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的力量在不断衰弱。
而彩光的力量在不断增强。
这种变化在画境时间加速的规则下显得尤为明显,就连天道也发现了这一现象,天空的雷劫旋涡飞速旋转,雷霆闪烁,闷声阵阵,仿佛愤怒至极的吼叫。
可为时已晚。
想要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拖死郁小潭一行人的天道,最终却败在这种消磨之下。
引路人眼底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琼青等人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衣人忍不住问道:“郁小潭,你早预料到了这一天,所以才收下那群孩子?”
“怎么可能,”郁小潭遥望远处,轻声长叹,“以真心待人,才会被报以真心,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
他的眼圈依旧泛红,眼睛却明澈透亮,乌黑的瞳孔如黑曜石一般闪亮。七彩云霞簇拥在他周身,仿佛卫兵簇拥自己的王。
许久之后,引路人长叹:“世间有你,吾道不孤。”
说话间,他的身形也愈发浅淡,腿部以下已经化做墨迹般的灵流,随风飘荡在画卷山林中。
郁小潭有些紧张:“你要消失了?”
引路人笑道:“我本就是一道分魂,只要能实现本尊的心愿,消失又有何妨?”
他顿了顿,又释然道:“你们放心,此番对战,那天道已然元气大伤,后续也没办法再针对你们施威,你大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不过……我能不能问问,出去之后你想做什么?”
出去之后吗……
郁小潭凝神思索:“继续打牢班底吧。洛镇会进一步收拢那些心系凡人的平民修士,给予他们修炼资源,直到有一天这股力量足够强大,我想打破修界的功法阻隔。”
“我要把灵材种满栖霞大地,让每一个人都能引灵入体;我会把功法公开,让每一个人都能修行……啊对了,还有普及教育,希望每一个人修行的意义都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腔私欲,而是为了保护弱者,让世界更加美好。”
“我想建立修行联盟,给这个纷乱的世界以秩序,让所有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听他说了很多,引路人哈哈大笑:“你这小子,看不出来,志向比厨仙还远大啊。”
“加油干吧,这天下以后就是你们的了。”
他微微合眼,似是在回味郁小潭方才所言,意犹未尽地抿抿唇。
见引路人的身形很快便要消失,郁小潭突然又想起一事,忙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海螺:“等一下,厨仙大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引路人回头看了一眼,露出恍然的神色:“意志残留?”
他抬起手,指尖最后凝聚出一抹灵光,轻轻点在那海螺上。
海螺发出似哭似笑的长啸,又仿佛有海浪翻滚,源源不绝。
郁小潭看到一个近乎透明的浅淡影子从海螺上飘出,冲他遥遥施了一礼,旋即义无反顾地冲上天空。
与奋不顾身的厨仙追随者们一样。
“哪怕只剩半抹残魂,也想助厨仙一臂之力吗?”郁小潭轻声喃喃。
在他身侧,引路人同样郑重地施了一礼,嗓音含笑。
“诸位,保重。”
画境中涟漪摇曳。
似有风动。
……
天州,中央城。
自打七年前天雷空降摘星阁,中央城就出现了一处奇景——那是一名红衣剑修,不眠不休守护在摘星阁顶,执剑抵御永无止境的天劫。
有人说,他在守护厨仙之道。
也有人说,他在守护自己的爱人。
还有人说,那剑修本是一身飘逸白衣,可霸道天雷在他身上劈出无数伤痕,伤痕愈合,旋即再度崩裂。久而久之,流出的血便将白衣染得鲜红,艳丽似火。
天雷之内自成领域,等闲杂人无法靠近,所以没人能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红衣剑修的身份也就成了一桩奇谈。
直到后来,中央城的人都习惯了天空时不时落下粗大的雷霆,甚至有人不远万里来到此处,要观看这一奇景。
来者一男一女,容貌颇有几分相似,赫然是一对姐弟。
许青和许莹站在中央城头,遥遥望着被雷霆霹雳笼罩的摘星阁,眼底水光闪烁,掌心紧紧捏成拳。
许青低声问道:“姐,师父就在那阁楼中?”
许莹嘴唇紧抿:“……是的。”山、与一三—ク!”
她回过头,望着自己的弟弟,眉目间满是悲伤:“弟弟,姐姐是不是很没用?明知道恩人师父就困在那栋阁楼中,却修为低微,无法助师父脱困。”
许青拍打着她的背脊,轻声安慰:“姐,你的天赋又不在修行上,恩人不会怨你的。你已经成为了封山城最厉害的灵厨,此次灵鼎大会亦轻松夺冠,恩人如果知道,也会为你开心吧。”
“不,那不一样。”许莹摇摇头。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簿册,紧紧捏在掌心,沉默许久后突然开口:“弟弟,你去把这册子抄录一百份,明日的灵厨交流会上,我要把它送给参会的每一个人。”
许青愕然:“姐,你这是做什么?”
许莹眸中微光闪动:“师父留下这本册子,其中所讲述的道理何其深刻,我一人愚钝,无法钻研透彻,当然要找其他人与我一起。”
“这样一来,也能把师父的理念传播出去,师父辛辛苦苦编了册子,定然是希望更多的人认可他的理念吧。”
许青苦恼地挠了挠头。
“真是任性啊。”
他长叹口气,但还是收下了薄册。
“好啦,我会办妥的,任性就任性吧,谁让你是我姐呢?”
两人正交谈,突然不远处爆发出一抹强光。
“轰隆——!”
仿佛大地撕裂,苍穹陷落,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让姐弟二人下意识捂紧了耳朵。
发生了什么?
四下都在尖叫:“摘星阁倒了!”
倒了?
怎么会倒了?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难以遏制的惊恐之色。
难道是一直护住恩人师父的剑修……败了?
他们再也忍耐不住,跳下城墙便往城中央的方向赶去。
穿过一条条街巷,摘星阁近在眼前,许家姐弟二人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被红衣剑修死死搂在怀中,阁楼倾倒的轰鸣声遥遥传来,沙尘飞扬,狂风呼啸,可中央的二人周身仿佛竖起一道天然屏障。
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没有人能阻止他们重逢。
郁小潭摸着季初晨一身被血染红的衣衫,忍不住放声大哭:“对不起季大哥,我拖得太久了。”
季初晨将人紧紧扣在怀里,抬手轻柔地拂去郁小潭眼角泪光,嗓音微哑:“不久,小潭,一点都不久。”
说着,他拉起郁小潭的手:“你看,伤口都愈合了,一点都没留下。”
“一开始那天雷密集,我还有些难以抵挡,可后来渐渐地天雷不断衰弱,直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法对我造成影响。”
季初晨指尖聚起灵光,笑道:“看,小潭,我又突破了。你猜猜我现在是什么境界?”
郁小潭红着眼睛看他,低声道:“……分神?”
“错了,”季初晨冲他眨眼,“是洞虚啊。”
没有人能连续被天劫劈上七年,更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天威之下存活。
可季初晨是个例外。
天雷笼罩时,他疯狂催动自己研制的功法,不断地将天劫之力化为己用,这种愚公移山似的做法,却在漫长的坚持之下,渐渐成为了压倒天道的又一根稻草。
“虽然只是洞虚,但哪怕大乘期的修士也别想从我手下讨得了好。”
季初晨抚摸着郁小潭微微颤抖的背脊,轻声安慰道:“小潭,我现在是栖霞最强的修士了,以后你可以在栖霞界横着走了。”
郁小潭破涕而笑,拉住他的手:“季大哥,我想回洛镇。”
季初晨笑着回握:“好啊。”
“小潭,我们回家。”