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很没有道理,就因为庞昱的书童冲撞了他,闹到官家面前也就算了,赵王爷居然还不依不饶地为难庞昱,图啥呢?
满汴京城的人都知道庞太师对独子宠爱有加,庞家势大,赵王爷虽说出身宗亲,乃是八贤王的侄儿,还曾是官家的伴读,可这头衔再多,那手中也没权啊。
再说官家十三岁就登基,这伴读听着离天家很近,其实也就当了没几年,现在官家都已过而立之年,再谈幼时的交情,哪有枕边风吹得快啊。
“庞小公子,除此之外,你是不是还在其他地方得罪过赵王爷?”而且还得是那种狠狠得罪的,不然以庞昱的身份,谁吃饱了撑的对付他啊。
庞昱一听,当即否认道:“他都一把年纪了,谁没事得罪他啊,是他自己没事找事,他还得罪我了呢!黎大郎,你也觉得他是在成心为难我,对不对?”
黎望颔首:“若是真如你所说,他确实是在有意为难你。”不过赵王爷也才年近三十,跟展昭同龄,怎么就一把年纪了?!
“就是啊,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病,为难我对他来讲有什么好处?!”庞昱气得叉腰骂人,“不行,我得去找我爹主持公道,不,我得进宫!”
一言不合就要进宫告状,黎晴拦都拦不住,好在他没拦下,黎望把人拦下了。
“你拦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帮我写课业?”
黎望当即摇头:“当然不是,这既是你自己的课业,便该你自己写才是。再说他有意为难你,出的题目连我家晴儿都不会,可见远远超出了你的能力,若我替你答题,岂非坐实了你找人代笔、腹内草莽的事实。”
“届时,他说不定还会借此嘲讽你,你连还口的余地都没有。”
“这也不行,那也不能,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难道任凭他欺负我吗?”庞昱心想,就算我自己同意,我爹也不会同意!不过就是个闲散宗亲王爷,气死他了。
这小暴脾气,和黎晴还真有点像,别人一逗就炸,虽然不知道这赵王爷的用意何在,但好歹是自家弟弟的小弟,黎望也不介意帮点小忙。
“当然不是,他欺负你学识少,但你本就是国子监新入学的学子,不熟悉课业很正常。一般来讲,监生遇上不会的问题,都会请教老师。”
庞昱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我怎么问?”
庞昱长到十七岁,拿起书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让他去请教老师,那还不如杀了他算了,这黎家大郎怕不是那赵王爷请来的帮手?
“赵王爷在国子监广文馆任职,也是咱们的老师。老师布置的课业不懂,去问问,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看两个小萝卜头听得似懂非懂,黎望只得点明,“找个赵王爷和蔡祭酒或者两位司业大人在场的时间去问,赵王爷会回答你的问题的。”
“啊?还有这种事情?那我岂不是得跟他低头?”
黎望想了想,走进旁边的小书房让庞昱提笔:“我说,你来写。”
庞昱学识一般,倒是因为经常被罚抄书,字写得还算工整,很快就按照黎望的口述写下了一道策论问题,只是这些字拆开来他都认得,拼起来……是个什么鬼?
黎望可不管庞昱的满头问号,将纸上的墨迹吹干后,就直接塞了过去:“加上这个,就是他跟你低头了。”
庞昱半信半疑地接过,打开再看一眼,还是有字天书,可进国子监后爹爹说过,有事可以适当地求助黎家大郎,他现在……应该算是适当吧。
反正也不会掉块肉,试试就试试呗,等到不行,他再进宫撒泼打滚也是一样的。
将庞昱送走,黎晴就又去而复返,见自家二哥施施然吃着核桃酥饼,忙殷勤地递了茶过去,这才道:“那道题,看上去很难的样子。”
“确实很难,那是咱大哥考会试的模拟题。”
黎晴一听,差点儿茶杯都没端稳:“这这这……不是坑庞昱嘛?”
“不会的,差生有差生的待遇,你去问,夫子当然会说你好高骛远,基础都没打好就想着飞,但庞昱不同,谁都知道他学识平常,普通难度的难题和极致难度的难题,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
黎晴一听,脸上立刻眉飞色舞起来:“二哥,所以你打的主意,是让庞昱为难回去,好叫那赵王爷下不来台?”哇塞,刺激!
