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裕来县回来已经三天了,黎望就没见过亲爹一个好脸色,搞得黎晴万分好奇,他家兄长到底做了什么,能把好哄的老爹气成这样。
“二哥,你到底做了什么惹爹这般生气?”
黎望还是有兄长包袱的,闻言只道:“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官场上有人给他气受了,为兄只是个出气筒罢了。”
黎晴最近个子窜得猛,不过才两月,竟比黎望刚来那会儿高了一些,他也是个坐不住的,这才说了两句话就站起来走来走去:“也对,爹的脾气比娘还难捉摸,二哥你也别放在心上,过上几天他气自然就消了,你再做上一桌好菜,保准就揭过去了。”
由此可见,黎晴这小子深谙闯祸后收尾工作,这都摸得清清楚楚的。
黎望却看穿了这小子的真正意图:“还一桌好菜,怕不是你小子想吃了吧?”
黎晴嘴巴也甜,当即上前捏肩敲背:“兄长你的手艺,那是满汴京都寻不着啊,就是那樊楼仁和店,都没兄长做得妙,这几日未吃,弟弟实在想念得紧。”
这谁不喜欢听好话啊,毕竟是亲弟弟,大小都得有点儿特权,黎望略一沉思,便道:“也不是不行,不过一桌菜就免了,一道菜倒是可以。”
黎晴闻言肉眼可见地失望,但蚊子腿再小那也是肉啊,他很快就道:“那必得是肉菜!”菜里没肉,那不等于空口吃白米嘛,这他可不依。
“不需要指定吗?”
黎晴当即摇头,甜甜道:“兄长做什么,我都爱吃。”
原本黎望烤着暖炉看书打囤,只是这书看久了也没甚意思,有时候记忆力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比如看过的话本游记永远都记得,再看就索然无味得很,这大冬天的,倒不如去灶台上换换心情。
只是黎望也堕落了,上辈子那会儿他多勤奋啊,早上五点起,半夜十二点睡,从切配到蒸煮烹炸,数十年都能不间断的。可这会儿少爷做惯了,都不大爱做耗时间的菜,当然也有宋朝士大夫们吃得清雅的缘故,这回他自然也不准备做太复杂的菜。
因为他的身体缘故,炸物之类是很少碰的,羊肉之类也只能浅尝,黎望去大厨房转了一圈,就拎回了好几只仔鸡并山菇和冬笋若干。
时下做鸡,都喜欢清炖,添加各种养生药材,像是黎母就很喜欢吃党参鸡,再辅以其他肉类吊汤,鸡汤是足够鲜美了,鸡肉却很柴,香叶烤鸡之类也不是没有,但做得好的也就那么几家,吃多了也觉得腻,像是黎晴,他就不大爱吃鸡。
见兄长竟然做鸡肉敷衍他,黎晴的小脑袋里立刻布满了失望,可等满院子霸道的香味飘散起来,他这满肚子的馋虫就开始咕咕咕作响了。
太香了,简直比上次烤鱼那次还要香。
不吹不黑,他大哥黎錞多么宠辱不惊的人啊,这冲刺会试的时间,恨不得把睡觉的时间都挪来看书,就这闻到味道,竟捧着书出来了。
“大哥,是不是很香?”
黎錞是个斯文人,但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一年多没见,知常的手艺竟又精进了。可男子汉大丈夫,怎好沉迷庖厨之艺,没有说庖厨不好的意思,只是……知常明明有更好的天赋。
“是很香,做的什么?”
黎晴只要不是考学问,嘴皮子也是很溜的,当即就道:“二哥说是黄焖烧鸡,新鲜的仔鸡小火煨在炉上,再配以山珍嫩笋,我方才偷偷尝过一块,无敌好吃,鸡肉竟然一点也不柴,也不知二哥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谁教你的规矩,饭菜还没上桌就偷吃,这……”
黎望出来,就看到方才还活蹦乱跳的黎晴已经蔫掉了,而大哥黎錞还在口若悬河,好家伙,他立刻马上回了小厨房,那都不带一点儿犹豫的。
等到晚间开饭,黎家包括黎爹在内,都吃撑了。
黎爹表示没办法,不是他意志力不够坚强,而是这道黄焖烧鸡配碧粳米,简直太馋人了。鸡块软烂脱骨,轻轻一咬带着丰沛的汤汁,不用细咬,鸡肉的鲜美就在口中绽放,而这道菜中,最好吃的还不是鸡肉,而是这切成一片片的山菇。
这冬日里少有的时蔬,已经吸饱了汤汁,不是肉味犹甚肉味,根本让人停不下来。
而相较于黎爹的斯文,黎晴就整个埋进了饭碗里,真的,最近他窜个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兄长做饭真的太好吃了,呜呜呜,鸡肉也好吃。
倒是黎母晚间用得克制,但她喜食笋,不免也多用了些。
于是饭后,一家人围坐在一块儿吃消食茶,等消化得差不多了,黎錞回去温书,黎母拎着小儿子去做新衣裳,黎爹……对着大儿子,重重地哼了两声。
没办法,吃人嘴短,这冷了三天的脸终于回温了。
“父亲可是喉咙不好,莫不是受了风寒?”黎望一听,当即关心道,当然了,他爹方才那么能吃能喝,一看就没有生病。
黎爹当即就气道:“那不是受了风寒,是受了你的气!为父让你去给人送贺仪,没让你送去又拿回来!”
