“所以啊,既然五爷你还要来,等下次接风宴,我们给你整个排场大的。”黎望随口许下空头支票。
“当真?”
“假的。”
“好你个黎知常,看五爷不打烂你的嘴!”
然后,场面一度失控,连开封府衙金牌调解公务员展昭都控制不住。于是本着吵不过就加入的原则,场面就变得更加喜闻乐见了。
“行了行了,喝茶没意思,五爷走了,记得接风宴,没有鱼吃,以后朋友没的做。”
五爷说完,潇洒地翻下窗,几个起跃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哎,好羡慕啊。”
展昭感觉黎兄这话里有话,便问:“羡慕什么?”
“羡慕五爷个性直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黎兄不也是这样吗?”
黎望当即反驳道:“哪有,至少五爷不用上国子监。”
展昭是个实诚人,闻言点了点头:“这个倒是,黎兄就这般不爱上学吗?”听包大人说,黎兄的学业成绩极好,刚进入国子监就是乙班,这个月的考评更是直升甲班,三年之后的会试大概率榜上有名,这难道不好吗?
“当然啊,上学天天起早贪黑,国子监又不是寻常之地,除了学业外,更多的是人际交往,谁都知道甲乙两班之中大部分人都能出仕入朝堂,小团体不要太多。”
更准确来说,国子监甲班就像是朝堂缩影,这里大部分要么是学富五车的寒门贵子,要么是朝中大臣着重培养的嫡长子,都是聪明人,很会看情势做事。
就好比他和庞昱被赵王爷袭击一事,若只是庞昱遇袭,恐怕国子监并不会发声,因为庞太师是个名声不大好的权臣,而黎家不同。
黎望很明白,晏崇让和丁继武为他出头是发自真心的,前者是他好友,后者有相救之恩,但其他人就没那么纯的心了。
“很难处理吗?”展昭忍不住关心道。
黎望却果断摇头:“不难啊,所以只是简单的羡慕五爷,我只是在考虑将来要不要出仕。”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赵王爷一案,黎望被亲爹的“工作效率”惊讶到了。怎么说呢,从前他不太在意权势,主要是觉得身份钱财够用就行,反正他身体羸弱,没必要为了现实去委屈自己。
穿越过来二十年,他一直都这么放纵自己。
但这冷不丁被老爹“秀”了这一手,黎望终于品出了几分权势的好处。
展昭闻言却相当诧异:“黎兄从前并不打算出仕吗?这也太浪费了吧?”
“展兄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天赋就是用来浪费的,谁也没规定读书读得好就一定要当官啊,而且谁也没说过,书读得好就能把官当好啊,我这人恣意横行灌了,到了官场上学不会圆滑,恐怕没几个月就要被贬谪出京。”
展昭却不这么认为:“黎兄,我相信你会是个好官。”
展昭的眼睛很明亮,就和他整个人一样,当他认真地诉说一件事时,你很难不被他说动。就像现在,黎望就被展昭这股认真劲煞到了。
“别,展兄你别用这么郑重的口吻说话,怪让人难为情的,万一以后我考不上进士,那多丢人啊。”黎望楞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展昭却是个较真的性子,闻言就摇头道:“以黎兄的聪明才智,必定考得上。而且,黎兄你举人还没考呢。”
……就很真实。
“那展兄你就错了,入读国子监,只要结业时取得优秀成绩,获得祭酒的推荐,就能直接参加会试。”
展昭:……黎兄,你承认吧,你就是想争头名了。
天赋出众之人,甘于平淡只会磨灭斗志,在展昭看来,像黎望这般的聪明人,就该站在高处挥斥方遒,倘若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反而会折损风骨、失却本心。
*
随着二月的过去,距离会试就只剩下七天的功夫了。
这会儿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已经被住满,各地的举子齐聚京城,前些时候还有蜀中学子来黎府拜会,有些是黎錞的朋友,有些则是来碰运气,希冀得到黎爹的指点。
不过这会儿街上已经见不到几个举子了,因为临近会试,大家都在抱佛脚呢,包括一直认认真真温书的他家大哥,黎望这几日都很少待在家里,生怕打扰了备考学子。
只是最近五爷不在京中,没人陪他斗嘴,黎望居然觉得有些无聊,索性就跑叶宅打扰叶老先生了。
“去去去,别老教我家孙子学坏,你那一套学习法子,也就你们黎家人能用,搁别家,早就拔苗助长淹死了。”叶青士没好气地将小孙子叶绍裘抢回来,“你无聊就替老夫晒药材去,国子监没有课业要做吗?”
“会试临近,放假了,至于课业嘛,不做也罢。”
叶老先生:“……晒药材去!”
黎望方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门房就来报,称是晏四公子来访。
“晏家的四公子?他来做什么?让他进来吧。”
晏崇让很快被请进来,只是黎望一见好友这脸色,忍不住一惊:“晏兄,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
也不怪黎望这么说,因为晏崇让这会儿脸色灰塌塌,黑眼圈还贼重,形象来讲,那就跟被妖精吸了精气似的。
“哎,别提了,临近会试,我这心啊越来越紧张,已经七天没睡一个好觉了。”晏崇让见是好友,忍不住卖惨道。
黎望眨了眨眼睛,然后又眨了眨眼睛,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会是要下场考试吧?”
“诶,我没同黎兄你讲过吗?”
黎望:……晏四,你果然生得过于浓眉大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