黎望可不会承认这个,虽然意思确实是那么个意思,虽然不知道那赵王爷学识如何,但如果真有济世之才,那又何必窝在广文馆里呢,以他的身份早该一展才华了。那策论连他大哥破题写完都被老头子批了一顿,可见是地狱难度的会考模拟题。
黎望虽然没有承认,但黎晴显然不需要二哥的回答,兀自就开心起来了,嗨呀,没想到还能这么算计人,难怪他爹老是对他家二哥指指点点,原来如此啊。
不过这感觉也没什么不好的,他爹果然是个老古板,啧啧啧。
“二哥,今晚晚饭吃什么呀?听厨娘说今日有笋干酱蛋烧肉,放的陈皮酱,肯定是二哥你做的,对不对?”
……这家伙,把小伙伴送走居然还有闲工夫去了趟厨房,不过很可惜,答案是:“不对哦,不过菜谱方子是我出的。”
那也聊胜于无吧,至少那香味还是非常迷人的。
*
五爷是晚些时候踏着月色而来,正月十五刚过不久,月亮虽说不大圆,但也依然亮堂得很。五爷一身白衣,显然是回家换过衣服了,身上还带着股皂角的香气。
不过这香气进了院子,就被浓郁的饭香味全部掩盖了。
“黎知常,你这大半夜的炖什么呢,这么香?看来五爷是来着了,正好没吃饭,快来个碗。”白玉堂一进屋,就非常自如地坐下,就跟自己家一样自在。
黎望才不会递碗呢,只遥遥指了指:“知道你要来,给你留的剩菜,端锅吃呗。”
五爷举目望去,却见红泥小火炉上煨着一个小砂锅,他走过去揭开锅盖,是炖得软烂的红肉配酱蛋,这酱蛋显然是油锅里炸过的,表皮起褶,色泽油润,可见炖得时间久,早已入味了。
“面条在旁边,白水煮面总会吧,对付着吃吧。”
“你小瞧谁呢,五爷当然会!”
……然后,两人齐齐被打脸,最后五爷只得巴巴地站在一旁,看黎知常双手翻舞给他做了一碗酱蛋卤肉拌面,配上细细的笋丝,堪称绝美。
“做饭居然这么难?这不合理!”
“确实,普通人再怎么不会做,也绝不至于把锅子烧穿,五爷你肯定用了内力。”黎望非常冷静地戳穿对方,“哦对了,记得赔锅子钱。”
“……这么无情的吗?”
“那把你手里的面碗放下。”
“我不!你给我了,就是我的了。”今日疾驰赶路回来,进了开封府只随便对付着吃了两煎角子,还是素馅的,回了家冷锅冷灶,这还是今日第一餐热乎饭,五爷是傻了才会放下。
等满满的一砂锅拌面吃完,五爷满足地喝了口桂花酸梅汤,终于觉得又活过来了。
“你今天怎么知道我要来?”
黎望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功课,明天上课要抽查,不过以他的病弱身子骨,鲜少有博士或者助教会点名他,所以他一向惫懒,今日也就是等五爷来,所以才拿出来随便看看。闻言,他抬头给了五爷一个眼神让人自己体会。
“你看你又这样,好了好了,我知道我没你聪明,那唐文广确实醒了。”
黎望托腮,静待五爷接下来的话。
“他说他在返回扬城小镇的路上遇袭,他也不知道袭击掳走他的人是什么身份,但在他遇袭前,他曾经感到一阵心悸,所以准备返回京城确认一下,却没想到在返回途中差点丢了性命。”
黎望听完,有些纳闷:“他就没说,唐家曾经得罪过什么人吗?”
“没有,不过那些在街上处理唐文广的兵士身份倒是查出来了。”白玉堂不太懂汴京城兵士的分类情况,只重复了听到的头衔,“据说是个叫什么卫尉寺监军朱大钊的手下。”
监军啊,那得是六品官了,能指挥得动卫尉寺的六品官,这大有来头啊。
“既是有名有姓,那包公应该已经传唤此人了吧?”
白玉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传唤了,但他弃官潜逃了,现在下落不明,就跟唐家少主唐小光和那侍女梅香一样。”
“还没找到啊?”
“据说没有,按理说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子,怎么都走不远的,可城中都查遍了,愣是没把人找到。”这躲藏的能力,也是堪称精湛了。
这可就奇了怪了,这两人找不到,恐怕这案子难有进展。
“那唐家少奶奶呢,可有音讯?”
“也没有,就跟原地消失了一样,这案子若再拖延下去,恐怕就得变成无头公案了。”就是因为了解过案情,白玉堂才觉得可恶,这伙人手法老练,恐怕已不是第一次犯案了。
黎望想了想,忽然开口:“其实,有没有可能是你们一叶障目了?”
“什么?”
“一个侍女能带着少主逃出生天,总归有其能耐之处。开封府大张旗鼓地找人,他们二人刚遭遇大难,害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黎望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那你说,她有什么能耐?”五爷当即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