天知道他收到黄鼎康那封夸赞信时,心情有多复杂。真的,这生的儿子可以很天才,但真的没必要……这么妖孽。
他就奇了怪了,怎么别人家的儿子都那么乖巧,他生的这两个,一个赛一个能搞事:“黎知常,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既然回拒了包公的邀请,怎么就又帮上忙了?”
“儿子只是顺心而为。”
这话听在黎爹耳里,就是“儿子只是任性行事”,你听听这话,要不是刚刚吃的黄焖烧鸡过分美味,他都想再冷上几日了。
“所以,你就给你亲爹揽活?啊?”
黎望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只要装无辜就行了:“包公断案,向来公正严明,那王达必不可能找上您的。”
“……呵,你夸包公的话,倒是比奉承你爹我还要利索。”黎爹不免酸溜溜地开口。
“那不是,儿子对你的敬爱,是爱在心口难开,自然少有言语表达。”
黎爹损人的话,那也是张口就来:“这爱怕不是那千年的铁树,不是难开,而是从来不开吧?”
黎望:倒也不必这般精准。
“父亲可真是误会儿子了。”
这话黎爹听了也觉得肉麻,索性摆摆手,他这儿子打不得骂不得,好在心里还算有点数,没闯出什么大祸来,便道:“也不知让你来京,是好还是坏。你这性子,为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只希望你在国子监多学点克制的礼数,少沾点是非。”
这才来多久啊,就牵扯进了数桩要案,连公主的事都敢插手,当真是胆大包天。可让儿子过分克制,黎爹却也不大愿意:“当然了,如果犯到你的底线,你也无需忍让,咱们黎家的好男儿,即便不能闻达于朝廷,也敢为他人所不能。”
“儿子明白。”黎望立刻保证道,“等明年,儿子一定乖乖待在国子监里充实自己,绝不出京。”
“你最好是,近来朝堂风波又起,你警醒着点。”
黎望心道果然,老头子就是在朝堂上吃了政敌的气,这才跟他闹脾气呢。兴许晴儿说得对,明日再做一回黄焖烧鸡犒劳一下老爹吧,毕竟这年头当官也不容易,天天九九七,或许应该再熬个芝麻糊,万一哪天老爹秃头被娘亲嫌弃了呢。
于是第二日五爷来蹭饭时,非常幸运地碰上了黎知常下厨。当然了,没有人会不爱黄焖鸡,即便是爱吃鱼的老鼠,也不得不跪在黄焖鸡的石榴裙下。
“你这手艺,不去开店,当真是汴京百姓之憾啊。”
对于这份赞美,黎望自然非常坦然地接受了:“没办法,小生天赋卓绝,哪里谁都能吃到小生手艺的。”
“……你就不能谦虚点吗?”
“好吃就是好吃,武功好就是武功好,没必要谦虚来谦虚去,我这人就是这么实在,五爷多见谅。”
五爷一听,竟也觉得有道理:“倒也是,倘若五爷说自己武艺不佳,那那些败在五爷手下的人,岂非要去找各自的师傅哭诉重头学过了。”
“是极是极,不过今日五爷怎么得空来了?不是在勤加习武,准备年后同展兄比斗吗?”这大冬天的日日不辍,搁他他可受不了。
“嗐,那展昭又去下头的县城巡查去了,我练武无聊,便来寻你聊聊天,你不是被你爹禁足了嘛。”
黎望还是要脸的,当即就道:“哪有!没有的事。”
……就何必自欺欺人呢。
“说起来,你真的不打算开店吗?就这一道菜,你足矣在汴京城食肆界站稳脚跟啊,只要你开店,五爷绝对天天捧场。”
黎望:“……你觉得可能吗?等开了年,我不仅要去叶府治病,还要去国子监读书,你当我有三头六臂啊,还开店?”
五爷却道:“又没让你亲自动手,这鸡做得这般鲜美,必是有配方吧,你家肯定多的是铺面,让底下人忙活不就成了,我这老上你家来蹭饭,多不方便啊。”
黎望一听,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